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幹活
幹活
剛來的那天,楚唯他們幾個新來的知青和大隊長李有德有過一面之緣,那時候因為不熟,加之賀宵幹了那麽一件大事,楚唯就沒把注意力放到他身上。
今兒個早上聽李有德安排工作訓話的時候,他站在後面,好好地瞧了這人一眼。
李有德應該有五十多歲,他的長相并無什麽特殊的,身上帶着大多數勞動人民都有的特點。
長期的勞作和日曬把他變得又黑又瘦,連背都有些佝偻,幹癟的臉上挂着一只尖尖的鼻子,使得他整個人看起來像是老了的魚鷹。
訓話時,李有德時不時就把自己頭頂的帽子取下來,擡手搔着自己的頭皮,也是這時候,楚唯才看清這人竟是個禿頂。
他的頭上幾乎沒有幾根頭發,像是抹了層油似的光亮亮的,看得人很想上手敲兩下。
可能是先入為主的原因,楚唯覺得這個大隊長實在不像個好人。
他們來的時候正趕上農忙,播種除草,追肥澆水,什麽活都得幹。
據老知青們說,這幾天的活都算輕松的,過陣子還要收小麥,小麥收完割油菜,油菜割完移栽水稻,就這些事,每件都能要他們半條命。
各種豆類植物需要在這幾天播種,楚唯他們幾個由老知青帶着挖地,女知青們則是負責撒種子。
楚唯長這麽大,沒幹過一次重活,看着那快趕上人高的鋤頭,心裏也直犯怵。
好在他也不算太笨,學着其他老知青的樣子,也算是做得有模有樣的。
就是動作太慢,被李有德逮着機會罵了幾次。
李有德也不是針對楚唯一個,新來的知青都被他罵了一遍,他跟村裏其他人一樣,都瞧不起這些城裏來的知青。
學問好又怎麽樣,一個個在他手底下還不是被訓得跟孫子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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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上有點權利的人,就很喜歡顯擺,村裏人不吃他這套,他就只能在這群知青身上逞威風。
本來幹活就夠累了,還得忍受李有德言語上的暴力,楚唯心中別提多難受了。
晚上,昏暗的宿舍裏,冷科平拿着根細小的針在煤油燈下晃了晃,讓楚唯他們幾個排着隊過來挑手上的水泡。
挖地全是手上使勁,沒幹過農活的人這麽幹一天,手上沒有不起泡的。
楚唯手上打了好幾個水泡,冷科平幫忙挑破時,他疼得臉頰抽動,皺成一團,不斷抽氣着,就差在地上打個滾了。
何超然看他這般樣子,忍不住道:“至于嗎,多大回事啊,這點痛都忍受不了還算什麽男人。”
瞧他和陳凱楓,連哼都沒哼一句。
可能是小時候欺負楚唯慣了,現在看他還是那樣一副弱不禁風的樣,何超然還是喜歡對他落井下石。
說好了下鄉互相照顧的,結果這個人把自己的話當放屁一樣。
楚唯心中本就不快,聽到他這樣的話,氣不打一處來道:“不會說話就拿針把你那張破嘴縫起來,少在這裏倒人胃口。”
“嘿,你……”
“每個人對疼痛的承受能力都是不一樣的,何超然同志,這種不利于團結的話請你以後不要再說了。”
大多數時候冷科平都是溫溫柔柔的,不過生起氣來還是挺像個管理的。
他們知青在這裏生活本就不易,他不希望再起內讧。
何超然吃了癟,尴尬得想找陳凱楓幫他說兩句,沒想到陳凱楓熟視無睹,一點面子也不給他。
“不是,我……”
“挑破後,你們再用嘴吮一下,把裏面的血水吮出來就好了。明天幹活的時候記得用絲巾或者手絹纏一纏,減少摩擦就會好一些。我們都是這麽過來的,等活幹得多了,手掌心都磨起老繭,自然就不會再長水泡了。”冷科平直接無視了他的發言,自顧自傳授着自己的經驗。
楚唯一邊給破皮的手掌吹氣,一邊抱怨道:“我們才來,怎麽就要幹這麽重的活,不該留點時間适應适應嗎?”
冷科平聽得好笑:“哪有這麽好的事。”
他看楚唯長得白淨纖細,性子又嬌滴滴的,便給他支了個招:“隊裏也不是沒有輕松活,掌管農具,飼養牲畜,記工分這些都不需要出太大的力,你可以去找大隊長給你換換。”
楚唯知道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冷科平說這樣的話,又用這種審視的眼神看着自己,楚唯驚恐道:“怎麽換,你不會想讓我去色/誘吧?”
他這話一出,其餘三人都差點噴了。
冷科平哭笑不得道:“想什麽呢,你一個大男人能□□誰?大隊長家那口子管得嚴,他兒子也只好女色,雖然你長得是有點雌雄莫辨的,但也改變不了你是男人的事實。”
楚唯松了口氣,他就說嘛,這個年代搞男人簡直是天理不容,李二虎再怎麽也不至于惦記男人的屁股。
“那你是什麽意思?”
