第118章 非牛馬
第118章 非牛馬
現在的npc越來越會殺人于無形了。
頸部好像傳來了涼意, 周祁安縮了縮脖子。
對吸血上司忌憚懼是一方面,但幸運道具已經用了,組長的位置多少有加成, 放棄是不可能的。
要是讓上司坐到了組長位置,變數太多,對他而言,通關才是重中之重。
NPC祭天, 法力無邊。
意外的是,血腥場景并未發生。
“原來是按階級分配,再用末位淘汰制避免能者多勞的情況。”上司若有所思,就差撫掌贊嘆:“多麽優秀的管理方法。”
周祁安差點沒站穩, 幸好沈知屹從後面扶了他腰一把。
後半句話愉悅到了紋身男, 粗着脖子甕聲甕氣道:“行了,都給我抓緊時間工作去!”
紋身男說完就離開了。
玩家誰也沒有繼續自我介紹, 統一抓緊時間先了解所處環境。
整個空間淩亂無比, 有人打開櫃子,一堆單頁鋪天蓋地全部撒了下來。
幾乎大同小異的協議書,尾頁落章處印着郝會鯊保險集團幾個大字。
“原來主營保險。”有人拿起桌上散落的資料:“聽名字還以為是殺手集團。”
周祁安近拾起一份資料, 和其他人不同, 他先看了下賠付範圍:
“雙目失明,嗯, 那就是瞎一只眼就不賠了,雙耳失聰, 雙腿殘疾……都是按一對的來啊, 自殺, 天災人禍等情況不賠……”
總結了一下,這也不賠, 那也不賠。
辦公室陷入沉默。
哪裏來的解讀小天才?
周祁安靠在辦公桌上,一雙腿顯得更加修長,他眯着眼看完了郝會鯊集團的資料。
和現實世界完善的保險制度不同,他們就職的絕對是家黑心公司。關于産品資料的簡介只有一張紙,四分之三都是免責協議。
能招來客戶就有鬼了。
“這是一個很猖狂的犯罪集團。”
帶着獵犬的小女孩聞言說:“光看這些資料,還不足以定性為犯罪。”
周祁安瞥了眼她:“雇傭未成年童工。”
“……”定性了。
玩家中,精神矍铄的老人家笑着說:“看來這次生存任務已經明确了,就是賣保險求業績。”
目前看十層着實沒什麽東西可研究,保險肯定不能在室內推銷,索性各自拿了一些新的合同,準備外出瞧瞧。
老人還是率先走到電梯前:“我建議先去別的樓層掃一眼,不是說還有其他組成員?看看別人是怎麽工作的。”
沒看到樓梯,玩家別無選擇,大部隊塞進轎廂。
周祁安搖頭:“不修建安全通道,消防不過關,這也很刑。”
老人聞言深深看了他一眼:“就去九層如何?近一點。”
雖然是問話,實際已經按下了電源鍵。
周祁安看出他的心思。
組長這個身份代表着一定的權利,老人似乎對這個位置很感興趣。看對方的做派,好像料定了自己不會活太久,都開始做事先競選鋪墊工作。
沒有點破,先前差點上演“倒反天罡”,這會兒周祁安故意避開上司,和沈知屹站在一起。
進電梯後,一直沒說過話的沈知屹輕聲提醒:“盡量別和公司任何人起沖突,包括言語上的。”
紋身男身上煞氣很重,只有經常殺人才會如此。正常副本裏的普通npc,身上不會存在這麽多殺孽。
邊說,把一個冰涼的東西塞進周祁安口袋。
周祁安伸手一摸,是上個副本的懷表。
沈知屹說:“游戲提示只有被戲劇之王認可的人,才能夠使用。”
周祁安剛想再說兩句,電梯門開了,他閉上了嘴。
九層和十層裝潢上沒有太大區別,原始部落風,水泥地上擺着幾張辦公桌,只是員工穿得要更為正式點。
當看到有人來,他們立刻露出排外的表情。
一名風姿綽約的女人走了過來,開口沒好氣道:
“你們誰啊?新員工嗎?”
女人胸前挂着的工作牌上沒有名字,不過注明了她的身份:九組組長。
幾乎所有玩家後退一步,讓周祁安上。
這是屬于組長間的交流,他們不配。
周祁安嘴角一抽,暗道一群老油條,下一刻,他開口說:“領導囑咐我們第一天來,要多向前輩學習。”
先把領導丢出來,然後說出自己的訴求,這一招百試百靈。
女人果然沒再說些什麽,冷淡表示:“做銷售的,看的就是眼力見和話術。”
說完,随便指了一名玩家:“都說了要有眼力見,沒看到這裏衛生有點髒?牆角桌腿好久沒人擦了。”
女人的組員見狀也說:“組長,馬桶堵住了,一會兒我們要去跑業務。”
女人點頭,繼續命令玩家:“正好,你幫着把下水道疏通一下。”
好一個職場霸淩。
被指到的玩家皮笑肉不笑:“領導交代我們要學習完,就要立刻去工作……”
話還沒說完,女人走到了他面前:“你一個底層臨時工,敢拒絕我?”
