瘾言

第68章 一點點死透的感覺

第68章 一點點死透的感覺

兩年前。

林憬車禍後蕭知衍第一時間趕到把人送往醫院，待郭政辛到後一同守到了半夜。

手術燈滅，主刀醫生宣布脫離危險，已經麻木了的蕭知衍這才從人群中退出去，驅車回到蕭家宅子。

燈火寂靜，車輪攆着水泥地的聲響由遠及近。

二樓書房那盞燈好像專門為他留的，蕭知衍停好車直接上去了。

蕭洄坐着輪椅，手握毛筆在臺燈下練書法。聽見進門的聲音也不為所動，專注于筆上那個灑脫的‘野’字。

“在羅馬，金萩還沒有這樣的本事，所以是您的意思嗎？”

蕭知衍站在他父親面前，父子倆僅一個書桌之隔，心與心的距離卻在林憬倒地的那一刻，隔了十萬八千裏。

“你在質問我？”蕭洄明顯不悅，将毛筆扔在桌上，那個蒼勁大氣的‘野’字瞬間被染花了。

他扶着輪椅繞到窗邊，擡手一把拉上了窗簾，回過頭厲聲道：“是我，那又怎麽樣？”

“你難道忘了答應過我什麽？”蕭知衍垂在兩側的手微微握拳。

以往不管再如何，顧忌到對方是自己的父親，蕭知衍不會在蕭洄面前說重話，今晚格外藏不住情緒，語氣聽着平靜，卻已經在爆發的邊緣了。

他的失态，終于讓蕭洄正眼看他，冷笑嘲諷：“你看，你為他瘋得簡直不成樣子。我相信你會遵守約定和笑榆訂婚，但那又怎麽樣，你最後會乖乖結婚嗎？有林憬在，你舍得嗎？蕭知衍，你的那些心思，騙不了我。”

“今天，他差點沒命了！”蕭知衍一拳重重砸在書桌上，下一刻直接當着蕭洄的面掀翻了書桌。

筆墨紙硯滾落一地，還有那盆摔得稀爛的蘭花，那是蕭知衍幾年前送給蕭洄的生日禮物。

“你答應我不碰他，和我保證過他的安全，但是他差點死了！！”蕭知衍眼眶發紅，似才反應過來林憬慘烈的車禍現場，手腳都在發抖，在醫院沒能發洩的害怕情緒現在終于宣洩出口。

他從懷裏摸出一把手槍，隔空指着蕭洄的面門，警告的語氣道：“我說，你不能動他！”

蕭洄望着槍口，不露半分膽怯，笑着搖頭，似在等他開槍，不怕的原因是他知道，蕭知衍不敢。

蕭知衍确實如他所想，做不到一槍崩了自己的父親。許久之後，他緩緩放下了槍，把槍遞給了蕭洄。

他跪在輪椅面前，借父親的手将槍口指着自己，“我不需要你對我有任何的期待，我願意為他不要這條命，這是我給你的答案，我活着的前提，是他也必須鮮活。”

蕭洄不當一回事：“無論你怎麽做我都不會改變主意。蕭知衍，你狠不下心，我能。”

蕭知衍點點頭，将槍口的位置挪到自己的心髒，“你既然鐵了心不許他活，那先殺了我吧。”

他突然用力按着蕭洄的手指，扣動扳機，蕭洄臉色一變再變，因為他感受到了兒子開槍的決心。蕭洄想努力想要抛開手槍，蕭知衍卻死死壓着不放。

蕭洄始終抵不過兒子的力道，緊要關頭用全力掙紮着把手往旁邊甩，槍聲響起的時候，那顆出膛的子彈落在了蕭知衍手臂上。

“混賬東西，你這個混賬東西。”蕭洄滿額大汗，破口大罵。

蕭知衍夢中醒來，耳邊沒了蕭洄的罵聲，才驚覺自己在度假酒店。

他第一時間尋找林憬所在，以為林憬還在身旁，伸過去的手摸了空。睜眼望見床邊的金遠和傅醫生，瞬時安靜下來。

“您高燒不退，睡了一上午。”

“嗯。”蕭知衍擡了擡還在輸液的手，“林憬呢？”

“……不知道。”金遠猜道：“小蕭先生來了，兩人應該在敘舊。”

