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六十二章
在進入賽場之後, 宓茶扭頭看了圈周圍的環境。
兩旁都是山林,植被多是針葉類,而她們正處于兩座山的山谷當中,呈V型結構。
有水, 氣候偏冷, 這是好事, 但對柳淩蔭來說是件再壞不過的壞事。
嚴煦打量了一下四周地形。
她們右邊五十米處有一條溪澗, 東西兩處皆是布滿了常綠針葉的山坡,如果有山坡上有弓箭手埋伏,這會是一個死亡地形。
所幸, 目前為止她們沒有受到任何攻擊,這證明附近還沒有敵人。
這是408第一次被強制分開, 宓茶憂心忡忡, 這份擔憂一半是因為她們四個人被隔離了開來,另一半則是擔憂柳淩蔭的狀态, 以及擔心她能否和沈芙嘉合作愉快。
黃昊對于柳淩蔭的影響實在太大了, 分手的一個多月裏,柳淩蔭大部分時間表現得自信且驕傲,但僅僅是方才看見了黃昊一眼,柳淩蔭全身的氣場就變了。
她低下了頭、一聲不吭、緊緊地抓住了宓茶伸過來的手,連呼吸的頻率都因此改變。
“嚴煦,我們得趕緊和淩蔭她們彙合。”宓茶道。她實在不放心柳淩蔭的情況。
“我知道。”嚴煦往溪澗邊走了兩步, “但在那之前,先沿着溪澗往南看看有沒有标記物,你和沈芙嘉聯絡, 描述我們的位置。”
嚴煦在入場前快速浏覽過了一遍地圖,今天的場地較之以往的面積大了些許。
總臺截取了兩山交接的山谷部位。
嚴煦和宓茶處于南邊的山谷, 沈芙嘉和柳淩蔭處于北邊,她們中間隔了兩塊山腳,水平直線距離相距七公裏,但算上翻越山腳的路程,那麽就超過十公裏以上。
為了節省時間,嚴煦打算先将她們所處的南邊溪澗搜尋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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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裏的溪澗很淺,最深處約莫淹沒膝蓋,嚴煦踏入了溪中,法石散發起柔和的淡藍——
她在通過感知溪中的水流來排查裏面是否有标記物。
宓茶亦步亦趨地跟着嚴煦,她一邊走一邊打開了通訊器,和沈芙嘉聯系。
兩人先相互通報了位置,接着宓茶傳達了嚴煦的意思:“我們先在這裏找找看,一個小時後在你們那邊的山腳處彙合。”
“好,那你們小心。”沈芙嘉對嚴煦的防禦能力還是放心的,這場比賽,與其擔心嚴煦和宓茶,不如擔心擔心她自己——
餘光微瞥,她望向了十米處低頭尋找标記物的柳淩蔭。
柳淩蔭入場之後依舊面無表情、一言不發。
在洗清上回的恥辱之前,她在沈芙嘉面前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失敗者,毫無顏面。
沈芙嘉并不強求和柳淩蔭營造什麽和諧融洽的團隊氛圍,她們兩人私下裏能如這般平靜的相處就已經算是不易,強行湊在一起只會讓她惡心。
她開始有些後悔,入場前要是牽住了宓茶的手就好了。
如果宓茶和柳淩蔭換個位置,今天會是場讓人愉快的比賽,畢竟難得遇上一次對她有利的場景。
但後悔無用,眼下還是尋找标記物要緊。
經過兩次的練習賽,學生已經逐漸掌握了規則。
實戰演練的考核方式其實并不以“殺人”為主要目的,它考核的是一個團隊的綜合能力,最佳的通關方式應該是在不驚動敵方的情況下,取得所有标記物。
将标記物放在特殊地标和中線上,為的不是讓兩撥學生互打,而是為了考驗學生們的思考能力和應變能力,能在沖突點上迂回周旋,那才是制勝的關鍵——如果僅是為了看打鬥,擂臺戰才是更好的考核方式。
在實戰演練中,勝者未必是最強的,但一定是最狡猾聰明的。
沈芙嘉和柳淩蔭一路往北找了兩三公裏,兩人間隔一百米各自搜尋,然而皆沒有發現。
眼見快到彙合時間,她們也不敢輕易往北深入,轉而反身,往中央的山腳處回趕。
然而,就在柳淩蔭轉身的一霎,自她西側忽地傳來了腳步聲,她猛地拔出聚炎,渾身的肌肉在一瞬間緊繃,戒備地朝西方望去。
這一望,讓她愣在了原地。
冷杉之後,高瘦的男法師朝她走來,正是黃昊。
他在看見下方的柳淩蔭後,同樣一怔,似乎沒有料到會在這裏和她碰上。
時隔一個多月,這是兩人第一次正面對視。
時空被按下了暫停,恍惚上一秒他們還是耳鬓厮磨的戀人,可這一秒他們一人執劍,一人握着法杖,勢不兩立。
良久,平靜被打破,黃昊率先開口了,他低低地道了一句,“好久不見,蔭蔭。”
柳淩蔭狠狠一震,在蔭蔭兩個字從男人口中發出之後,她握着聚炎的右手立即松弛,五年來的回憶如潮翻湧,淹沒了她的口鼻,讓心肺窒息。
她自己看不見,那雙貓眼在剎那間變得通紅。
“你……”見她如此,黃昊有些無所适從,他張了張口,半晌,輕聲道,“你一個人麽,你的隊友呢?”
