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 第“再把我當小孩子…”
◇ 第39章 “再把我當小孩子…”
謝祈枝停了幾秒,給李熠反悔改口的時機。
但李熠只是皺了下眉,一句多餘的話也沒說,口罩上方的眉眼張揚凜冽,黑與白界線分明而純粹。
謝祈枝掃他的收款碼時,他不錯目地盯着謝祈枝看,看着他低頭輸入數字,反應平淡幹脆得好像那不是錢,而是一串毫無意義的數字本身。
“轉給你了,你要不要看一下?”
謝祈枝擡起頭,猛然對上李熠烏黑的眼睛,才察覺出他投向自己的目光十分古怪,但與諸如遺憾或者懊惱之類的情緒無關。
但凡尤然或者展信佳中的任何一個在場,他們都能告訴謝祈枝,這種眼神只會傳遞了一種信息,用語言形容就是:該死的有錢人,仇富了。
李熠瞥了眼手機的收款通知就息屏了,手機揣進褲兜裏,懶得再搭理謝祈枝,撂下他大步往前走。
他穿着身半新不舊的薄T恤和牛仔褲,後腦勺的黑發發尾淩亂,透出一股疏于打理的不修邊幅,弓着腰從一簇低垂的樹蔭下經過時,削瘦的背影在日暮餘晖下像根飽經風霜的竹子,顯得有些蕭索。
謝祈枝像只被過度保護的家貓,對這樣桀骜又可憐的流浪物種生出一種毫無來由的探索欲。
他看着前方高瘦的背影,追上前去,客氣地問:“你現在去哪呀?”
順路的話,他打車回家也能載李熠一程。
李熠卻懶得再理會他,不冷不熱地說:“走開,少來煩我。”
謝祈枝:“我只是想——”
李熠回頭,半眯起眼睛,眼神露骨得像在打量一只行走的大肥羊:“實話跟你說,我現在真的很缺錢,再不滾我搶劫你了。”
謝祈枝當即往後退開幾步:“好的,你慢走,拜拜。”
和李熠不算愉快地各自分開後,謝祈枝才有工夫回應尤然的呼喚。
尤然:【@謝祈枝 人呢?怎麽沒聊兩句又玩消失】
展信佳:【你嚷嚷什麽,人家還病着呢,午睡休息一會兒怎麽了?】
尤然:【他都睡四五個鐘頭了,再不起晚餐要變夜宵了】
謝祈枝:【[嘆氣]】
尤然:【小小年紀嘆什麽氣[拍拍]】
謝祈枝:【我手機給人偷了】
尤然:【什麽!報警沒有?】
謝祈枝:【有個路過的好心人幫我搶回來了】
尤然:【那就好,記得好好感謝人家】
謝祈枝:【我以為他是小偷同夥,把他送進派出所了】
展信佳:【啊?】
尤然:【你這……】
謝祈枝:【解除誤會後,他讓我給他賠八百塊錢】
展信佳:【精神損失費是吧?】
尤然:【很合理】
謝祈枝:【派出所位置挺偏的,我想送他一段,他不領情】
展信佳:【不奇怪,泥人也有三分火氣】
尤然:【很合理】
謝祈枝:【可是他恐吓我再不滾蛋就強奸我】
謝祈枝:【[大哭][大哭][大哭]】
展信佳:【神經病吧!哪來的惡心家夥[暴怒]】
尤然:【你現在在哪!沒事吧!】橘貓:【?】
橘貓:【你沒事兒吧?】
謝祈枝:【沒事!我剛打上車,還有二十幾分鐘到家!】
橘貓:【。。。】
謝祈枝坐在車後座,正給橘貓頭像發送過去一條好友申請,申請理由寫着:【掃碼的時候就覺得這個頭像很眼熟,你是李熠?】
幾分鐘過去,好友申請石沉大海,沒有回音。
而四人小群裏,依稀能找出夾雜在尤然的安慰和展信佳的一通輸出之間,幾條不起眼的系統提示——橘貓撤回了一條消息。
橘貓撤回了一條消息。
橘貓撤回了一條消息。
第二條申請理由:【是吧是吧,不然你在心虛什麽】
橘貓回複:【你裝什麽外賓?我當時是這麽說的嗎?】
謝祈枝:【不是嗎?我沒聽清楚呀,不然你跟他們解釋一下,別被他們誤會了】
橘貓:【。。。】
謝祈枝:【搶劫也說不出口嗎[可憐]】橘貓:【滾】
謝祈枝站在電梯門前,對着手機露出微笑,後頸忽然一緊,有人捏了他一下,手指頭冰涼涼的。
他回過頭,看到應淮拿着杯冰咖啡,越過他按了電梯。
“電梯都沒按。”他回過頭問,“在幹什麽?笑得這麽陰險。”
謝祈枝收起手機,一臉無辜地朝他抿嘴笑,仿佛是用眼神詢問他:陰險是什麽意思?這類形容詞和我有關系嗎?
