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夕死可矣
夕死可矣
瓦而抱着慎不道的屍體,那屍體已經冰涼。
她不過幾個騰躍,就從山洞那個地方轉移到了雙星門之中。
她用藤蔓将慎不道牢牢綁在自己身上背住,并不僵硬,反而很柔軟,像一個水袋。
以往那張蒼白清秀的臉,如今卻面如金紙一般,黃澄澄的。
雙星門已經沒有人了,到處都是雜亂的腳印。
一天前這裏還有不少弟子,如今顯得格外凄清。
瓦而手指觸摸在土地上感知,唯有一處有人類活動的氣息。
循着那道氣息摸去,眼前正是伏天吟。
瓦而站在她面前,道:“如今可以告訴我了。到底發生了什麽?”
“三百六十年前,你和他約定了什麽?”瓦而指了指自己面前的伏天吟,又指了指背後的慎不道。
又說:“你又為何要抽出那些弟子的靈根?”
伏天吟微微一笑:“我這并不是針對雙星門,如今除了我們兩個,我已将所有修仙者的靈力全部祓除,所有靈根全部抽出。包括那些散修。”
“什麽?”
“這只是針對整個修仙界的行動,我需要保證修仙界不再有傳承。”
“至于人間,我已将與外世界有勾結的皇室全部鏟除幹淨,他們之後厮殺選拔出來的皇帝,也與我無關了,我只能做這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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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鏟除?與外世界相勾結?”
瓦而愣道:“那你們瞞着我的事可真夠多的。”
“三百六十年前,雖然我當時因病未去參會,但師尊卻原原本本轉述了我,還告訴我了一些額外的事,不過那些額外的不是大事,暫且不提。”
“當時他們說神人身內有炁,修仙者以炁修煉出靈氣,死後産生清氣,清氣哺育民衆,壓倒濁氣,才可生生不息。”
“既然靈氣與清氣不是憑空産生,那麽神人體內的炁從何而來?濁氣又是從何而來?”
瓦而并不接話,她道:“那你為何不拿走我的靈氣與靈根?為什麽獨獨留住了我?”
伏天吟笑道:“你忘了師尊給你的限制了?你就不好奇為何我額上也有這道黑痕嗎?”
她指了指頭上的那道線,瓦而看見她的手指上已經明顯地生出了指蹼。
瓦而也笑了出來:“你一直把我當工具人使呢。”
“別打啞謎了,需要我做什麽,就直接說。需要告訴我什麽,也直接說。”瓦而嘆了口氣。
伏宓嘆口氣道:“師姐真是豁達,我當初猜到,這整個世界都是被外界禁锢住的,可是不平了好久。”
瓦而淡淡地想:你要知道這個世界其實都是游戲,不得一拳把系統打爛打穿?還好這個游戲沒有屏幕,不然爬都要爬出來掐死我吧。
哦,我已經死了。
“那現在我們需要怎麽做呢?”
“師姐,慎不道他是否已經将血液、靈氣全部渡給了你?”
瓦而點了點頭,心道這不是廢話?不然我現在背後是什麽?鬼嗎?
“那便好了。唉,我們本來早有約定,不過我不想再搭上一個師兄。于是臨時反悔,安排了琮兒将師兄打暈,錯開這段時間。”
“不過很顯然”,伏宓聳了聳肩,“琮兒失敗了。”
“事已至此,需要我們兩個一起飛升。”
“飛升?”
伏宓笑了起來:“飛升可不會真的能成仙,據我推測,以往的那些仙人全部葬送在外世界人的那些手中。”
“我想拼一拼,憑我手中這把劍,能否給這個世界殺出一條路來。”
“師姐,看好了。”伏宓盤腿結陣,頓時天地間金水靈氣洶湧地裹挾住了這座山峰。
天變黑了,地變白了,連天地都為之變色。
瓦而擡頭看天,卻并沒有預想中的滾滾天雷劈來。
伏宓解釋道:“只有修仙者會如此這般遭到雷劫。如果是神人,神人本就能翺翔于天地之間,自然不會受到雷劫束縛。”
說着,伏宓展開了一對翅膀,那對翅膀極大,直接将衣服破開。
雙翅一扇,直接沖向天空!
“師姐,用慎不道的靈力催動他!”
聞言,瓦而調動了屬于慎不道的木系靈力,将它灌入慎不道的軀體。
登時慎不道的身體像充氣了一般,就好像活過來似的,從背後展開一對柔軟的大翅膀。
瓦而在起飛的那一瞬間産生了錯覺。
自己能控制得了慎不道的翅膀,又貼得如此緊密,就像是連體嬰兒一般。
只不過連體嬰兒與兩人不同的是,一方死去,另一方也很快會死去。
兩人很快就飛到了極高極高,瓦而平靜地看着腳下,是真正的縮地成寸。
原本龐大的門派已經不知是哪個點,只能看見被水流分割成塊狀的農田,綿延不絕的山脈也都像條青蟲一般。
非常渺小。
瓦而飛着飛着就開始發呆。
為什麽東方修仙都是從下往上飛?飛到哪兒去了?
呃......對流層、平流層......還有什麽來着?
現在自己還能呼吸,應該還沒飛到宇宙中吧?
正在胡思亂想之際,邊上伏宓突然大喊。
“師姐回神!敵襲!”