柳淩蔭遲遲沒有回答,黃昊左右看了看,此時沈芙嘉和柳淩蔭相隔百米,被樹木遮住了身形,他沒有看到其他人的存在。
“你如果是一個人的話,那我們找個地方談談吧。”他半瞌着眼眸,微有踟蹰,稍有懷念,“畢竟一個多月沒有見了。”
這句話一下子令柳淩蔭驚醒,她後退了半步,眼眸中的水霧退卻了大半,虎口收緊,聚炎重新握于掌中。
她是對黃昊有着極深的執念,但對于現在的她來說,團隊的勝利高于一切。
她輸了一次,不能再有第二次。
如果因為她的失誤再次失敗,不僅這個隊裏的其他人瞧不起她,柳淩蔭自己也會瞧不起自己。
“找個地方談談”這句話令她不得不防。
見柳淩蔭緊張萬分,黃昊于是将手裏的法杖遠遠地扔到了一邊,苦笑着開口,“只是找個地方談談而已,不會占用你太多時間,你不相信我的話,可以把劍帶着。”
他空着手朝柳淩蔭邁去了一步,嘆息着低語,“蔭蔭,別這樣看着我,好歹相識五年,一塊兒長大的,我對你還沒有卑鄙到這種地步。”
将将才起的警惕有了動搖,柳淩蔭扭頭,望了眼被丢得遠遠的法杖。
她遲疑了良久,最後目光還是落在了面前的黃昊身上。
“三分鐘。”她擡起了下颚,努力讓自己看起來高不可攀,“我只給你三分鐘的說話時間。”
……
沈芙嘉和柳淩蔭的搜尋不盡如人意,但另一邊的宓茶和嚴煦就比較幸運了。
在借助了嚴煦水系的能力後,她們順利地探查到了在最正南兩公裏外的溪澗中有一塊标記物。
“嚴煦,你好厲害!”宓茶雀躍到了有些興奮,“這是我們第一次這麽快找到标記物!”
嚴煦并不意外,她淡淡道,“這裏一共就兩種地标,一是水,二是山,水中自然會有。好了,不要浪費時間,我們趕緊過去吧。”
“嗯好!”