她抱着胳膊,副本中的npc永遠喜歡刁難玩家,大家早就習以為常。
老人忽然啞着嗓子對周祁安說:“組長,麻煩打個圓場。”
作為小組組長,是可以推脫一下,或者幫忙轉移個話題。
周祁安沒有立刻出聲。
都是組長,可他并沒有挂牌,權限肯定不一樣。
沈知屹強調過別和公司人員起沖突,當然就算他不說,周祁安也不會為了一個陌生人開口。
五星級的副本,還是謹慎點比較好。
被指到的玩家正要繼續開口說什麽,女人笑容收住,同時擡起了胳膊——
玩家直接被拖拽往前,兩人的身高體型完全不在一個等級上,他竟然沒有絲毫反抗……不,在地上亂蹬着的腳說明是反抗不了。
好漢不吃眼前虧,玩家立刻改口:“我現在就去打掃!”
話音落下,女人動作一頓。
玩家剛松口氣,忽然被提起來,腦袋猛地撞向玻璃。
不知道女人用了幾成勁,玻璃當場被撞碎了,玩家頭破血流。下一刻,高層呼呼風聲下,他竟然直接被丢了出去。
冷風灌入,高層風本身就大,一瞬間辦公桌上的紙張被吹得呼啦亂飛。
這一幕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哪怕周祁安一時都沒反應過來。
當他們回過神來,慘劇已經發生。
周祁安猜測首當其沖的玩家也吓傻了。
因為到死,他都沒來得及喊一聲“啊”。
整個九層的氣氛瞬間變得無比僵硬,碎裂玻璃上的血腥味夾雜着冷風被吸進肺中,提醒着他們一條生命的逝去。
強行穩住心神,周祁安開口說:“我帶人下去看看,別砸到哪個過路領導了。”
女人露出森冷的笑容,也不接話,只是看着他。
沈知屹存在感極低地站在最後面,已經按開了電梯門。
周祁安轉身就走。
直到關上電梯門的一刻,女人還站在原地,整個九組的人都在定定注視着他們。
年代有些久的電梯反應很遲鈍,下行的過程十分漫長。全程誰都沒有說話,下到一層後,大約十幾米遠的地方就是公司大門,外面躺着一具四分五裂的屍體。
下行的時候,似乎有無形的力量加快了速度,屍體上半部分幾乎成了肉塊,腦袋卻是相對完整,整個人死不瞑目。
最後是周祁安打破了沉默:“賣保險只是基礎生存任務,我們還需要防備其他未知的死亡原因。”
人命是副本最好的試金石,至少他們現在又多知道一條信息:不能違背老員工的指令。
不過周祁安內心總覺得這一條還有待完善。
衆人本來是要去屍體旁邊的,路過宣傳牌的時候,不約而同停下腳步,白色的宣傳板上記錄着各組的業績。
第一組:單日五百單。
第二組:單日四百九十單。
……
第九組:單日三百單。
第十組:二百七十七單。
白底紅字,襯托下每一行數據像是自帶血光。
看日期,上面統計的是昨天的業績。
中年女人聲音發沉:“僅僅落後了二十來單,第十組成員全體消失,然後我們就來了,成為新的第十組。”
先前辦公室裏亂糟糟的一團,還有人的保溫杯放在桌子上,顯然不是正常離職。
“業績定生死。”
恰好當她說完這句話時,系統提示音降臨了:
【支線任務一開啓。】
【支線任務:精英銷冠。為最佳業績沖刺吧,你們就是明日之星。】
【任務獎勵:《精英必備銷售手冊》*1。】
擔心撞見老員工,如今支線已經下發,衆人沒有在大廳多留。
外面天氣陰沉沉的,看植物生長程度,現在是夏天無疑。溫度卻低得離譜,那股寒意是從地底下鑽出來的,公司像是建在哪個陰曹地府上面。
空氣裏混淆着的全都是血腥味,之前的玩家屍體近在咫尺,其中一個眼珠子就摔在他們附近。
老人嘆了口氣:“這個副本危險或許來自于人,而非鬼,甚至沒有鬼。”
他的懷疑不無道理,畢竟就剛剛那女人的殺人手段來說,已經可以和鬼媲美了。
上司松了松領帶道:“放屁。”
擔心屍體沾髒昂貴的褲腳,他嫌棄地往旁邊挪了點。
老人臉皮抽搐一下:“不知這位小友有何高見?”