冷科平搓了搓手指:“就看你舍不舍得了。”
陳凱楓一聽明白了:“芝麻大塊地的隊長,竟然還想人給他進貢,真是想得美。”
冷科平知道他還保留着少年人的天真,又道:“這事也不強求,你要是覺得安排的活能幹下去,就完全不用賄賂他。可是小楚他能跟你一樣堅持下去嗎?”
“我能!”楚唯斬釘截鐵道,“要錢沒有,要命一條,我是堅決不會助長這種歪風邪氣的。”
陳凱楓贊許地拍了拍他的肩:“好樣的,我果然沒看錯你,咱們堅決不能向惡勢力低頭,大不了以後幹活的時候我多幫幫你。”
楚唯感激地看了他一眼:“那就先謝謝你了。”
哎喲,傻男主哦,他的思想哪有這麽高尚,他就是嗜錢如命而已。
有那賄賂的錢,還不如多給自己買點好吃的,憑啥白白便宜別人。
何況知青點這邊的人幹的活都差不多,他要是突然換了一個輕松的,不是擺明了告訴大家他幹了什麽好事。
本來這些人就對李有德怨氣深重,他這樣一搞就成了靶子,這群人拿李有德沒轍,難道還拿他沒辦法嗎?
別到時候還把在李有德那受的氣撒到他身上。
冷科平這話也有試探的成分在,聽到楚唯這麽說,他心裏還挺高興的。
做人還是要有點骨氣,要知道什麽事能做,什麽事不能做,就算是仰人鼻息,也不能讓人看扁了去。
楚唯不願意行賄,在場的另一個人卻把這事聽進去了。
過了幾天,知青們正在幹活的時候,李有德突然把和何超然叫走了。
一群知青緊張得不行,就怕何超然不小心得罪了人,冷科平對他們新來的知青還是挺關照的,當即跟上去想替他說說好話。
去時一臉焦慮,回來時卻是面無表情。
楚唯心裏有了揣測,故意問道:“怎麽回事,隊長不會對他做什麽吧?”
看到這群知青臉上的擔憂,冷科平溫和道:“沒事,就是倉庫那邊還缺個管鑰匙的人,大隊長讓他去了。”
“呵,我們當他得罪了人,結果人家一來就攀上了高枝,看來是我們自作多情了。”有知青陰陽道。
“咱們國家自古以為就不缺膝蓋軟的,多正常的事啊。”
就如楚唯想的那般,知青們對李家的人深惡痛絕,平時忍着不發作都已經夠難了,哪還樂意給他們家上供。
這會兒知青點裏有人幹了這樣的事,他們能有好臉就怪了。
楚唯心裏有點幸災樂禍,你個霸淩犯只顧眼前的蠅頭小利,到時候有你苦的,讓你平時埋汰我。
陳凱楓臉色異常難看,他跟何超然是發小,雖然知道他這人毛病多,但是沒想到他這回幹出了這麽不體面的事。
楚唯趁機煽風點火:“超然也太不像話了,這種破壞公平性的事怎麽能做呢?他鬧了這麽一出,別人以後都怎麽看我們蘇市來的知青?唉,真是煩都煩死了。”
又聽人道:“你是你,他是他,他一個人憑什麽能代表你們蘇市來的知青。”
楚唯幹活慢是慢了點,但他沒偷懶,也沒走歪門邪道,有何超然做對比,大家對他的印象不知多好。
不僅老知青們看在眼裏,村裏的人也随時關注着他們呢,都知道他們這些城裏來的少爺小姐沒幹過活,也沒指望他們幹得多好,只要不正大光明磨洋工,他們也不會故意針對。
這些老鄉幹活的時候嘴巴也閑不住,整天閑話家常,說完這個又說那個的。
也不知道是誰起的頭,楚唯從他們嘴裏又聽到了那個熟悉的名字。
“這都幾天了,賀宵還沒來幹活,看來是傷得很重。”
“那是肯定的,他這個人平時把工分看得多重要,從來沒缺勤過一天,這麽久還不來幹活,那腿多半是要廢了。”
“也是造孽,那頭野豬二百多斤,隊裏就分了他三十斤,賣的錢還一分不給人家,李有德也真是做得出來。”
“哎呀,關我們什麽事哦,難道你敢去跟他出這個頭嗎?”
那人聽了這話縮了縮脖子:“算了算了,不說這些,好好幹活,多拿工分才是正事。”
楚唯聽得是咬牙切齒,李家這群狗東西真是逮着賀宵一個人薅羊毛,人賀宵都這麽慘了,還這麽欺負他。
這群龜兒子,遲早要遭報應,做了這麽多虧心事,哪天把人逼急了,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也不知道是不是楚唯的詛咒真奏了效,沒幾天,李家還真就血流成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