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影子
第46章 影子
趕早不趕晚, 周祁安提前哀悼了一下連體老妪,然而看向另外一邊。
白蟬衣正坐在那裏,靜靜注視着食堂發生的一切, 四目相對,她微笑說:“你沒事就好。”
看先前那男人兇神惡煞的樣子,還以為會是一死一傷的結局,前期投資差點打了水漂。
周祁安看了眼上司離去的方向, 暗示性十分強地說:“你要不要下樓看看?”
說不定能從連體老妪口中套出什麽消息。
白蟬衣瞬間明白了話中深意,她很果斷,盡管看到了上司食用怪物爪子的駭人一幕,也不想錯過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快走出門的時候, 一個簿冊扔了過來, 她條件反射接住。
【奇門日志】。
系統自動跳出提示。
确保是線索,白蟬衣點頭:“多謝了。”
旗魚藥水沒有給錯人。
折紙少年在一旁牙都要咬碎了, 明明在車上還搞競價, 怎麽現在這麽大方?
那玩意一看就是重要線索,說扔就扔。
·
因為拿簿冊耽誤了下,上司乘坐的那班電梯剛好下去了, 白蟬衣只能等下一趟, 有一名玩家同行,雙方利用這段時間翻閱日志。
Advertisement
玩家看完忍不住道:“白姐, 女鬼屍體說不定就藏在這個金富仁的辦公室,如果是這樣, 他的贏面要比女鬼大一點。”
他們完全可以表面配合周祁安, 實則釜底抽薪配合金富仁消滅女鬼, 最後再殺金富仁。
金富仁到底是人,把他留到最後解決事情會更容易。
白蟬衣微笑搖頭。
她打斷玩家勸說, 搖了搖手中的日志:“他對我毫無保留。”
這本日記足以幫助他們搞清楚大廈裏發生的往事。
當一個聰明人看似毫無保留的時候,就不該貪心了。
不然往往不會有什麽好下場。
·
食堂。
周祁安正在收拾打翻面條後的桌面,順便說:“一會兒我去舞蹈室,你自便。”
“去那裏幹什麽?”大學生有些急,那裏有替死鬼的詛咒,自己就深受其害。
周祁安淡淡道:“開光。”
“……”大學生聽得迷惑
周祁安沒給他細思的時間,繼續說:“同時也是為了工作。舞蹈室是唯一一個有詛咒但不會讓人立刻死亡的地方,去那裏趕策劃不會被打擾。”
總不會有傻X明知道那裏有替死鬼,還往裏沖吧?
大學生張大嘴巴:“就為了這些?”
周祁安想了想:“順利的話,還可以碰碰運氣。”
“碰運氣?”
“唯一死亡規則如此奇妙的地方,不該碰碰運氣,看能不能有發現嗎?”
他們說話沒有刻意壓低聲音,食堂中其他人也在熱烈讨論,內容都是關于從哪裏去搞腦花和頭蓋骨,兩人的交流聲被輕松覆蓋其中。
落單的折紙少年面色陰晴不定,之前白蟬衣把剩下的玩家聚在一起,唯獨沒有找他。
只要那些玩家不落單,自己就很難找個人殺了做生日禮物。
紅鬥篷正在往外走,腳步在他桌前稍微停留片刻。
折紙少年很上道,抓住機會問:“需要我做什麽?”
紅鬥篷很喜歡他的淺薄。殺商戶很難,但未必不代表不能在大廈內找到現成的屍體,有鋪子裏停放着棺材,證明有屍體存在。
折紙少年明顯慌亂到忘了這一茬。
淺薄的人用起來才放心。
紅鬥篷扔給他一個聯絡道具,掃了眼周祁安那邊:“既然那個人次次虎口逃生,你去跟着他,他做什麽你做什麽,這不就行了?”
這一幕被穆天白看在眼裏,影子提醒他去告狀。
穆天白看了眼腳下的黑影,不說話。
他怪異的神情先一步被周祁安注意到,主動問:“怎麽了嗎?”
