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不用聯系了,我是她家長
不用聯系了,我是她家長
接下來的日子裏,像過去的一年一樣,彼此之間相安無事。
祝行舟繼續特立獨行,溫竹沛繼續做着三好學生。
即便是在走廊無意間碰上了,也默契的無視對方擦肩而過。
仿佛那一次的争吵從未發生過一樣。
但又在各自滾燙的心底,留下了一道不深不淺的裂痕。
學校水池旁的涼亭下放置着一架鋼琴,有時候運氣好,還能聽到一些學生在彈奏着自己喜歡的樂曲。
那兒最熱鬧的樣子,大概是大家吃完飯四散在學校的各個地方,有些興趣盎然的同學們會紮着堆,興奮的呆在鋼琴的旁邊,彈奏着、歌唱着,享受這唯一惬意的自由時間的時候吧。
除了祝行舟躺在那兒的時候。
有時她嫌課無聊,會獨自慢慢悠悠、晃晃蕩蕩的拎着自己的外套躺在琴椅上,也就沒有人敢靠近那個地方了。
在一個春天裏,祝行舟躺在琴椅上,為了擋些陽光,往臉上随意的蓋着外套,就這樣聽着鳥鳴和溪流聲睡到了下午。
突然,她被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驚醒。
“聽說了沒?操場有人上素拓課從高空斷橋那兒摔下了,據說挺嚴重的,連爬都爬不起來!”
祝行舟沒有聽得太清楚,只是打了個哈欠,翻了個身繼續睡着。
“天吶,誰啊誰啊?”
“不知道啊,大家都圍成了個圈了,具體是誰什麽也看不出來啊。”
“高空墜落,不會已經......!”
“快別這麽說,好吓人啊!”
摔了?記憶裏沒這段啊。
高空墜落?
祝行舟腦海裏再次閃過溫竹沛掉落山崖的樣子,心中不禁打起了寒栗。
......不會是她吧?
想着,祝行舟突然掀開蓋在臉上的校服,一路以最快的速度沖到操場。
別出事。
算我求你的了。
明明什麽也沒做,為什麽還會這樣?
我求你了,別出事......
祝行舟自動默認了受傷的那位就是溫竹沛,她紅着眼眶一邊祈禱着,一邊奔向操場。
喘息間,她果然看到了高空斷橋下,烏泱泱圍在一塊兒的人群。
祝行舟其實并沒有看清楚裏面的人是誰,也沒時間探究到底是誰。
她怒氣沖天的想要沖進人群裏,眼底滿是猩紅。
打120啊!都他媽的圍着幹什麽!她心想着。
“我打過了,急救車已經在路上了,老師也在趕過來。”
熟悉的聲音從祝行舟的身後穿過,她愣了下神,被吓得煞白的嘴微微張開,回頭不可思議的看着正滿眼憂慮打着電話的溫竹沛。
或許是頭腦發了昏,祝行舟從上到下仔仔細細的觀察着溫竹沛身上的每一處。确認無礙後,不顧她臉上的錯愕,強忍着眼中即将落下的淚水,一把摟過溫竹沛的肩,死死的抱住不放,嘴裏反複的念叨着一句話:“還好你沒事,還好你沒事......”
就像是失而複得的人突然降臨在自己的眼前。
就像那個世界的溫竹沛其實根本沒死一樣。
就像......她好像真的救回了她一樣。
溫竹沛也被她突如其來的舉動吓了一跳,只能挂斷電話,一邊拍拍她的背耐心的哄着,一邊溫聲說道:“我沒事,這不是好好的。”
誰知這句話瞬間就讓祝行舟的防線徹底崩潰,她淚水很快打濕了溫竹沛肩上的校服,像個孩子似的嚎啕大哭。
溫竹沛的墜落成了祝行舟每晚的夢魇,祝行舟早已分不清這場事故的虛實。
她也分不清這次重回過去,究竟算是能夠挽回結局的恩賜,還是對祝行舟親手讓溫竹沛墜落的懲罰。
溫竹沛看着肩膀上的人兒哭得那麽厲害,雖然不明所以,但還是繼續安慰着輕拍她的背:“想哭就哭吧。”
壓力大的孩子是這樣的。
總之書上是這麽寫的。
一陣冷冽的香水味從溫竹沛和祝行舟旁穿過,溫竹沛一下便反應過來,喊道:“遲老師!我在這兒!”
