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這就是你該待的地方
第7章 這就是你該待的地方
施明明就這麽坐在被水澆濕的床墊上,擔驚受怕了一個下午。如果說他是躲藏在這個家偷生的老鼠,那他爸就是那個不知道藏在什麽地方的捕鼠夾,一個不留心踩中,輕則斷手斷腳,重則小命不保。
這可不是開玩笑的。
一個下午他都豎尖了耳朵去聽外邊的動靜,他們這老筒子樓隔音不好,外邊人上樓下樓的聲音裏邊聽得一清二楚,每當腳步聲響起,他的心都會跟着猛跳一下,待到腳步聲路過他家門口,又漸漸遠離了,那顆吊着的心才又放了下來。
一想到李旭要告狀,他爸可能懶得管,也可能喝了口或是心情不好拿他出氣,他就覺得一顆心懸在那兒,什麽也想不了,什麽也做不了,就像刑期宣判前的犯人,等着自己的最終裁決。
夜幕降臨,施明明有些累了,也不管床墊還是濕的,徑直躺了上去,習慣性地蜷縮成一個蝦米,側着身子抱緊雙膝面對着裏側,眼睛張得大大的,一副失神的模樣。
一天沒吃東西,晚上本來打算獎勵自己一頓好的,換工作也算件大事,明天就是新的開始,況且以後還能天天見着他喜歡的人,總是值得慶祝的一件事。
沒人為他慶祝,他就自己慶祝,也挺好。
但眼下他什麽吃飯慶祝的心情都沒有了,李旭一句“我讓你爸收拾你”總讓他想起一些不願想起的事,可能發生在小時候,也可能發生在不久以前,總之就是讓他陷在一種悲傷和恐懼之中,無法自控、無法逃離,一遍又一遍地折磨自己。
他的胃已經開始痛了,果然他的極限就是一天一頓,但他現在實在沒心情吃飯,他甚至連從這個房間走出去的力氣都沒有。
瘦成樹叉子的手緊緊地按在肚子上,他閉上眼,強迫自己睡會兒。
騰地,外邊響起一陣熟悉的腳步聲,接着就是鑰匙插入鎖孔的動靜,施明明猛地睜開眼從床墊上彈起,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門口的方向。
宣判到了,他爸回來了。
施明明咽了咽口水。
李旭從房間裏走出來,看見施龍,不動聲色地往陽臺瞥了一眼道:“龍叔,回來了。”
施龍把鞋一蹬,大搖大擺走到電視邊上打開,敷衍地回了個“嗯”,就開始在沙發上找遙控器。碎得七零八落的遙控器正在垃圾桶裏躺着,施龍找了半天沒找到,忽然就大吼道:“他媽的遙控器呢?!”
躲在陽臺的施明明渾身一抖,整個人被怔住了一般僵在原處,緊咬着下唇盯着門口的方向,似乎那兒随時都可能沖出來一只野獸将他撕碎,而他無處可逃。
李旭倒是習慣了,他就抱臂在旁邊看着施龍發完一通火,然後慢悠悠道:“下午您給摔了。”說完指了指垃圾桶。
施龍“啧”了一聲,罵道:“媽的,都怪那個沒用的東西,他人呢?讓他給我滾過來!”
施明明聽見外邊的吼叫,手撐着床墊往後挪,直到背後貼上一片冰涼,已是退無可退。
他好想在地上鑿個縫鑽進去,鑽到一個他爸夠不到的地方去。
無數次想要逃跑,無數次又回到這裏。他已經二十五了,有手有腳可以輕而易舉的離開,但他沒錢,每個月要還他媽當年治病欠下的債,還要給張姨他爸的食宿費,飯都吃不起了,哪來的錢自己去外邊租房住?
而且如果他不在這和稀泥,張姨總要有一天要把他爸掃地出門。
現在他爸和張姨住一起,張姨好歹還能管管他,沒有張姨,他爸只會夜夜買醉,他實在不想再一次深更半夜跑遍整個曲江市,把他爸從大街上拖回去了。
但他也怕,怕有一天被他爸打死。
“龍叔,咱不管他,你要看什麽我給你調。”李旭笑着拿起桌上兩瓶酒,晃了晃道:“咱今晚上喝兩杯?”