謝祈枝不說應淮也不追問,擡手撥開他的額發,貼上額頭問:“退燒了沒?”
掌心仍然有點發熱。
應淮垂眸,對上謝祈枝灰藍色的眼睛,那雙細絨絨的眼睫毛眨了眨,然後望着他點點頭。
電梯到了,應淮走進去,從口袋裏摸出一個方盒子遞給謝祈枝:“拿去玩。”
盒身上印着一株他不認識的蕨類植物,謝祈枝問:“是什麽?”
應淮說:“玩具。”
“不要。”他立馬塞回應淮手裏。
應淮偏過頭問:“怎麽了?”
謝祈枝不太高興,面無表情地說:“我又不是你兒子。”
應淮笑了起來,這才告訴他:“植物盲盒,是什麽我也不知道。”
笑什麽啊,謝祈枝依舊不想要。
可東西已經送出去了,應淮并沒有要收回的意思,擡腿走出電梯,指紋解鎖進了門。
讨厭,又不理我。謝祈枝跟在應淮身後,暗戳戳地踩了幾下他的影子。
應淮一進家門就去洗澡了,謝祈枝等了一會兒,刷好友動态的時候看到展信佳開了匿名提問箱,他想了想,發了一個匿名問題。
随後扔下手機,悄無聲息地推開那扇半掩着的房門。
水聲早就停了,謝祈枝原想問應淮有沒有吃晚飯,卻看到他靠在窗邊的小沙發上,已經睡着了。
應淮一定很累了,連謝祈枝踩着拖鞋啪嗒嗒走到他跟前都沒有發覺,阖着眼皮,呼吸和緩,眉眼間有種不輕易現于人前的疲倦和懶惰。
他剛洗完澡,黑發仍是濕的,壓在沙發的那一側有幾縷掀起來,像是長了個小犄角。
謝祈枝幾乎能想象出來應淮睡醒以後頭發亂翹的滑稽樣子,于是善心大發地将那個犄角解救出來。
短短的黑發纏在他細白的指間,他捋了幾下就收回手,指尖沾上點潮濕的水汽。
謝祈枝看着應淮,發自內心地希望他能睡得久一點,三個小時,五個小時,七個小時……至少在這個時刻,是他俯視應淮,他對應淮尋開心,而不是反過來。
指尖觸碰到他的眉心,經過挺直的鼻梁,一路往下是鼻尖和人中,最後停留在柔軟的嘴唇上。
謝祈枝盯着那裏,不知道哪裏開始泛起癢,他收回手,用力攥住了手指。
緊接着,單手撐在單人沙發的扶手上,他緩緩俯下身。
距離明明沒有拉近多少,謝祈枝卻下意識屏住呼吸,心髒沒來由地砰砰直跳,像在做賊。
發癢的地方忽然變得明确,喉嚨裏的異物感不容忽視,甚至沒有留給他逃離犯罪現場的機會。
“阿嚏——”
他打了個噴嚏,然後一頭撞在應淮下颌骨上,幾乎是以跪下的姿勢埋進他懷裏,跪坐在他雙腿之間。
應淮睡得再沉也被這動靜折騰醒了。
腮幫子疼,他看着眼前一臉緊張無措的罪魁禍首,又瞥了眼他磕到發紅的額頭,并沒有動怒,而是不解地問:“我的房間對你有什麽魔力嗎?”
謝祈枝撲簌簌眨了眨眼睫毛,尴尬到不敢說話。
應淮揉了揉酸痛的颌骨,又問:“還是你想在我臉上畫烏龜?我怎麽惹你了?”
謝祈枝:“……”
他終于明白自己為什麽不想要那個植物盲盒了,因為應淮不是想着帶給謝祈枝玩才買回來的,而是帶給住在家裏的小孩兒,或者叫祺祺的小朋友……
這兩者于他而言,代表的關系簡直天差地別。
謝祈枝聽着應淮能解除他尴尬的玩笑話,卻并不想順着這個臺階下。心裏升騰起一股無法形容的惱怒,讓他擡起手,捂住了應淮的耳朵。
他俯視着眼前這雙漆黑的眼睛,認真說:“應淮哥哥,你再把我當小孩子,我就……”
就什麽?應淮沒聽清,耐心欠佳地抓住謝祈枝的手腕,想把他從自己身上趕下去。
可是還未用力,謝祈枝忽然低頭,往他右邊臉頰上用力親了一口。
應淮一愣,手心溫熱的體溫迅速抽離,謝祈枝跳下沙發逃走了。
“嘭”的一聲,還給他帶上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