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六十八章
來的正是付芝憶。
不, 不止是付芝憶。
沈芙嘉後退了半步,她瞄到了斜後方站在樹上的慕一顏。
這兩人本該趕去和陸鴛秦臻彙合,但當慕一顏将自己打暈宓茶的事情告知組員時,陸鴛改變了策略。
她讓付芝憶和慕一顏埋伏在宓茶不遠處。
“把組拆開真的好嗎?”慕一顏擔憂道, “我們組的輸出本就不強。”
“一對一沒機會, 二對一還是沒問題的。”陸鴛拿着樹枝在濕軟的土地上比劃。
“你怎麽知道是二對一?”
“宓茶這個狀态, 正常人都會覺得她死了。408能分出一個人去找她, 已經算是有情有義,嚴煦不會把整組的時間精力都浪費在一個死人身上,況且還是大海撈針的尋找方式。”
樹枝一頓, 點在了畫出的一柄劍上。
“去找宓茶的,一定是沈芙嘉。”
這語氣不容置喙, 铿锵有力。
“為什麽不是柳淩蔭。”付芝憶撓頭, “你不是說芙嘉和嚴煦能夠使出團技嗎,那芙嘉應該會和嚴煦組隊才對。而且柳淩蔭的戰鬥力比芙嘉高一些, 她一個人走也不容易出事。”
陸鴛聽着, 末了,認真道,“那我們猜拳,我贏了就是沈芙嘉,你贏了就是柳淩蔭。”
付芝憶一噎,“好嘛好嘛, 你又有你的理由,我知道了,現在就去找一顏。”
陸鴛當然不是真的打算靠猜拳來推測去找宓茶的是誰, 她有自己的理由,但比賽場上, 沒有那麽多時間容許她慢慢解釋。
切斷通訊,陸鴛從地上站了起來,拍拍屁股,對着高處的秦臻喊了一聲,“行了,走吧。”
秦臻落地,問,“去哪?”
“中線。”陸鴛跺了跺發麻的腳,“看來暫且得分開行動了。”
“按你所說,去的是芙嘉的話,我們得同時對上柳淩蔭和嚴煦,有什麽把握?”
陸鴛回眸,那雙黑色的瞳孔裏毫無表情,配着那張面癱臉,總讓人覺得她懶散不正經。
“沒什麽把握,就是想和她打一架,讓她輸得心服口服,別天天用正室看小三的眼神看我。”
……
這一邊付芝憶和慕一顏等了約莫二十分鐘,果然守到了沈芙嘉。
盡管她們已經習慣了陸鴛的精準預判,可真的看見沈芙嘉的那一瞬,還是忍不住在心裏驚嘆:她們的隊長聰明得簡直要成精了。
從一開始,陸鴛便清楚地知道,408裏一定有人會去尋找宓茶,因為408裏有沈芙嘉。
陸鴛和嚴煦最大的不同,在于陸鴛的思維完美得融合了理性與感性。
嚴煦所有科目裏,失分最多的在語文;而陸鴛門門拔尖。
在E棟生活了兩個月,她偶爾也能碰見沈芙嘉和宓茶。
她看着沈芙嘉和宓茶一起去八樓的餐廳,頭碰頭地寫作業;看着沈芙嘉和宓茶每天淩晨一起去單人訓練室;看着兩人在健身房裏互相喂水……
那樣的親密,是沈芙嘉對任何人都不曾有的。
她曾經問過沈芙嘉最好的朋友付芝憶,“你訓練累了之後,沈芙嘉一般會做什麽?”