遲言挂斷手機的電話,回過頭看到在溫竹沛懷裏抽泣的人,挑了下眉問道:“這同學是?”
溫竹沛猶豫了一下:“嗯......祝行舟。”
“誰?”遲言原本凝結的眉間有些松動,但也沒時間管這些,擡手往操場的方向指了指說道:“救護車馬上就來了,你趕緊去那裏疏散一下同學,堵成那個樣子車進不來。”
“好。”
“我也去。”
祝行舟吸着自己通紅的鼻子,生怕旁人聽不見似的,又從溫竹沛的肩膀上擡起頭,努力克制自己顫抖着的聲音說道:“我也去。”
遲言看着她哭腫的眼睛,還是應允了點着頭:“那你們趕緊去吧,出這種事我也要去聯系一下校方。”
三人兵分兩路。
“都讓開!”
祝行舟走到人群外圍,抄起地上體育老師專用的喇叭,對着那些學生們,使出了渾身的力氣喊着:“讓開!救護車要來了!都讓開!”
這或許是她在學校裏當着這麽多人的面,有史以來說過最多話的一次吧。
效果很顯著,學生們或許是聽到了這句話,又或許是見到了傳聞中的“怪胎”,大家以最快的速度散開,祝行舟這才看清楚了裏面的人是誰,又倒吸了一口涼氣。
學妹?
祝行舟小跑到她的旁邊,擔憂的看着正躺在地上動彈不得的人問道:“夏初長,你現在感覺怎麽樣?”
夏初長皺着眉閉着眼睛,冷汗直流,手抵着受傷的腰部,只能從牙縫中擠出一個字:“疼。”
祝行舟剛想問更多,卻被溫竹沛拽着胳膊拉走:“別動她,影響救援,救護車快來了。”
哦對,現在夏初長還不認識我。
“救護車來了!”
身穿白色救護服的醫護人員拿着擔架迅速的跑到夏初長的身邊,進行固定。
遲言神情凝重的打着電話,言語間擠到人群的中央,沒曾想在擔架上卻看到了熟悉的臉龐。
她驚恐的目光下是瞬間煞白的臉龐,她努力的壓抑着自己想要罵肇事者全家的情緒,對着手機那頭的人道:“不用聯系家長了,我就是她的家長。”
遲言沒等對方說完,便挂斷了電話,沖到救護車後面對着醫護人員說道:“我是她家長,我來跟吧。”
剛才将操場圍得裏裏外外水洩不通的學生們,見自家的老師都進了救護車,事情便也有了結果,便都窸窸窣窣的往操場外走回教學樓。
祝行舟看到遲言鑽進了救護車裏,也就徹底放心了,剛準備離開這裏,操場上突然下起了雨。
雨下得越來越大。
她正想淋着雨跑回去,突然想起身後的人。
果然,溫竹沛無措的将手擋在頭頂上,身上的雨點深深淺淺的打在身上的衣服上。
操場上只剩她和自己。
祝行舟暗自嘆了口氣,幹淨利落的拉開校服外套的拉鏈,一手掐着衣角撐在自己的頭上,一路小跑到她的身邊,将校服擋在了她的頭頂。
祝行舟從未,應該是許久,沒有離溫竹沛的臉龐那麽近,以至于感覺到臉都有些發燙。
她看着同樣愣在原地望着自己的人,結巴着說道:“走......走了,別傻愣着。”說着還把外套往她的肩膀那兒扯了扯。
溫竹沛聽到祝行舟的話也反應了過來,應了一聲便一起往最近的體育館裏跑。
雨水淅瀝瀝的擊打在單薄的外套上,随着少女們的心跳一起共振,直至融化、蔓延。
