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55章
這座屠宰廠建設于六七十年代,規模并不大,主要承擔附近縣鄉農戶們養殖的牲畜屠宰,後來在改革浪潮中逐漸沒落,城鎮化進程又讓這裏的位置變得偏遠,沒有開發的價值。後來三十多年前被飛雲給當做了殺人現場,就更不可能動遷,所以,直至今日,工廠還是以前的舊模樣。
周圍曾經拉過警戒線,随着時光流逝,早就消失得無影無蹤,而沒有補充的原因也很簡單,如此偏僻的位置,一般不會有外人過來,附近幾公裏內的村裏人更不會來——當年的案件雖然沒有對外播報,可附近的人是瞞不住的,目擊者早就将看到的場面給幾個村子散播完了,衍生出來的恐怖故事可以止小兒夜啼。
耿全亮的車到達屠宰場的時候,調查所已經有人到了,他們将附近的小路清理出來,讓後來人更方便地找到入口。
離廠有段距離,車就不能往裏走了,松軟的地面很容易讓車輪陷進去,耿全亮王俊傑、周珵周行四人下了車,一腳深一腳淺地往廠房走。
幸好最近氣溫下降,地面被凍得堅實許多,又有枯黃的草被,幾人倒是沒有像先來者那樣沾了厚厚一腳泥。
工廠是舊式的青磚蓋就,許多磚塊已經散落,牆體有許多豁口,頂棚更是跟篩子似的到處破洞,露出裏面搭建頂棚的鋼筋。
大鐵門生了鏽,底下的滑輪印下深深的痕跡,開門的軌跡上灑着許多鏽渣。
廠房內部的水泥地面蓋着厚厚一層土,人走在上面留下許多散亂的腳印。
耿全亮邊走邊介紹,“我也是第一次到現場,之前都是在所裏檔案裏見過圖片,大約就是這幾個位置,當年挂了很多……屍體。”
他指着廠房裏安裝着的一些機器,固定在半空中的索道和鐵鈎,鐵質發黑發暗,讓人不由自主地猜疑那黑色到底是什麽。
廠房裏充斥着濃重的土腥味,還有一些潮濕陰涼處經常會有的一種黴菌味道,大概是得益于上方頂棚的破洞,空氣并不憋悶。
四人在廠房裏行走,頭頂都是一個個懸吊着的鐵鈎,像是走在生長鐵鈎的樹林。
耿全亮的臉色極其難看,王俊傑更是一臉慘白。
周珵略微一想,便明白了原因——看過案發現場照片,此時來到這裏,肯定是會不由自主地聯想。
只是,不知道究竟是多麽可怕的景象,讓兩位調查所的工作人員都如此難以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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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鈎子上……”耿全亮舔了舔幹澀的唇,“當時挂着孩子們的屍體,鐵鈎紮進頸椎裏,血順着往下流,在底下滴一大片……”
順着他的手指望去,果然每個鐵鈎正下方都有一片不規則黑色痕跡,在塵土的覆蓋下,模糊不清。
“這次來目的是?”周珵掃視廠房中的一切,死寂、荒蕪,代表着死亡的屠殺機器。
耿全亮定了定神,“主要是找找當年有沒有遺漏的線索,畢竟當年的查案手段粗糙簡陋,現在更加精細一些,也能上點高科技手段。”
他壓低了聲音:“歸根結底,是在人證那邊遲遲沒有突破。”
周珵瞥了他一眼,不置可否,在一旁等待着他們的忙碌。
調查所的人手用一種黑色的薄膜遮住頂棚上的窟窿,然後在廠房裏大量噴灑一種名為魯米諾的試劑,最後打開了紫外線燈,廠房景象大變。
在過量紫色射線下,所有的物品呈現一種昏暗的失真狀态,只有一種東西泛着熒光,
血跡。
大量的血跡,有噴射狀的,給屠宰臺噴上一層大大小小的波點,有鏈狀的,像是邊移動邊滴撒,還有大片水窪狀的,最後彙集到一片巨大的水窪中。
周珵恍惚了一瞬,心底五味雜陳,若是當年綁架案的犯人像這般炮制,二十年就會重複一次這樣的慘案。
幸好……幸好。
周行拉住了周珵的衣角,“大哥?”
周珵反手牽住弟弟的手,“大哥沒事……”
耿全亮擦着汗走過來,“當年查案的時候沒有這樣的條件,都用肉眼看,大概忽略了很多血跡。”
周珵用目光描繪着地面上的紋路,那血液形成一個巨大的玄妙圖像,“這圖案的用途?”
“說是飛雲修煉進入了邪路,為了吸取孩子們的魂魄來練功。”耿全亮回答,“我查了相關檔案,這個說法從來沒有出現在任何一份裏面,但當年的前輩們是這麽說的。”
周珵感到意外,“陣法的用途,你們至今還不清楚?”