如今平坦的地勢上越野兩公裏對宓茶來說不算吃力。
國慶七天,沈芙嘉天天帶着她在健身房訓練兩個小時以上,一個月下來,宓茶的體力有了長足的進步。
健身帶來的改善無疑是巨大的。
十七歲的女孩子本就年輕,代謝較高,開學至今,宓茶的體重沒有變,但體脂掉了整整十斤,腰肢纖細了一圈,大腿上的肉也開始收緊,尤其是那張臉,下颚線明顯,五官愈加立體清麗。
除了身材方面的改變,更重要的是,宓茶開始變得自信。
和剛開學時相比,現在的宓茶大膽自信了許多,她不再一被誇獎就連忙否認,說話的語音語氣也有了顯著的提高。
這份自信一方面來自于健身。
肌肉增加、身體打開之後,宓茶的步履變得輕盈,肩膀後展,從姿态上便比從前賞心悅目。
另一方面,在和班上的同學混熟之後,宓茶不再緊張擔憂自己會不會被學霸們瞧不起。
事實上,一班的大部分學生都友好而開朗,這種氣氛帶動着宓茶積極向上。
身體、精神面貌都朝着有益的方向轉變,這樣的宓茶像是一塊正在被雕琢的璞玉,逐漸展露出華美的一角,雖然不及沈芙嘉柳淩蔭那般讓人驚豔,但讓人看着就感到舒心,特別是有牧師本身的親和力加持,大部分學生都願意和宓茶玩在一起。
不需要增幅,僅是開着恢複,宓茶便跟着嚴煦跑完了兩公裏的路程。
嚴煦目光搜尋一圈,最後落在了二十米外的溪水中,“就在那裏,我去取。”
“好,”宓茶站在岸邊等她,“小心一點。”
這附近皆是水,得以給修水系能力的嚴煦不少信心。
她跨入溪中,在距離目标還有十米不到的時候,忽地,一抹身影搶在了她前面,從溪中撈出了标記物。
變故突來,嚴煦目光一凜,宓茶毫不馬虎,法杖立即釋放出了增幅,自己也跑到了嚴煦身旁,瞬間進入戰鬥狀态。
當她們看清了那抹人影的臉時,兩人暗道不好——
是謝錦昀。
即使還沒有和303交過手,但從他們隊裏的氣氛中不難推測,謝錦昀才是303的核心人物,更也是最強的角色。
糟糕的還在後面,當謝錦昀将标記物撿起之後,自他身後的林子後接着走出了一名身材高大的男生,正是303的重劍士。
嚴煦握着法杖的手開始收緊了,在缺少戰力的情況下,僅憑她和宓茶兩人要對上一名輕劍士和一名重劍士,情況委實不妙。
不多遲疑,微風細雨驟開,藍色的法芒瞬間亮起。
但出乎意料的是,謝錦昀在看見她們兩人之後,并未拔劍,而是稍顯愣怔地停留在了原地。
“等一下!”眼見嚴煦面露殺意,謝錦昀忽地喊停。
嚴煦警惕地盯着他,已經凝成水珠的微風細雨暫時未發,“什麽事。”
她一邊和謝錦昀喊話,一邊不動聲色地朝後退去,打算見機離開。
謝錦昀看出了兩人的警惕和不信任,他彎下腰,将手中的标記物輕輕地往前一推,就着水流送到了嚴煦腳前。
“實在不好意思,我沒有注意到這裏有人,”他起身,将雙手舉在兩側,作出投降的姿态,借以令嚴煦和宓茶放心,“既然是你們先找到的,那這塊标記物就算你們的。”
這話一出,嚴煦和宓茶當場懵了。
“你不和我們搶麽?”宓茶不可置信地問道。
謝錦昀聞言,倏地笑了,“我怎麽能對着一個牧師大打出手,這不符合劍士的教條。”
夕陽的餘晖下,這一笑溫和而謙遜,叫宓茶呼吸一滞,隐約看見了沈芙嘉的笑靥。
這笑容,如出一轍。
青年的那雙眼睛越過嚴煦,和煦地落在宓茶身上,“更何況……還是初次見面的女孩子。”
後一句輕得近乎自語,如羽毛一般,輕盈落下,連漣漪都未點起,便止住了話語。
他說罷,轉身,将整個後背完全暴露在408兩人面前,就這樣毫無防備地走上了岸。
上岸之後,他當着兩人的面對着組內的重劍士開口,“許岩,這塊标記物我們就不拿了,行麽。”
名為許岩的重劍士收斂了剛拔出一寸的重劍,沉默地點了點頭,“你說了算。”
商議一致,謝錦昀側身,沖着嚴煦和宓茶揮了揮手,随即二話不說,幹脆利落地帶着重劍士離開遠去,竟然真的将标記物讓給了408。
宓茶和嚴煦面面相觑,還從來沒有遇見過這樣的好事。
嚴煦不管那麽多,先将标記物撿起來塞進自己的口袋裏再說,反正她是不會吐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