蕭知衍點點頭，閉上眼睛，沒一會兒重新睡過去。

吃過午飯，林憬送黃思傑去機場，買的不是去京城的機票，小傑說想回老家一趟，看一看奶奶。

還沒到值機時間，林憬坐在機場大廳陪他等，海倫則不知道拿着相機去哪裏拍照去了。

兩人并排坐着，林憬問他：“回來還去蘭金會嗎？”

“不知道，”黃思傑頓了好一會兒，考慮清楚了似的，搖頭說：“不去了，那裏不太好，客人會罵我是髒東西，不好聽。”

“如果你不介意，可以先當當我的生活助理，你還挺細心的。”林憬半開玩笑說：“等你找到自己的方向了再和我說，我會幫你。”

“小郭總，您為什麽那麽好……”黃思傑看他一眼，“我又能為您做什麽？”

“想太多了。這個世界上，不求回報的人還是挺多的，他們心腸熱，見不得小可憐。”

林憬見窗口開了工作人員，低頭看時間，可以值機了，他拍拍小傑的肩，“我鼓勵你多走多看，目光放得長遠些，生活是，感情亦是，你真的特別小，能遇到更好的，信我。”

“嗯，我明白。”黃思傑起身抱一抱林憬：“你也是，會有更好的。”

他進去前，提醒林憬少抽煙，海倫這時候剛回來，把林憬捏在手裏的打火機拿走了，意思很明确。

林憬拿回來揣兜裏，“哄小孩的話，你也信？”

回到酒店，林憬在房裏忙工作，和安赫通了半小時電話，提到了新創電子的一個融資計劃，有點複雜，林憬決定下個月回一趟倫敦。

海倫下午五點來敲門，第三輪視察工作開始了。新創郭總來了，但萬華的代表從逢總變成了項目面生的某位高管。談話間有人說因為逢總病了才缺席，還有人組織買花去探病。

林憬走在他們之後，一字不落聽着，有人回頭問他的意思，林憬搖頭稱有工作安排禮貌拒絕。

接着又聽他們說莫總昨晚不小心落水的事，酒店為了安全考慮，第二天就在那個地方弄了個圍欄，這個舉動雖是貼心，也徹底讓莫總沒了臉，灰溜溜提前離開了三陸灣。

晚上飯局林憬沒參與，和大部隊告別後獨自回酒店，金遠守株待兔在酒店門口站着等他，林憬看他一眼，不打算說話直接進去。

金遠跟了幾步，“林先生，您……”

“什麽事？”

“我有事需要回京城，能不能麻煩您幫我看一看蕭總。我放了退燒藥在床頭櫃，但不知道蕭總能不能醒來吃了……您能不能晚些時候，有空上去看一眼，如果沒吃幫忙叫醒就行。”金遠摸出房卡，雙手遞過來，“麻煩您。”

林憬垂眸望着眼前的房卡，不想接，“沒別人了嗎？”

“沒……蕭總身邊有別人會睡不安穩……”

林憬：“……”

天快黑的時候，林憬去酒店樓下打包了一份瘦肉粥。刷門進去，蕭知衍躺在床上，閉着睛已經睡着了。

架子上有三瓶空了的鹽水瓶。因為熱，被子被他推到了腰的位子。

林憬将帶來的粥放在小茶幾上，走過來提了提他的被子，閉眼的人睫毛微顫，沒有醒來。

林憬用手背探了探，燒熱比上午的時候退了不少，估計有點反複，人顯得很憔悴

林憬沒忍心喊醒他，倒是想起蕭英捷的話，鬼使神差解開了蕭知衍的睡衣，才解開三顆紐扣，剝開就看到了左胳膊上有個橢圓疤，兩年的時間早已經愈合，但是褐色的疤痕應該會留一輩子。

蕭知衍又做了不好的夢，睜眼時額頭蓄了汗。林憬正在幫他扣睡衣扣子，蕭知衍淡淡地擡起眼皮，望着床邊的人。

不确定是不是錯覺，擡手碰到了林憬的手才相信不是，音調沙啞地喊了一聲憬憬。

“粥在桌上，吃完過半小時把床頭櫃的藥吃了。”林憬起身，拿上手機，“先走了。”

