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408

第77章

第七十七章

沈芙嘉意識到不對勁了。

昨天晚上的夢清晰地在她腦中一遍一遍重播, 當早上起來，她看見宓茶的一剎那，心神恍惚被一柄重錘狠狠地錘了一記，震得她臉色煞白。

宓茶正在洗手池裏洗臉, 那雙奶白色的手指搓揉着毛巾, 将其卷成一束, 握在雙手當中, 随後十指陷入濕潤的毛巾裏，輕輕一擰——

淅瀝的水流從濕毛巾中汩汩落下。

它們順着宓茶白皙柔軟的手指的指縫流出，蜿蜒地打濕了她的手腕, 令宓茶的雙手沾滿了水，在燈光下反射出亮晶晶的一片水光。

宓茶擦了擦臉, 一扭頭, 見沈芙嘉站在門口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要上廁所嗎。”宓茶加快了動作，“我馬上好哦。”

“不…不急。”被她發現了自己的目光, 沈芙嘉一驚, 後退了數步，直接撞上了身後經過的柳淩蔭。

“要死啊。”柳淩蔭急忙穩住身形，手裏的一杯咖啡差點就此打翻。

待看見沈芙嘉臉上慘白的臉色之後，她才放輕了聲音，懶懶地打了個哈欠，随口問道, “來姨媽了？”

早上六點不到的時候，她隐約聽見了沈芙嘉下床，去廁所洗了什麽東西。

看來應該是經血留到了內褲上。

沈芙嘉沒有聽清她說了什麽, 随口嗯了兩聲點了下頭，接着耷拉着眼睑回到了卧室。

柳淩蔭一愣, 和宓茶對視了一眼。

“她這種體格也會姨媽痛嗎。”柳淩蔭狐疑地挑眉，覺得今天的沈芙嘉格外反常。

“我去看看她。”宓茶洗完了臉，把毛巾挂回去，追着沈芙嘉一起去了卧室。

“嘉嘉。”一推開門，宓茶就看見沈芙嘉站在床前，伸着手去抱被子。

“床被弄髒了嗎。”宓茶走到她身邊，幫她一起把被子拿下來。

然而，她剛一靠近沈芙嘉，沈芙嘉就像是被毒草刺到了一般，迅速往旁邊跳了半米之遠。

宓茶的手還保持着伸出去的姿态，她愣愣地看着受驚似的沈芙嘉，從沈芙嘉的雙眼之中，清晰地看見了一抹恐懼。

恐懼。

她在怕她？

空氣一下子安靜，宓茶眨了眨眼，茫然而無措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

沈芙嘉意識到自己的反常之後，馬上松開被子，往宓茶身旁走了兩步、走回了原來的位置裏，笑着解釋道，“你靜悄悄的，吓我一跳。”

“這樣啊……”可是她開門的時候就喊了一聲嘉嘉啊……

“嘉嘉，你沒事吧，肚子痛嗎。”這一回，宓茶不再上前了。

方才沈芙嘉眼中的驚恐如此真實，絕不是她看花了眼。

那份恐懼對着柳淩蔭時沒有升起，所以，是針對向她的。

宓茶雖然有時傻乎乎的，可或許是牧師自保的天性，使得她對人的情緒變化格外敏感。

她不知道沈芙嘉怎麽了，但她感覺的出來，沈芙嘉在排斥她。

“我沒事，就是覺得今天天氣不錯，打算把被子曬曬。”

沈芙嘉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談笑自如地抱出了被子，随後仿佛是順口提道，“對了，今天你和淩蔭一起去吃早飯吧，我有點事情，要遲一點再去教室。”

這一次，宓茶确定了。

沈芙嘉确實是在排斥她。

那抹笑和兩人初見時一樣，客氣、疏遠，甚至還存了些許躲閃式的不自在。

“哦，那好吧。”她點了點頭，腳尖轉向了門口，“那要我給你帶點什麽嗎。”

“不用了。”