“高見談不上,有眼睛罷了。”上司目露鄙夷:“員工手冊第四十八條寫了,禁止零點後離開員工宿舍,否則後果自負。”
這種要求一般是防鬼的。
老人笑呵呵:“這種玩笑還是不要……”
上司扔過去一本企業文化宣傳冊。
老人接過翻開,周圍人也都瞥了眼,忽而微怔:還真有。
原本聽上司開口就說什麽第四十八條,他們自然以為是瞎編,沒想到竟然是真的。
好厲害的記憶力,而且一般人只會關注保險合同,不會去注意企業文化。
等等,轉念一想,那不就是在死人的時候,對方正抓緊時間看員工手冊?
這地方陰氣重,獵犬幾次炸毛,小女孩脾氣不太好地開口:“有沒有鬼,遇上就知道了,先完成支線任務。”
“各自分散活動,總不能是十個人逮一個顧客推銷。”中年女人說:“有發現再打電話。”
這次副本,游戲給配備了手機。
周祁安眯了眯眼,片刻後微笑着第一個響應:“好啊,先拉個群吧,打電話有時候會不方便。”
說完,主動創建群聊,群名:[少了一個]。
沈知屹看到這個熟悉的群名,嘴角掀了下。
其他人對這個名字有些無語,不過也沒在這種小事上計較什麽。
衆人散得很快。
幾乎是同一時間,樓上突然傳來整齊劃一的口號:“電話營銷,上門外拓,再創佳績,永續經營!”
似乎有一只領頭羊的角色,扯着嗓子喊:“跟我念,幹不好,天臺見——”
“幹不好,天臺見!!”
聲音震耳欲聾,天空中的烏雲仿佛都散開了一點。
上司目光閃爍,似乎很喜歡這裏的工作氛圍。
趁着他着迷的時間段,周祁安給沈知屹使了個眼色:快跑。
沈知屹正想說自己可以應付,下一秒手腕忽然被抓住。
上司仰望天臺,周祁安帶着沈知屹往停車場那邊比較隐蔽的地方溜去。
“……”牽手了,那還是跑吧。
配合地跟着來到上司的視覺死角,沈知屹為了顯得矜貴一些,難得聚焦在任務:“你想先完成業績,還是去員工宿舍看看?”
周祁安:“我想先喝咖啡。”
現實世界已經996,傻子才在副本裏繼續工作。
·
玩家各有去處。
中年女人走到半道忽然停下,身邊一男一女也跟着駐足。
她靠在路燈上,慣性把玩着一串手珠,女人皮膚細膩,珠子在她手中,真的像是要被盤活了一般。
珠子明顯也不是俗物,類似紅絲絨的紋理,表面泛着奇異的光澤。
一男一女看她:“會長……”
“不用急,先等人。”
那一男一女目露不解,當務之急,不是該趕緊跑業務?不然恐怕會死得很慘。
而且他們這次是接了任務來的,跑完業務還要抓緊時間去辦其他的事情……來自一樁和捕鯨者協會的交易。
中年女人不說話的時候,其餘兩人哪怕心急如焚,也只能靜靜等着。
須臾,中年女人才哂笑說:“動腦子想想那個紋身男的話,業績完不成,倒黴的是誰?”
難道不是他們嗎?
另外兩人眼珠一轉,忽然發現了什麽。
紋身男一直以【組】為單位強調,并沒有提到對個人銷售額的測評。
假如不達标,組長必然是背鍋的。
年輕點的女孩想了想:“可那個銷售業績板上……”
中年女人直接打斷:“上一組成員出事,不會全是因為業績。”
老員工再猖狂,也不可能一日內完成這種程度的屠殺,她只是故意把衆人的思考方向往這上面帶罷了。
年輕女孩問:“那我們業績挂零,會不會首當其沖?”
中年女人看向後面,遠處老人家和幾名玩家正在走來。
她知道等的人來了,平靜說:“只要大部分人保持在一個水平上就行,比如只跑個兩三單。”
最後責任還是組長來扛。
一男一女兩名玩家聞言跟着笑了笑:“這樣就能不費吹灰之力解決周祁安,我們和捕鯨者協會的交易也……”
中年女人擺手,示意別說了,其他玩家已經快要走近。
除了周祁安等三人,其餘七人重新碰頭。
見面後,老人家神情和善地開口:“看來大家應該都想到一塊去了。”
顯然,都想推周祁安出去。
出發點不同,但殊途同歸。對其他玩家而言,推銷保險也有風險,既然玩家在公司員工面前毫無還手之力,說不定在這個世界的普通人面前也一樣。
他們的客戶是人是鬼,實力如何?