施龍一看見酒眼睛都亮了,還管什麽遙控器,催促李旭道:“趕緊的,拿兩杯子來。”
李旭眼中閃過一絲鄙夷,施龍急着喝酒自然發現不了,李旭臉上笑容不變:“好嘞,咱爺倆今晚上喝個盡興。”
這話說到施龍心坎裏去了,喝酒是一回事,有人陪着喝是另一回事,臉上的橫肉都笑得堆在一起:“還是你小子好,哪像那個廢物,幹什麽都費勁。”
李旭瞥了眼陽臺,他完全能想象出施明明現在臉上那幅要哭不哭的表情。
光是想想,就很興奮。
李旭閉了閉眼,轉身從廚房拿了兩個杯子和開瓶器,邊道:“這說的,不知道還以為我是您親兒子。”剛想開酒,施龍一把奪過,往茶幾上一磕:“用不着那玩意。”
幾杯酒下肚,施龍舒服地出了一口長氣:“我還巴不得你是我親兒子呢,那廢物沒一點像我的。”說着又猛灌了一杯道:“也不知道像了誰。”
“算了算了,提他掃興,咱倆喝。”
施明明縮在牆角,聽他爸一句一句罵他廢物,眼眶不由地開始發酸。
搞什麽,聽過千八百遍的話了,為什麽還會有反應?
他把頭埋自己的膝蓋裏,一邊憋着眼淚,一邊輕拍着自己的頭,就像小時候他媽…還有肖鳴許拍他的那樣。
一下一下,好像就沒那麽難過了。
耗了一天的心神,從極樂到極悲,施明明感覺自己的情緒都遲鈍了,再榨不出一絲麻木之外的東西。
耳邊乒呤哐啷酒杯碰撞和人吵吵嚷嚷的聲音慢慢變小,困意來襲,猛然想起明天要去肖鳴許那上班,強撐着拿手機打了三個鬧,才安心睡去。
那麽瘦瘦弱弱一個人蜷在黑暗的角落裏,不仔細看還真發現不了。
李旭應付完施龍,看着人七歪八斜地倒在沙發上呼呼大睡,徑直走到陽臺,落了鎖。
走到施明明縮着的那個角落,居高臨下地欣賞了一會兒,李旭笑了笑,開始解自己的褲帶。
施明明睡得不沉,迷迷糊糊之間聽見點動靜,未等他反應過來頭皮就是一陣劇痛,随即他的臉被強硬地按在一個炙熱的東西上。
這下什麽困意都沒有了,施明明掙紮着擡頭,就看見李旭脫了褲子站在他跟前,腦袋後邊一雙手使勁地把他往裆下扣。
施明明胃裏一陣翻滾,使出渾身力氣推開李旭,高聲道:“你他媽再敢碰我我就把你那東西割了!”
他的胸口劇烈起伏,心頭因為憤怒、驚懼狂跳不止。
這個變态…變态!為什麽總是陰魂不散!
“你叫,再大聲點叫,反正你爸進來看見挨打的又不是我。”
施明明握緊雙拳,繃緊了身子,像根蓄勢待發的箭,冰冷警惕地瞪着李旭。
“切,又不是沒幹過,你以前不是哭着求我,只要不碰後面怎樣都行嗎?在這裝什麽裝?”
“你要臉嗎李旭,你還敢提以前。”施明明咬着牙道。
李旭被施明明這恨不得殺了他的眼神激怒。不該是這樣,他要的不是這樣的眼神,是脆弱的、無助的、易碎的…
房間裏沒有開燈,但借着外頭的光線他能清晰地看見腳下這人因為哭過微紅的眼角、咬破的嘴唇、顫抖的身體…一切都那麽恰到好處,唯有那眼神,那眼神變了…
不對,這不對。
李旭有些失控,一巴掌扇在施明明臉上,狠道:“不準這樣看我,你要怕我、要怕我!”
施明明被打得一懵,等他反應過來李旭第二個巴掌就要落下。施明明二話不說,反手從床墊下抽出一把水果刀抵在李旭大腿根上,冷聲道:“我再說一遍,你要再敢碰我我就把你那東西割了。”
李旭沒想到施明明來真的,抵在他腿上的水果刀是開了刃的,就這麽一會兒的功夫已經流出幾滴血珠。
擡起的手僵在半空好一會兒,随即悻悻放下,他後退一步提起褲子,轉身往門外走。
施明明仍維持着剛才的動作,舉着刀死死地盯着李旭後背,警惕他在這幾步的路間半途折返。
果然,李旭走了兩步忽然回頭,十分平靜道:“施明明,你在這一天就一天逃不掉,認命吧,這就是你該待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