一道什麽東西披着虹光飛來,伏宓一劍劈開,那東西就飛去了地面。
瓦而看它展開的形狀,居然像是一張漁網。
伏宓反應極快,劈開那網後,直直飛向發射器。
空中懸浮着一枚圓球,雙臂展開好似蝙蝠。
那東西見伏宓飛來,直接從口中吐出一道光線。
那道激光速度極快,伏宓躲也躲不開,直接被射中了眉間,然後朝地面直挺挺摔去!
瓦而大驚,想去撈人,可根本就來不及。
在她轉頭往下飛的同時,一道網也打向了她。
那網非常堅韌,瓦而直接被捆住,其上還有細鈎,刺入皮膚就開始注射麻醉劑,動彈不得!
......
瓦而昏昏沉沉地醒來——托慎不道的福,她現在非常抗藥了。
聽見了腳步聲,又開始立馬裝睡。
這道腳步聲夾雜在周圍亂哄哄的腳步聲中,顯得非常克制而且規律,是皮鞋跟敲在光潔的地面上發出的聲音。
有這種腳步聲的人,絕對是這群人的領頭羊,但這頭羊絕不會是個大腹便便的胖男人。
相反,更可能是位身處高位的女人,她不需要穿着高跟鞋,不需要調整自己的步伐跟從別人的腳步。
步伐很大,腳掌、腿部都很有力道,也不是那種天天坐辦公室批文件的類型,而是精瘦、且覆蓋肌肉的樣子。
門開了,燈也開了。
最前面的是一個穿着風衣的女人,女人戴了一副眼鏡,口鼻因為戴着口罩,而且背後的光更強烈,自己根本看不清她的臉。
她周圍則同樣圍着一群白大褂,也是戴着口罩。
那女人将白大褂都轟走了,只留她一個。
而且還拿着遙控操作了什麽,瓦而順着她的視線看去,原來是把監控關閉了。
等那女人走近還有幾米,瓦而才發現自己前面居然還隔着一道透明牆,不知道是什麽材質的,也許是強化玻璃。
那女人坐下來,并且也對瓦而做了一個請坐的姿勢道:“坐下來聊聊吧,屋內有翻譯的機器,我想我們都能聽懂彼此的話。”
瓦而坐了下來,那道透明牆貫穿了這個屋子,這桌子的一半嵌在牆裏,一半嵌在牆外。
“開門見山,我叫季占秋,是這個項目的負責人。”
瓦而:“......”這名字有點耳熟。
“真是奇怪,你居然沒有一點問題嗎?以往那些人可都是哭爹喊娘地求着我們回答呢。”
“......和我一起的那個人去哪兒了?”
“你是說被打下的那個人,還是你背着的那個人?”
“......”
“那個‘小姑娘’掉了下去,從那麽高的地方掉下去,是什麽結果也就不用我說了吧?”
“至于你背的那個‘人’現在在何方”,季占秋歪歪頭,“為什麽你沒反應?難道說‘人’不比說‘屍體’更有人情味一點嗎?我還以為這樣說能很快拉近我們的距離?”
“......”瓦而撇開頭。
季占秋将雙臂擱在桌子上,上半身前傾,很仔細地看瓦而的臉:“為什麽?你一點都不好奇?我卻對你很好奇。”
“你身上的血液是你背後那個人給你的嗎?沒有一滴你自己的血......你是不是不知道這種人血液裏都是輻射塵埃?”
頓了頓,想到瓦而可能不明白這個詞的意思,于是換了個說法:“也就是垃圾。”
聞言,瓦而的目光終于朝季占秋看去。
季占秋對上了她的目光,顯得興奮非常,幾乎全身開始戰栗起來。
季占秋繼續道:“其實這個世界就是一座巨大的垃圾場。”
“你背上背着的那個人,其實是一種合成人,嚴格意義上這個人種根本不算人類。他是我們研制而成,專門投放于這個地方吸收輻射塵埃、也就是垃圾的。”
“而你們這個世界的真正意義上的人,體內都有嚴重的污染,因為他們的祖先是第一批流放于這個地方的罪犯,也是拓荒者。”
“後來不知怎麽,從普通人中開始産生了一種變異的人種,也就是你們口中的‘修仙者’。修煉需要吸收輻射塵埃,于是修仙者就會殺死這些垃圾處理的工具。”
“我們一開始都沒有發現這種情況,後來才知道,原來你們這個世界居然依靠垃圾,生成了一種平衡的循環,真是有趣。”
季占秋往椅子後面一靠,雙腿跷起來,觀察瓦而反應。
瓦而懵懵懂懂明白了。
原來這個炁是輻射塵埃。
靈氣是加工過的輻射塵埃。
清氣是二手加工的輻射塵埃。
濁氣可能是這個世界所固有的一種氣體,最開始到這個世界的拓荒者能承受住“潤物細無聲”的污染,之後便不習慣原來“幹淨”的環境了。
瓦而開口問:“那你為什麽要告訴我這些?為什麽不把我當以往那些人處理?這不是多此一舉嗎?”
季占秋眼睛微亮:“那當然是因為......”
她緩緩摘下了口罩:“當然是因為......”
瓦而悚然。
這道隔着的玻璃,就像鏡子一般,讓她觸摸不到對方。
口罩下居然是一張和自己幾乎完全一樣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