沈芙嘉笑着目送她離開。

等房門關上，她一下子被抽了筋骨，整個人伏在了床欄之上，臉上再也無法維持一分微笑。

驚恐又一次爬滿了她的臉，她大睜着眼睛，宓茶洗臉時的那雙手在她的腦海中揮之不去。

滴答——

水流落下的聲音隐約在耳畔響起。

她死死捂着唇，雙腿霎時并緊。

在今早看見宓茶的第一眼，她心谷裏倏地竄起了夢中的那句略帶笑意的話語——

「嘉嘉，聖女騎士的游戲好玩嗎。」

「臣服于我，就這麽讓你興奮麽。」

牙齒咬住了口中的軟肉，沈芙嘉的齒根開始分泌唾液。

她的心跳加速，全身的血管開始擴張。

晚秋初冬的早晨，她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可汗水浸濕了後背。

夢境并不随着時間的流逝而淡去，至少這時，沈芙嘉不用刻意回想，夢中的景色便輕易地浮于眼前。

她像是貓咪追着逗貓棒一樣，每當宓茶的手指劃過她的唇畔時，她便随着指尖而仰頭追逐，迫不及待地想要舔.咬吸吮。

她想起了貝娜躺在宓茶的腿上，被宓茶捏着爪子、輕撓肚子，舒服發出呼嚕呼嚕的貓叫——那令她羨慕，令她嫉妒，她也想要将自己的臉頰放置于那雙手下，乞求片刻的愛撫。

“茶茶……”

僅是回想，沈芙嘉就忍不住開始張唇吐息。

喜歡茶茶……好喜歡茶茶……

想要被她抱，想要聽她在自己耳邊甜甜地喚她的名字，想要趴在沙發背上，讓她的手指從頭到尾地劃過自己的整條脊線。

沈芙嘉一頭撞上了鐵欄杆。

疼痛為她拂走了片刻旖旎，理智重新回籠，沈芙嘉意識到了自己有多不對勁。

為什麽……為什麽昨天還好好的，今天起來，就變成了這樣……

她強迫自己清醒，那只是夢，夢都是光怪陸離的，她怎麽能将這種龌龊的幻想施加在宓茶身上。

如果被宓茶知道了，她一定會以為自己是個變态。

宓茶……茶茶……

剛剛恢複清醒的雙眸又一次蒙上水色，在夢中喚了成千上百遍的“茶茶”二字成了沈芙嘉的鈴铛，只要出現，她便條件反射地開始骨頭發酥。

這樣恐怖的變化令沈芙嘉微微戰栗。

身體在告訴她：

那不是夢，那是她心底最真實的期冀。

她真的、真的對一個女生有了別樣的情緒。

「嘉嘉，你是那種能為了朋友而割舍利益的人麽。」

她不是，她所謂的朋友，都是她精挑細選後刻意接近才得來的，怎麽可能為了她們而舍棄自己的大局。

「嘉嘉，我離開408，你就這麽焦急麽。我們才認識了兩個月而已，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重情重義了。」

明明她開學時是打算離開408的，為什麽她在期中考試時會為了宓茶做那種蠢事，連自己的分數都不顧。

她忘記了十七名的屈辱了麽，為什麽會拿自己的大考來冒險！

「嘉嘉，你還記不記得，你是學生會會長，是最自私不過的野心家。這樣的你，怎麽會對着別人效忠。」

是了，她為什麽會對一個同班同學做出那樣的誓言，像是宓茶那樣普通平凡的女生，兩個月前，從來不配站在她身邊；像是宓茶那樣普通平凡的女生，像是宓茶那樣的……像是茶茶……

“茶茶…茶茶……”