付芝憶想了想,“可能會給我遞下水杯,或者讓我先洗澡吧,我實在不行了,也會幫我帶飯。”
陸鴛回憶了一下她剛剛經過健身房時看見的畫面,遂又問道,“她會給你擦汗,然後把你抱進懷裏,說‘芝憶辛苦了,今天練得很不錯哦’嗎。”
付芝憶聽完,整張臉立馬皺成了老南瓜,“噫——好惡心,怎麽可能,靠,太惡心了,求你別說了,我一想到那個畫面全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她要是這樣肉麻,老子早一拳過去了。”
一旁的慕一顏艱難地咽了下口水,她也被惡心得不輕。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她斬釘截鐵地回答,“芙嘉雖然看起來溫柔,但一直和別人保持距離。雖然作為朋友這麽說她不太好,但芙嘉在外立的可是九天仙子的人設:不食煙火,爾等凡人只可膜拜不可亵渎。”
“你看她平常走路,下巴都要比其他女生高擡兩度,臉上的笑容親切是親切,但細看起來就是一副‘嗯,作為凡人,你能做到這樣已經很不錯了’的嫦娥感。”
陸鴛若有所思地哦了一聲。
後兩點她倒确實見識過,不如說,從前沈芙嘉在她的印象裏就是這種形象——根紮在腌臜的淤泥裏,偏偏開的花卻比誰都要純白。
考慮到對方是自己未來的敵人,陸鴛于是又觀察了幾天沈芙嘉和宓茶的情況。
其實也不用特意觀察,從每天早上開始,沈芙嘉就時常經過她的桌前,來找宓茶。
“茶茶,上廁所嗎。”
“茶茶,去買咖啡嗎。”
“茶茶,去吃午飯吧。”
“茶茶,這次考試怎麽樣,有哪裏不會嗎。”
開學一個月後,她幾乎每節下課都能聽見清清柔柔的“茶茶”兩個字。
而宓茶不知道是性格使然還是如何,每次不管在做什麽,只要沈芙嘉過來,她統一停下手裏的動作,高高興興地回答“好”。
要不是她倆沒啵嘴,陸鴛一定以為她們戀愛了。
但就算沒有戀愛,沈芙嘉對待宓茶的特殊性是顯而易見的,和對待從前朋友的态度完全不同。
今天這場考試,宓茶稍有偏差,就會掉出一班,按照沈芙嘉對宓茶的重視程度,絕不會輕易放棄宓茶。
純理性上分析,讓柳淩蔭去找宓茶确實比沈芙嘉合适;
但可惜,人不是由1和0組成的,人類大部分的時間裏由感情主導行為,最冰冷無情的法律條款,也依據了人性而定。
當被付芝憶和慕一顏包圍時,沈芙嘉心裏反而松了口氣。
兩人的神情不像是和她偶遇,更像是特意埋伏在此地——她們知道自己會來。
那無非是因為,這裏有她沈芙嘉必須得到的東西。
“她在哪裏。”沈芙嘉執着劍,這兩人一定知道宓茶的情況。
慕一顏手中的蝴蝶雙刀在陽光下反射出冰冷的色澤,那刀長如小臂,比起一般的蝴蝶.刀要窄上四分之一,通體銀白,微微泛着點紫意。
她立在沈芙嘉身後的高樹上,回答了她的問題。
“被我殺了。”
“你說什麽…”
沈芙嘉赫然轉身,她不顧身後還有付芝憶在虎視眈眈,徑直仰頭,瞳孔收縮至極,直勾勾地盯向了慕一顏。
“你殺了她,你真的殺了她?!她還沒有吟唱過一次咒術!”