穆天白收回視線,說了兩句關于紅鬥篷的事情,不過語氣帶着些輕嘲:“那女人給得看上去是個聯絡道具,實際上還有些別的用途。”
“嗯?”周祁安看了一眼那邊,人來人往,很難看清紅鬥篷的小動作。
穆天白:“惡有惡報。”
既然他都這麽說了,周祁安聳了聳肩,也并未再浪費心神關注。
另一邊,折紙少年清楚紅鬥篷所謂的模仿策略不是為了救自己,無非就是讓他做個“監控器”。
不過這場交易也不算太虧,折紙少年微微有些心動。
紅鬥篷:“及時彙報他的動向,如果從他那裏沒有得到腦花和頭蓋骨,我會給你提供。”
折紙少年頓時一口應下:“好。”
他步伐很快,直接跟上了剛收拾完桌子離開的周祁安。
————
電梯。
“你說的不錯。”周祁安特意關注了一下電梯每層提示的顏色,八層确實變海棠紅了點。
穆天白正要開口,一道身影趕在電梯門關前進來,是折紙少年。
大學生直覺不對,因為後者進來後沒有按電梯層數,好像是想看他們先去幾層。
“你去幾層?”大學生故意問。
折紙少年嚼着口香糖,什麽也不說,打定主意稍後周祁安走哪裏他跟哪裏,明着耍無賴。
确定了對方意圖,大學生沉默地想,希望我在周哥和上司眼裏,不是這麽蠢。
折紙少年把他的一言難盡當成了憤懑,彎了彎嘴角。
“你很喜歡當別人的影子?”穆天白忽然開口。
低啞的聲音不帶絲毫威脅,就像是單純的一種問話。
心情不錯的折紙少年聽到這句話時,忽然看到了什麽,一陣極致的陰寒恐怖湧上心頭。
他的笑容随之凝固住,身體也抑制不住地有些顫抖。電梯內裝得是無影燈,但此刻他們三人中,只有一個人有着模糊的影子輪廓。
折紙少年第一次覺得人有影子是件驚悚的事情。
穆天白安靜等着回答。
他的影子也在等着。
折紙少年渾身汗毛林立,口袋中的紙鶴擺出即将展翅的狀态,随時應對可能出現的危險。
電梯突然停了下來,門開的瞬間,新鮮的空氣湧入。
折紙少年如釋重負!
他咬了咬牙,繼續跟在周祁安後面。
反正已經得罪了人,還不如堅定執行和紅鬥篷的合作,後續還要指望對方幫忙拿到生日禮物。
出門的瞬間,折紙少年落到最後,快速對着聯絡道具低聲說:“事情好像有點不對勁,他們直接下四層了。”
這個怎麽看都不吉利的地方,白天陰森森的氣息不減。
正當他要說影子的事情時,前方周祁安剛好停步,在和穆天白說話:“我去工作,你呢?”
“掀頭蓋骨。”
“……”
雙方暫時分開,穆天白很平靜地站在自動扶梯旁邊,考慮選哪一家商鋪做幸運兒。
周祁安帶着大學生往舞蹈室走。
見他們各走一邊,折紙少年徹底松了口氣,放心地跟上去。
壓根沒有在意後面飛着的蟲子,周祁安一路走到舞蹈室門口才停下,尚未進去,森冷的寒意先一步蔓延而來。
舞蹈室內,黑長直身形纖瘦,像是八音盒裏上的小姑娘,獨自一人在舞臺上旋轉。當旋轉到門附近時,那代替眼睛的兩個黑窟窿,忽然直勾勾朝着周祁安他們的方向。
一只細長慘白的胳膊毫無預兆伸過來,周祁安動作比她還快,先一步主動跨進舞蹈室的門檻。
積極得讓黑長直都是一愣。
危險!
折紙少年要有樣學樣踏進去時,口袋中的紙鶴瘋狂不安地抖動。
他遲疑的功夫,周祁安作勢要關上門,折紙少年本能性在門閉合前擠了進去。剛進入舞蹈室,他瞬間被陰氣包圍,手腕處的青色血管紅到發黑,每分每秒都在向上延伸一些。
折紙少年懂得比周祁安多一些,看到黑色血管上出現密密麻麻的符號,立刻知道是中了詛咒,還是無解的那種。
他猛地朝周祁安看去,發現後者手腕上也出現了類似的詛咒。
上午大學生和穆天白下來四樓做破解任務的時候,折紙少年曾遠遠見過一面,他還以為設定在這裏的一條規則已經被破解,所以周祁安沖得義無反顧。
現在一看,分明是一個巨坑。
“你瘋了嗎?”他下意識說了句。
周祁安無動于衷,強忍着身體變化帶來的不适,原本的白襯衫正在逐漸舒展成裙子。
詛咒的力量今天似乎更加強大。
這條白裙子是活生生‘長’出來的,連着皮肉,周祁安甚至能感覺到自己的皮膚發癢發疼,背上才長出來的新肉如今梅開二度,疤痕處白色的布料寸寸延伸。
幾次癢得周祁安恨不得用刀剜出來,直到唇瓣都快咬出血,才勉強轉移那股癢意。
他扶住一邊的單杆,卻像到自己家裏一樣自然,盤腿坐下。
“…我們部門主要是做廣告策劃的,”舞蹈室空間很大,無視黑長直,周祁安面色慘白地招呼大學生:“領導讓我帶你熟悉工作,別愣着。”
大學生怔住,陰氣沖刷下都不敢擡眼去看前面的女鬼。
自從周祁安坐下後,黑長直身體就呈現出一種僵硬的狀态,垂臂站在他面前。
周祁安質問她:“你怎麽不舞了?”