全都是未知數。
為了活命,組長必然會拼命拉業務,他們只需作壁上觀,便可以總結出經驗。
……
聚在一起目标太顯眼,一行人商量好後再次分開。
老人暫時和中年女人他們同行,準備先去打聽和郝會鯊集團有關的事情。公司位置比較偏,需要往前走很長一段距離,才是繁華的街區。
沿途,老人和中年女人相談甚歡。
老人忽然皺眉:“是我老眼昏花了嗎?”
他伸出胳膊指着一處。
其餘幾人跟着望去,透過巨大落地窗內,可以看見一名年輕人正在喝着咖啡看雜志,偶爾還會擡眼和對面男人說笑兩句。
桌上的餐品已經用了大半,可見那兩人已經坐在裏面一段時間。
對視一眼,他們走了進去。
餐廳裏,周祁安聽到腳步聲,擡起頭,拿起桌上紙巾擦擦嘴說:“你們也來吃西餐?”
吃你的席還差不多。
中年女人笑了笑,好像明白了什麽:“你是想自己給自己買保險,然後沖業績?”
到了她這個程度,自然知道【染血的冥幣】。
周祁安一副我瘋了嗎的表情,用自己的錢給公司花。
中年女人:“那你……”
周祁安:“完不成業績會不會死亡還是未知數,總得試試。”
中年女人微笑:“萬一試錯了呢?”
周祁安繼續切着剩下的牛排,紅色的汁水從紋理處滲出:“反正有替死道具。到時候我先發制人,表演切腹自盡,為我挂零的業績道歉。”
所有人都睜大了眼睛。
這是什麽畜生行為?
周祁安真誠問:“你們要一起先發制人麽?”
中年女人死死盯着他,試圖從對方臉上看到一絲玩笑的意思,結果沒看到玩笑,倒是看到青年兜裏露出的半張歌劇院門票。
周祁安舉着手上的餐刀,微笑說:“我就喜歡一刀切。”
“……麻煩讓一下,我點的小提琴獨奏來了。”
衆人側過身,果然見一名穿正裝的小提琴手正走過來。
沒多久,悠揚舒緩的音樂響起,周祁安享受地半眯着眼,偶爾還跟着哼兩下,以不要擋光為由,喊餐廳經理來勸離其他人。
被請出餐廳的一刻,衆人還有種不切實際的真實感。
年輕點的女孩臉色難看說:“紋身男說不定會用同樣的切腹标準要求別人。”
“不是可能。”是一定。
組長都這麽有誠意,一堆業績寥寥的成員不切一個怎麽行?
此刻,他們的表情哪裏還有剛剛輕松。
年輕女孩沉聲道:“他是故意這麽說的,我懷疑他根本沒有替死道具。”
老人啞聲反問:“你敢賭嗎?”
衆人都沉默了。
西餐廳。
第一批勞工已經出發,一曲結束,周祁安看着對面的沈知屹說:“記得公司幾點下班不?”
門上有營業時間牌,沈知屹記憶力和知識儲量成反比,精準說出:
“晚上八點半。”
現在是四點,周祁安想了想:“等七點半的時候,我再發消息給剩下幾個人,告訴他們我要一刀切,而且已經有玩家在瘋狂跑業績。”
一個要切腹,另外幾個績效遙遙領先,墊底的人為了不成為紋身男的集火對象,肯定也會去拼命賣保險。
沈知屹不由挑了下眉:“只提前一小時?”
如此不利于對方作為組長的業績總額提升。
周祁安啧啧道:“人的潛力是無限的。”
這叫極限壓榨法則,越是這樣,越能爆發出意想不到的效果。
“……其實就是另類的末位淘汰制,先從內部分化,後面的人會視悄悄超額努力的人為工賊,但為了不出局,他們就得付出加倍的勞動。
時間有限,想要追趕上業績,靠硬推銷是沒用的,他們必須得創新。我們剛好可以從這些人的勞動成果中,總結出最完美的銷售方案。”
周祁安面上泛着溫和的笑意:“你看,這麽簡單的道理,那狗上司竟然還要專門跑到副本學?”
沈知屹靜靜喝了口咖啡。
不加糖,但不苦,好像還泛甘甜。
影子洩露了他的心聲,面對周祁安的所作所為,在地面偷偷摸摸寫下三個字:他好甜。
作者有話說:
周祁安(喝咖啡):人非牛馬,孰能工作。
沈知屹(認真):祁安,你可以到我們的學校來教《就業指導培訓》課程。
“……”那不還是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