那雙向來溫溫淺淺的眸裏一片震顫。
片刻,清澈的黑色變得模糊。
那不是屬于沈芙嘉的目光,她總是一副嫦娥做派,不管心裏是怒是恨,臉上永遠笑得溫和典雅、風輕雲淡。
慕一顏從沒有在沈芙嘉臉上見過這樣的目光,像是靈魂被生生榨取,驚愕與央求并濟——
她在求她:
別告訴她,那是真的。
兩年多的好友,這樣的眼神看得令人心碎。
慕一顏咬唇,她不喜歡和朋友為敵……
敲暈宓茶,已經讓她難受無比;
如今面對沈芙嘉的質問,她喉嚨仿佛被生生掐死,說不出一句話來。
“我……”張了張口,慕一顏實在不知道該怎麽答,沈芙嘉就這樣哀求地凝視着她,淚眼婆娑,讓她啞口無言,身上戰意散了大半。
從前的對手都和慕一顏沒有過太深的交際,她于是從未犯過這樣的錯誤,充其量只是心有不忍。
但今天,她對上的是沈芙嘉,是她朝夕相處了兩年的摯友,心軟這個弱點得以被放大數倍。
可比賽就是比賽,容不得那麽多的感性,這一場下來,她們都得為自己的排名而戰。
沈芙嘉身後的付芝憶眯眸,趁着沈芙嘉不設防,她的五指律動着重新握了一遍劍柄。
慕一顏會心軟,但她分得清這是比賽。
不過多時,長劍破風,直指沈芙嘉的後背。
風系輕劍士的速度極快,短距離的沖刺中,付芝憶的身形拉出了一道殘影,猶如瞬移。
和沈芙嘉的冰錐一樣,瞬移是付芝憶的基礎技能,靠着這一招彌補了不少她在攻擊力上的缺憾。
在付芝憶有所行動之時,沈芙嘉依舊陷在宓茶被殺的痛苦當中,遲遲不能自拔,她仰着頭,只癡癡地望着慕一顏。
這是極大的疏漏,付芝憶得以立即近身。
然而,就在劍尖即将刺到沈芙嘉的防護服時,周遭的空氣倏地一冷,自沈芙嘉腳跟之後、付芝憶身前,三根纖細而尖利的冰枝如閃電般迅速竄出。
付芝憶瞳孔微縮,暗罵自己腦子生鏽。
太久沒有和沈芙嘉過招,她差點忘了,自己的這個好友是個心狠手辣的演技派。
當聽到宓茶被殺時,沈芙嘉錯愕麽,當然是錯愕的。
她甚至有一瞬的晃神,可當她想起慕一顏的為人時,沈芙嘉立即清醒了過來。
打了兩個月的交道,宓茶和慕一顏之間的關系已經可以用朋友來形容,而感情是慕一顏最大的弱點——
她總是無法對朋友狠下心腸。
尤其是在她第二次質問宓茶的下落時,慕一顏的表情明顯有所遲疑,說話也吞吐了起來。
到了這一步,沈芙嘉基本可以斷定,宓茶還未死亡。
但單憑她一人對抗付芝憶和慕一顏,自然難以勝利。
沈芙嘉只得将計就計,利用愧疚暫且穩住慕一顏,從精神上遏制她的行動。
至于身後的付芝憶——
早在沈芙嘉轉身望向慕一顏之時,部分雪胎梅骨便以悄然醞釀,只等對方攻來。
三根銀蛇般兇狠陰險的冰枝驟然襲來,付芝憶反應再快,也只堪堪避開了致命部位。
她的右腳慢了一步,被最外圍的冰枝穿透了小腿。
血量—18%
負重9KG。
小腿被重重一頂,又加之負重,付芝憶身形自然不穩。
她朝後倒去,如果是平常,一只手撐地側翻也就穩住了,但她為了偷襲沈芙嘉,将兩人的距離拉得極近,不等她有所調整,沈芙嘉一個利落地轉身,長劍已然指在了付芝憶的喉嚨前。
慕一顏一驚,再顧不得什麽愧疚,上身微壓,如花豹下樹,當即準備跳下樹來營救隊友。
“別動!”熟料,沈芙嘉的劍并未刺下,她揚聲高喝,止住了慕一顏的動作。
“把刀和腰帶扔了,別過來。”她雙眸沉沉,劍尖緊緊地貼在了付芝憶的喉管前。
眼看劍刃就要劃破付芝憶的喉管,慕一顏身形一滞,停在了原地,“你想幹什麽!”
沈芙嘉左手一把扯掉了付芝憶手中的劍。
碧綠的長劍落地,被她踩在腳下,左臂擡起,緊緊地扼住了付芝憶的胸頸,右手中的劍刃貼在她動脈之側。
“把宓茶還給我。”她沉沉開口,“否則,芝憶和你,乃至整個407的分數,就不那麽好看了。”
那雙美眸中的淚霧還沒幹透,可其中神色,早已變得淩厲而精銳,哪裏還有一分感傷。
沈芙嘉還是那個沈芙嘉,當溫柔的聖光不再照拂她,她便露出了尖利的獠牙。
能力由心而醒。
看似冷漠的嚴煦覺醒了溫和纏綿的水系能力;而她,覺醒的是肅殺無情的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