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大壞蛋”
第0014章 “大壞蛋”
謝祈枝很想反駁他,但不知道該說什麽,他讨厭應淮什麽都不了解,就擅自把自己定性成一個任性妄為、被哥哥寵壞的壞弟弟。
他對哥哥并不壞,就像不論發生什麽,哥哥都願意為他出頭一樣,如果早知道哥哥會因此挨罵,他一定不會讓老師打出那通電話,即使會被陳旻揍一拳。
他願意為哥哥承受的委屈,和哥哥願意為他承擔的責任明明是一樣的,都是出自于愛。
愛是一種錯嗎?
被愛而生出的得意忘形才是錯的,謝祈枝承認自己是有點得意忘形了……
他又不想反駁應淮了,因為他根本什麽都不懂。
謝祈枝還記得小的時候,哥哥也不大,和現在的自己差不多。親戚們帶了一個很煩人的男孩來家裏做客,他大吵大鬧,要哥哥把他房間裏的水晶小馬送他,哥哥沒有同意,他啪的一下把它砸碎了。
那是謝祈枝第一次見到哥哥生氣,是那種很克制的脾氣,卻依然尖銳,當着所有人的面把男孩從沙發上扯下來,問他是誰家的孩子,有沒有教養。
媽媽沒有站在哥哥那一邊,她讓他給親戚低頭認錯,反問哥哥有沒有教養,清不清楚誰是主,誰是客?
謝祈枝不喜歡這樣,想了個辦法捉弄那個男孩,男孩驚吓過度昏厥了,大人尖叫着圍上去,謝祈枝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做得太出格了。
沒有人教過他什麽叫适度,什麽叫克制,他至今仍是這樣,搖擺在乖巧與任性之間,喜歡和讨厭總是會滑向極致。
那天謝祈枝一直在害怕,盡管沒有人責罵他,媽媽也沒有像教訓哥哥那樣教訓他,問他有沒有教養,知不知道誰是主誰是客。
後來,他聽到親戚們在飯桌上議論自己,說他一年的醫藥費要花幾百萬美金,真是大手筆,當他們問到你們有沒有在執藍身上花這麽多錢時,爸爸沉默了。
聽到媽媽和爸爸商量要不要把他送回福利院,她覺得謝祈枝表面不聲不響,性格卻太偏激,害怕他們累死累活最後養大了一個仇人。
謝祈枝終于明白為什麽沒人問他是主是客,因為他哪個都不是。
同樣在聽的人還有哥哥,他牽着謝祈枝的手,低下頭說別害怕,我教你怎麽辦。
當夜,謝祈枝發高燒,媽媽坐到床邊摸他的額頭,謝祈枝吃力地坐起來,靠在她懷裏小聲問:媽媽,我是不是快死了?
媽媽抱着他,遲遲沒有說話。
謝祈枝咳嗽得厲害,邊喘邊說:如果我死了,你會想我嗎?媽媽……我好難受,我怕明天醒不過來,以後都沒機會在叫你媽媽了……
謝祈枝沒有哭,來自上方的眼淚涼涼地滴到他臉上,就和哥哥說的一樣,媽媽性格急躁,待人嚴苛兇悍,但她一定會心軟。
報複親戚家的男孩也好,騙得媽媽的同情留下來也好,都是哥哥親口告訴他要怎麽做的。
他不是只會麻煩哥哥,要他一味地容忍和照顧自己的拖累。謝祈枝很清楚,他和哥哥之間,是互相包庇的關系。
陳旻悄無聲息撿起球,“白毛怪的哥哥居然不幫他還把人罵哭了”這詭異的場景看得他如坐針氈,把球還給體委就想溜。
應淮察覺到,掠他一眼,揪着陳旻的後領把人拽回來,右手攬在他肩上,低頭問:“我讓你走了嗎?”
陳旻沒來由地哆嗦了一下,揚起頭,色厲內荏道:“你們到底想怎麽樣!”
“剛剛不是說過了,”應淮說,“道歉,還是還手。”
“道歉吧。”謝祈枝開口,剛哭過的嗓音有些發顫。
陳旻一咬牙,居然真的道歉了:“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踢到你的。”
謝祈枝歪頭看他,此刻才意識到陳旻一直磨磨蹭蹭在球場等着,居然真是因為誤傷了自己心裏過意不去。
陳旻別開頭,別別扭扭地問:“差不多行了吧?”
“不止這個。”謝祈枝突然說。
夏風挑起他的額發,他低下頭,用手背蹭了蹭濕淋淋的眼睛,擦去那些多餘的、他并不想讓人看見的水光。
再擡頭時,他看了一眼應淮,又轉向壓在他手臂下的陳旻,一字一句認真地說,“對你在背後議論我、搶我水杯、給我取外號,還有剛剛踢球撞到我這四件事,向我道歉。”
應淮松開手後,陳旻走了。
謝祈枝走到臺階上坐下,撸起褲腿看膝蓋的傷勢。
他皮膚白,青紫色的淤痕十分顯眼,擦破皮的面積和手掌心的差不多大,還未結痂,在往外滲血,走動的時候很容易粘在褲子上。
好像越來越疼了,還有點癢,像螞蟻在啃食他的傷口。
應淮跟過來,陰影覆蓋住謝祈枝小小的身影,對他說:“別坐這兒,起來。”
無名火湧上來,謝祈枝蹬腿踹了一腳空氣,生氣地說:“我膝蓋很痛,不想走路了!你不要再跟我說話了!”
“我帶你去校醫室。”
“我不去,”謝祈枝仰頭瞪他,“我都說了我很痛!”
氣洶洶的,應淮懷疑,但凡他沒摔傷,都要躺下去撒潑打滾滾上幾圈。
應淮戳了一下謝祈枝汗濕的額頭,有些好笑地問:“不走路,抱你去要不要?”
謝祈枝狐疑地盯着他,他不相信應淮,這個人鐵石心腸,之前連牽一下他都不願意,怎麽可能會抱自己。
可他居然真的蹲下了。謝祈枝一秒都沒有猶豫,站起來靠上去,像只樹懶一樣摟緊應淮的脖子,微涼的臉頰貼上他耳廓。
反倒是應淮因為他過于迅速的行動愣了一下,不太适應地偏開頭,問他:“不撒嬌了?”
謝祈枝哼了一聲,當做回答。
應淮站起來,往謝祈枝腿上拍了一下:“膝蓋分開一點,別蹭我衣服上。”
謝祈枝挂在他身上說:“我分開了!”
應淮往下看一眼,托着謝祈枝的屁股叫他:“小短腿。”
謝祈枝回擊道:“大壞蛋。”
應淮邊走邊問:“誰是壞蛋?”
謝祈枝沒有回答,扭頭盯着應淮,眼睛裏的指控意味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