蕭知衍狼狽下床，從後抱着他。

滾燙的體溫瞬間将林憬後背包裹，他踉跄幾步終于站穩。

沒有想象中的煩躁，可能是因為崩潰的情緒在蕭英捷面前宣洩完了，這會兒沒了力氣，平靜得他自己都有點意外。

林憬偏頭，四目相對。

蕭知衍額前的發因垂頭看他的動作而蹭着林憬的臉頰，密黑的長睫在眼睑投下一片淡淡的陰影，房裏微弱的暖光只灑在蕭知衍半邊臉上，從未在蕭知衍臉上見過的憔悴，就這麽明晃晃擺在林憬的眼前，

林憬別開視線，當下做了一個決定，他掙開蕭知衍的束縛，在距他兩米遠的單人沙發前坐下，“聊聊吧。”

蕭知衍覺得今天的林憬有點不對勁，卻又說不出來哪裏不對，他揉一揉有點發痛的頭，坐回床邊點頭答應。

林憬見他一直不動，利索地拆開瘦肉粥沿碗口那圈保鮮膜，遞勺子過來示意他可以吃了。

“謝謝。”蕭知衍過來坐下，不過只是接着勺子，并沒有下一步動作。他望着林憬的臉，淡然得駭人，心中那股不好的預感加劇，于是一刻都不敢放松。

“蕭知衍，我們結束了不是嗎？”

該來的還是來了。

林憬把玩着剛摸出來的機械打火機，指腹磨着齒輪，控制着力道，盡量不擦出火來，他說：“不管我是不是記得你這個人，在我決定忘了的時候，你就該尊重我的選擇，各走各的路。我覺得這是你這樣的人該有的體面。”

說着話，林憬倒了杯水放在蕭知衍面前，說道：“你仍舊可以是我的蕭叔叔，但只能是叔叔了。”

蕭知衍始終不說話，本只是略微蒼白的臉，此刻已是血色全無。林憬覺得現在可能不是談這些的好時機，重新站起身：“算了，蕭總您先好好休息，下回再聊。”

“林憬。”

蕭知衍叫他的名字，咬字很重，安靜的房間裏聽着格外清晰。

林憬頓住步子，沒有回頭，等他說話。

“你恨我和別人訂婚，對不對？”蕭知衍站起來，卻沒有真的靠近林憬，“我可以解釋，都可以解釋的。”

林憬搖頭，“我知道為什麽，你的父親執意要我的命，你想保護我，但如果你繼續待在榮晟就必須受制于你的父親，所以你想開拓自己的土地，想将萬華壯大，從而能和榮晟抗衡。這個時候，孫小姐需要一個人來幫助她逃脫家族獲得自由，而你恰好也需要孫家的幫扶，所以你們要訂婚，是不是？”

這一整件事是林憬用一下午的時間想明白的，他把每個細節都反複琢磨，即便想明白了，也還是覺得心中酸澀，不能原諒。

林憬：“你和我說啊，你哪怕和我透露一句，你說都是假的，我就會信。你知道的，我當時那麽聽話，我會和你站在一邊的……”

“你選擇了瞞着我，不相信我，你把我當溫室裏的花，在你眼裏，我真的是那種必須被保護起來的人，對不對？”林憬蹙眉，呼出一口氣，平緩了情緒，“你知不知道，你的愛對我來說很重要，在當時，我忽然被告知沒爹沒娘，我一個人不知道怎麽辦的時候，特別重要……”

“可是蕭知衍，你用保護我的名義，收回了那份愛，我……那比讓我死了還要難過，我當時真的覺得我什麽都沒有了……”林憬仰頭，眼淚還是簌簌地往眼尾兩邊滑落。

他忘不掉的，忘不掉那時候的絕望，那種心髒仍在跳動，但裝載感情的心一點點死透的感覺。

林憬說：“在你決絕轉身的時候，我們就沒有可能了。”

作者有話說：

我看到有讀者說想be，但我是不可能寫be的，這是一篇he，标簽也加了he。

如果有寶寶真的特別想看be，建議就停在這一章，這章完全可以自行發揮想象，主角如何如何天各一方。

加重：不be哈，我的cp到最後只會是燦爛美好（雙手合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