不、不對——

只要一想到宓茶的臉，其他的事情就再難在她的腦內停留。

「臣服于我，就這麽讓你興奮麽。」

雙臂收緊，将那床殘留暧昧氣味的被子被沈芙嘉死死鎖進懷裏。

她渾身發抖，似是極冷，可背後一片濡濕，連鬓發都被汗水凝結成绺。

興奮——亦或者該說是開心，被茶茶抱着，好開心——

一想到賽場上茶茶依賴地躲在她身後，她就興奮地連劍都要拿不穩了。

好開心——

她是戀愛了嗎，她是喜歡上茶茶了嗎，這就是“喜歡”？

正茫然不知所措之際，倏地，安靜的房內響起一聲嗤笑。

「你去年勾引人家男朋友的時候，不是又能哭又能笑的麽。現在再擺出一副純情少女的臉來，是不是太遲了點。」

沈芙嘉猛地回頭，身後空空如也，并無第二個人的存在，但那聲音清清楚楚地傳入了她的耳中。

「口口聲聲說要保護我，說和我是朋友，可事實上你只是看中了我的能力罷了，有個299的牧師給你施加40％的增幅，如此一來你就能出盡風頭了不是麽。」

那聲音不絕于耳，沈芙嘉臉上剛泛起的潮紅瞬間褪去，只留下一片如雪的慘白。

「好惡心，你只是在利用我而已」

「表面裝得那麽清高，背地裏大半夜的給別人男朋友發語音」

「平常我抱你的時候，你都在想這種事情麽……好惡心，變态……」

搖搖欲墜的小舟猛地被一席滔天的海浪撲翻，沈芙嘉撫着脖頸，她忽地口鼻被阻，即使張着嘴也無法呼吸。

是了，她忘記了：

她就是這樣一個虛僞又惡毒的人渣。

連相處多年的朋友也是她精挑細選出的結果。

她爛透了，像是鑽在腐爛落葉堆裏的蛆蟲，扯掉藏身的爛葉子之後，在陽光下一分鐘都無法生存。

而宓茶，是活在金日中的聖女，不染一絲污垢。

她剛才到底在不知廉恥地想什麽……

真是可笑，真是荒唐，她怎麽會把主意打到宓茶身上……

少女的長長的眼睫垂下，如濃厚的烏雲一般，将眸中的一切情緒盡數遮住。

她爛透了。

……

周六這整整一天，宓茶清晰地感覺到了沈芙嘉的變化。

沈芙嘉還是一樣和付芝憶她們聊天說話，偶爾柳淩蔭嚴煦經過的時候也會笑着打招呼，唯獨對她的态度直線下降，變得極其冷淡。

整個上午，沈芙嘉沒有來找過一次宓茶，直到中午，終于到了兩個人一起吃飯的時刻。

宓茶拿着手機飯卡，期冀地去找沈芙嘉一起吃飯時，只得到了她的一句：

“抱歉啊宓茶，我今天和芝憶她們約好了。”

“宓茶……”宓茶怔在了原地。

她不是茶茶了，她成了宓茶。

最神經大條的付芝憶都察覺出了不對勁，她撓了撓頭，“沒事啊，一起去吃呗。”

“食堂的桌子都是四人座的，這次就算了吧。”

沈芙嘉笑着，擡腳往外走去，對着宓茶點頭致意，“那我們先走了。”

宓茶拿着手機，看着沈芙嘉徑直離去。

她身邊圍着一圈的朋友，每一個都出類拔萃。

她臉上挂着宓茶所熟悉的微笑，和記憶中的那個學生會長一般無二，得體疏遠，優雅淡漠，是她只能仰望、不能靠近的清輝明月。

遠得像是兩個世界的人。

慕一顏和秦臻面面相觑，去食堂的路上，慕一顏小心地試探道，“芙嘉，你和宓茶吵架了嗎。”

沈芙嘉腳步一頓，接着笑道，“怎麽會，我和她是朋友啊，宓茶那個性格，想要和她吵起來也不容易吧。”

“這倒是。”付芝憶贊同地點頭，“很難想象宓茶吵架是什麽樣的。”

“那你們……”慕一顏欲言又止，昨天還貼在一起蹭臉，今天就一副分道揚镳的模樣，她不覺得沈芙嘉和宓茶之間什麽事都沒有。

“朋友也得分個先來後到不是？”

沈芙嘉彎眸，一把勾住了付芝憶的脖子，把付芝憶勾得一個了踉跄，差點摔個狗吃屎。

“我反思了一下，為了期中考試，我這段時間幾乎天天和宓茶待在一起培養默契度，都沒怎麽和你們一塊兒玩。”

“再怎麽樣也不能因為考試而冷落了你們呀，我們四個人都多久沒有一起吃飯了？”

“确實有一個多月了。”秦臻道。

“你他娘的為什麽只弄我！”付芝憶一把甩開她的手，撫了撫自己的脖子，“草，差點給你勒斷了。”

她罵罵咧咧地勾回去，兩人鬧成一團，身後的慕一顏和秦臻對視一眼，還是覺得有些古怪。

尤其是慕一顏，她一回頭，看見宓茶還站在原地，正愣愣地望着她們的背影，一步也沒有挪動。

她像是個被抛棄的孩子，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被抛下。

“咕嚕——”

以往的大課間，嘉嘉都會和她一起去小賣部，她買一點小吃，嘉嘉買一杯咖啡。

今天嘉嘉不和她去，所以現在她好餓了。

鼻子有點酸，宓茶吸了吸鼻子，低下頭，從口袋裏拿出了手機，打開了微信。

她找到孫琦的頭像，給她發了訊息過去。

“小琦，中午我能來找你吃飯嗎(˙▽˙)”

對方很快給予了回複：O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