耿全亮尴尬:“也不能說不清楚,就是沒書面記錄而已,當年調查所剛剛成立,很多檔案記錄都不規範不全面,而且當時玄門難打交道,又對飛雲之事會莫若深……”
“你的意思是,當年調查所是個草臺班子,現在比以前好多了,是吧?”周珵扯了扯嘴角,“我看不見得。”
耿全亮更尴尬了,摸着鼻子掩飾,“起碼現在檔案記錄有更多的細節。”
“這次你們能确定陣法的用途了?”
“肯定能!”耿全亮受不了周珵的質疑,斬釘截鐵道:“我們調查所三十多年來也不是什麽都沒做,關于陣法,我們培養了好幾位精通的人,即便不能像玄門高手那樣自如使用,甄別用途是沒有任何問題的。”
周珵姑且信了,“人呢?”
耿全亮轉頭問王俊傑,“總部什麽時候來人?”
“隊長,總部說已經在路上了,很快就到。”
既然如此,幾人也不急于這一時,耿全亮領着幾人在廠房裏到處走動,試圖發現更多細節。
不多時,現場調查員将臨摹好的陣法縮略圖制作了出來,搬出一張折疊桌,将近一平米的圖紙平鋪在上面。
幾人過來看,那陣法在圖紙上顯示出全貌,似方似圓,中間線條穿插,形成許多夾角,四個方位上還有一個像是古字體的圖案。
圖像風格古樸,類似很多出土文物上會有的那種。
可惜,幾人都看不懂這陣法,只好等着總部派的人來到,将近半小時後,那人終于姍姍來遲。
遠遠看見下車的人,耿全亮忍不住爆了個粗口,面對周珵詢問的目光,耿全亮晦氣道:“所裏有七個專家,怎麽就偏偏是孫原。”
“你們有過節?”周珵挑眉。
耿全亮哼了一聲,“我可不背這鍋,是你弟跟他有過節。”
周珵愣了,轉頭看周行,他一臉放空,早不知神游到哪裏去了。
“星星?”
周行回神,“大哥?”
“上回你在藍臺綜藝裏遇到危險,我帶着周行去救你,在半山腰的時候被人攔住了,周行二話不說把人打了,人到現在還不能走路呢。”
“挨打的孫雙奇就是孫原的侄子。”
周珵啞口無言,“……要不,我們回避一下?”
耿全亮望着前方,“晚啦。”
一身黑色唐裝的幹瘦老頭來到跟前,撩起眼皮瞥了耿全亮一眼,“耿隊長,行動真快,也不等等老家夥。”
“是我的錯,前輩見諒。”耿全亮利落地認錯,引着孫原往裏走,“前輩,裏面已經把陣法臨摹出來了,就等您到了。”
他心心念念盼望孫原直接進去看圖,什麽都別問,更別生出什麽幺蛾子。
然而,孫原背着手慢慢走,走過周珵兄弟後,忽然轉過身來,問道:“這兩位是?”
耿全亮臉頰抽搐了一下,“……是案件相關者。”并不主動介紹兩人的姓名。
孫原微微一笑,“我看着眼熟,好像在哪裏見過。”
耿全亮僵住,難道孫雙奇把周行的長相跟他說了?該死的,大男人還告狀,真厚臉皮。
周珵坦然自若,道:“我是個演員,可能在電視劇裏見過吧。”
孫原恍然大悟,“哦,我說呢。”
這一茬兒算是揭了過去,孫原不再關心周家兄弟,進入廠房後,仔仔細細看了地面的血跡,又對照着圖紙上的縮略圖,陷入了沉思。
良久,他嘆了一聲,立即引來所有人的注意,“唉,當年的偵查果然……”
耿全亮忍不住問:“孫前輩,到底怎麽樣?這陣法的作用是什麽?”
孫原幹瘦的臉微微繃緊,“這陣法的具體作用我還要研究,但有一點我能确定。”
衆人有些失望,但還是打起精神來聽。
“它肯定不是用來吸取魂魄修煉!”
耿全亮久久怔愣,周珵神色莫名。
這個結論,意味着當年對案件的判斷全盤出錯,飛雲弄這麽多人并不是要修煉,而是有別的企圖。
“玄門!”耿全亮咬牙切齒,目露兇光。
孫原瞥了他一眼,似乎對年輕人的憤怒并不太認同,只是冷靜地盯着圖紙,用手指去描摹。
周珵看着兩人截然不同的表現,不由握緊了周行的手。
他不像耿全亮那般直線思維,并且對調查所有着深厚感情,他是個外人,更能站在客觀的角度去看待此事。
所以,他更能察覺到,在這件事當中,調查所的不作為已經超越了普通限度,都不能說是實力所限或者經驗不足之類,就是明晃晃的包庇和隐瞞!
至于包庇了誰,隐瞞了什麽,只有更多的調查才能得知。
眼下,最要緊的,是弄清楚這個孫前輩,到底是什麽用意。
周珵目光掃過孫原,他一副認真推演圖紙的模樣,但周珵可不會上當。
這個孫原,一定知道是誰揍了他侄子。
那麽,他揣着明白裝糊塗的原因,究竟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