“哈......哈......”祝行舟把淋得濕透的外套團起來往地上一丢,一邊喘着氣一邊順勢坐在室內的籃球架下。
“你看起來很關心那個女孩子。”
溫竹沛無所謂的拍了拍肩頭上沾到的雨點,走到祝行舟的旁邊幽幽的說道。
祝行舟裝作沒事人似的,晃着腳甩着灌進鞋裏的水說道:“沒啊,要是你......們這樣的話,我也會很關心的。”
溫竹沛裝模作樣的摸了摸自己濕漉漉的肩膀說道:“是啊,我的校服現在都沒幹呢,可想而知你剛剛哭的有多狠。”
祝行舟被拆穿後,瞬間忘記了這個時空的人設,反駁道:“你少裝,明明是雨淋的。”
“是嗎?剛剛是誰把自己的大半個外套擋我身上的?”溫竹沛早料到祝行舟要狡辯,于是繼續說道:“某些人自己身上的衣服都淋濕一大半了吧。”
“我!”祝行舟低頭看向自己身上的藍白色校服,才意識到它早就被雨淋濕的緊緊貼合在肩膀和背部上。黏膩的感覺讓她惡心的皺着眉,于是捏起兩指将背部的衣服拎在空中,試圖透點氣。
溫竹沛看她這副落湯雞的樣子實在于心不忍,于是将身上的外套脫了下來丢給祝行舟:“托你的福,這衣服比你身上的那件幹點兒,拿去換了吧。”
祝行舟低頭看着手裏的外套沉默着:“......”
溫竹沛看出了她的顧慮:“再不去換就感冒了,這裏沒別人,那兒有更衣室,我給你在門外看着,你放心吧。”
祝行舟見她考慮的如此完善,也沒有理由說了,這才抓起外套起身往旁邊的更衣室走去。
溫竹沛搖了搖頭,心想:口嫌體正直,這孩子怎麽偶像包袱這麽重的?
踩着一步一個水印的鞋子,祝行舟走到衛生間裏,脫下身上早已濕透的衣服。
祝行舟看着更衣櫃前鏡子裏的自己,肩頭垂下的發尾滴落了幾滴水珠,從脖頸處一路蔓延在起伏的胸膛上。順勢望去,肚臍兩側緊致的腰線下,是沒有絲毫贅肉的腹部,随着平穩的呼吸,又是添深了幾分若隐若現的溝渠。
她暗自贊賞自己這些年的卷腹沒白練,卻被腦中突如其來的想法頓在原地。
祝行舟咽了咽口水,心髒跳的巨快無比,手卻随着心中所想緩緩地抓起手中之物,探下頭,輕嗅着身上原不屬于自己的味道。
很好聞,淡淡的說不上來的香味。
或許連她自己都沒有發覺。
一道銀亮色的閃電劃破了整個天空,沉悶的雷聲轟鳴在這座城市的頭頂。
烏雲密布下,被狂風吹得東倒西歪的一排排樹裏,才能發現原來這兒藏着一扇小小的,緊閉着的窗戶。
而透過這此時此刻正被雨水侵灌的窗。
一個渾身濕漉的年輕女人,正低着頭眷戀的,虔誠的,甚至可以說是病态的,小心翼翼的親吻着掌心中,能讓她心甘情願走上歧路的致癌物,索取着那獨屬于她的養分。
“怎麽換了這麽久?”
衣服的主人在門外輕輕的詢問道,門內的人聞聲手心一滞,終于意識到心中許久未掀起過的波瀾,才急忙換好衣服。
祝行舟眼神晦暗不明的望着門外良久,聞着身上充斥着沒法擺脫掉的“毒藥”,緊抿着唇半晌才回複道:
“......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