“……”
黑長直不是攻擊型怪物,她在車上被折紙少年踩頭卻不反擊,第一個晚上也沒殺死大學生。對方真正恐怖的能力在于和這間舞蹈室聯系起來,每個進來的人,早晚都會變成替死鬼。
無解,致命,鈍刀磨肉。
見大學生還是神情緊張,周祁安溫和地安慰說:“你看,她的殺人渠道左右就一種,我們既然已經進入到渠道中,完全不用擔心。”
大學生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無形對峙了幾秒鐘,周祁安一副有本事就來殺的樣子,黑長直确實也被他料中了,沒有第二種殺人渠道,幽怨地旋轉去了一邊。
“上班還能看歌舞,”當大學生顫抖着坐下後,周祁安微笑說,“我們那時候哪有你這條件。”
大學生嘴唇動了動,死活說不出一個字。
以手頭現有的工作為案例,周祁安很絲滑地就進入了工作狀态,先教他基本格式怎麽寫:“你自己最好抽時間多總結幾個模板,萬變不離其宗嘛。”
握筆的手相當好看,但正在寫字的人額頭不時有冷汗冒出。
頭皮也很不舒服,周祁安索性摘掉了假發,原本的冰藍色發澤開始慢慢變灰,并最終朝黑色過度。
原本還抱着一絲僥幸的折紙少年,終于堪堪回過神。
可以确定對方并沒有存在什麽後手,真就冷汗直冒地一直講着工作,還背對着怪物。
大學生都忍不住說:“周哥,還是小心點。”
周祁安薄唇輕啓,只說了四個字:“專心聽講。”
舞蹈室內沒有音樂。
黑長直口頭哼着歌重新跳起舞來,歌聲中帶着恐懼,哀怨以及太多複雜的情緒。
埋在玩家體內的詛咒就像是一顆種子,在她的歌聲中慢慢萌芽。一首曲子唱完,最後進來的折紙少年已經長出了長發,連喉結感覺都在縮小。
因為沒有定時彙報,大約又過去二十分鐘,紅鬥篷主動發起聯絡。
“他進了舞蹈室。”折紙少年咬牙切齒地拿出聯絡道具,到現在還覺得像夢一樣,“這件事真的很不對勁……”
紅鬥篷打斷:“我說過,他做什麽,你跟着做什麽。”
“我做了。”
“然後呢?”
對面是一張鏡子,裏面的人五官肉眼可見柔和了許多。
折紙少年摸着喉結和新長出來得頭發,閉了閉眼道:“然後我變成了一個女人。”
“……”
作為罪魁禍首,青年還在認真講解策劃,偶爾黑長直脖子扭轉到那個方向,聽他說話,似乎對他口中的這些新鮮事物有些興趣。
無論中替死詛咒的滋味有多難受,周祁安始終吐字清晰,就像開大會一樣細致入微。
他一語雙關:“廣告模板千篇一律,但早有人說過,化我者生,破我者進,似我者死。”
最後四個字落地有聲,折紙少年不寒而栗。
周祁安冷笑一聲,趁着折紙少年失神的功夫,不動聲色觀察着舞蹈室。
頭一天晚上,當看到黑長直裙子被風吹起的一刻,他就已經想來這裏轉轉。會有那麽大的風,代表舞蹈室內的窗戶是徹底開着的。
整個四樓的窗戶都被木條封死,唯獨這裏例外。再加上黑長直和金枝又曾是要好的朋友,黑長直身上,肯定還有值得探索的信息。周祁安有預感,這些信息絕對很重要。
看了一圈,當視線掃到角落儲物櫃上的照片時,定格在了那裏。
周祁安正要起身,什麽東西砸了過來。
他反手接住即将砸到肩膀的紙團,打開後,上面只有兩個字。
[救救]。
救救孩子。
周祁安左右環顧,最後目光定格在舞蹈室的地板。
不知何時,冰涼的木板上多出來一道影子。
它的體态苗條細長,此刻影子好像有幾分無措,替死詛咒的輻射範圍比它想象中要大,還在一點點地長頭發,已經快要長發及腰了,随着窗外的風微微搖曳着。
一開始周祁安還沒認出來,直到看到小紙條的字跡,确定是穆天白的影子。
瞬間,周祁安沉默了。
·
三層,水果店中走出一道黑色的身影。
穆天白拎着一個黑色的塑料袋,裏面的東西還在淌血。
金氏照相館的理發師站在店裏,表情陰晴不定。
理發師和水果店老板不睦,穆天白剛剛深刻發展了一下這條周祁安曾經放棄的支線,幫助理發師砍下了水果店老板的腦袋。
原本只想給水果店老板一剪刀當個教訓的理發師,都被他下手時的狠辣無情吓到了。
穆天白繼續朝前走着,身上完全不見殺戮後的不适。
走着走着,穆天白腳步微微一頓。
咦,他影子呢?
作者有話說:
有的影子,走着走着就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