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矛盾而溫柔一夜
矛盾而溫柔一夜
晉王吻過來時,魏清寧始料未及。
她雙眸怔怔仰望着,近在咫尺的俊臉,他微阖的桃眸裏,彌漫起無邊欲色。
像一汪深不見底的古泉,乍看無波,實則暗流湧動。
差點就将她深深吸進去,大腦空白一片。
直到落在唇畔的灼熱,開始摩挲起來……若有似無地,軟而癢。
她眼仁微微晃動,終于找回自己意識,意識到自己該做些什麽反應。
可前十六年讀過的所有典籍策論,沒有一篇教過她,該如何應對一個男人的……這般親昵觸碰。
她原本舉着梅花糖的手,還停滞在兩人中間的心口處。
只要輕輕一推,就能結束這個吻。
但此刻,晉王是她名義上的夫君,她需要盡到為人/妻子的本分。
那麽,應該像剛才那般,環住他的腰身,予以回應。
可手指并不受她控制,僅有輕微晃動,以無聲的抗議,來維護住她十六年來所習的修身治國之道。
然而不待她回應,他左手已先一步撫上她腰肢,右手指腹也從下颌,劃撥至她後腦。
炙熱大手所到之處,都燙得她皮膚輕輕顫栗……
尤其他指腹碾上她敏感的耳垂,更是叫她止不住地顫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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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串酥酥麻麻激蕩中,晉王雙手驟然收緊,将她帶入懷中,加重了吻的力道。
“……唔……”
她甫一張口,裹着梅花糖清甜的濕熱氣息,趁時長驅直入,理智坍塌。
男人桃眸的欲色,室內溫度,也都濃熱到極致!
魏清寧開始被動承受着,承受更深的索吻。
呼吸急促起來,雙腿一軟,兩只手不得不捏住他身前的衣襟。
“……別……”
她抗議地輕推他,根本推不動。
反而惹得男人又霸道幾分,似要将她徹底吞入腹中。
魏清寧面色越來越潮紅,蒸得鬓角香汗滴落。身子一軟,不受控地栽向他肩頭。
與此同時,桎梏在腰間的大手,也調轉方向,滑至她膝窩,将她打橫騰空抱起,一步步朝寝床走去。
“……王……王爺……燈……”
魏清寧用僅存的最後一點理智,嘤咛出聲。
嗓音沙啞而嬌媚。
晉王卻是驀地頓住腳步,松開了她紅腫的唇。
一雙桃眸定定俯視過來,餘有迷離。
似在看她,又似在透過她,隔空遙望着誰。
随後,目光中的迷離被疑惑取代,他疑惑看着她,更像無聲質問。
質問她,為何會躺在他懷裏?
很快,所有疑惑被一股波動沖散,滿目欲色退卻,黑眸徹底恢複清明。
“你先上床。”
他将她原地放開,而後轉身去熄滅燈盞。
随着他腳步聲漸遠,燈光漸暗,房內溫度頃刻間,冷凝了下來。
……
魏清寧與晉王并排平躺在床上,誰都沒有再出聲,房中僅有沙漏淅淅瀝瀝作響。
突然的冷淡,似在意料之外,又似在情理之中。
魏清寧躺在軟枕上,雙眼睜開,悄然望着床幔的吊頂,模模糊糊一片。
亦如她此時的心境。
誠然晉王情緒隐晦,但多年查案,魏清寧最擅長捕捉蛛絲馬跡。他适才的反應,顯然超出尋常。
他将她誤認成其他女子了。
那女子肯定不是妹妹。
并且在他心中,此女應是一個甚是特別的存在。
特別到,他在新婚之夜都不曾吻過他的妻,卻在恍惚一瞬間,對“那女子”深吻連綿。
以至于她一個不懂情愛之人,也能感受到他壓抑在心底的濃烈。
青梅竹馬麽?
因為皇上賜婚,不得不鴛鴦孤落。舍不得那女子做妾,便一直珍視在心底。
魏清寧想到一人,晉王奶娘的女兒,粟華。
婚前她t也曾替妹妹暗中打聽,得知皇後薨後,是奶娘母女一直在後宮與晉王相依為命,直到出宮建府。奶娘去世後,粟華便一直幫忙掌管王府。
說來奇怪,婚後她并未在王府見到過粟華。
是不想妹妹知曉,被晉王提前安置到別處了麽?
魏清寧心緒不由煩躁,她下意識想與晉王拉開距離,翻身面朝裏。
繼續思量着,粟華此人會給妹妹婚姻造成多大威脅,以及要不要告知妹妹此事……
忽然這時,身後伸過來一只手臂,将她驀地帶入懷。
緊接着,大片濃郁的玉檀香氣,裹挾着炙熱,傾壓過來——
被褥驟然一沉!
偌大的拔布床開始“吱吱呀呀”晃動不停,徹底打破死寂。
但也只是打破而矣。
沒有多餘的交流,沒有多餘的嬉鬧,兩人只在悶頭扮演着自己的角色。
就像置身于風浪中一頁小舟,不論同行人是誰,只要搭夥到岸即可。
更不消去談,相濡以沫。
風浪翻湧最激烈時,魏清寧還是不太适應,習慣性咬住唇瓣。
但晉王這次并沒有刻意讓她放開自己,甚至都沒留意到她的異樣。
魏清寧能感受到他的興致恹恹,卻也不懂,他為何又一味地纏她許久。
甚至比上次,還多貪上兩回。
折騰至她承受不住,軟軟告饒,便利落松開了。
但從始至終,他都沒再吻過她。
別說是唇,就連耳畔,脖頸間,碰都未碰一下。
好像這一場大汗淋漓,他僅僅為了這件事本身的象征意義。
床幔遮住窗戶透進來的月色,昏暗的床笫間,她完全看不清男人的神情。
……
晉王也不知道,自己今晚是怎麽了。
當确認妻子并非易容時,心底似有一團莫名的遺憾,滋生出來。
像是從地獄邊緣,滲透出來的霧氣。陰暗的,無法見光。
随後妻子提及她兄長時,那日壓下的、對少年出水時的臆念,再度湧動。
讓心底那股黑暗霧氣,成倍噴發,随後蒙住他雙眼。
将面前的妻,看成了那個竹林吹笛的月下少年。
那個幾乎不怎麽笑,也從不谄媚的清冷天才。
年紀輕輕,就被人奉為青天。
滿心是百姓,熬夜為家國。
會因為一群不相幹女子的遭遇,而郁郁吹笛,甚至不惜與順天府尹那種當朝三品大員據理力争。
那個兒郎,光潔而美好地不像樣子。
叫他這種自幼手染鮮血的腌臜人,忍不住想靠近,想染指。
可那是個男人吶!
晉王轉身去熄滅燈盞時,心頭矛盾而煩悶。
他怎麽會對一個男人,動了那等魚水之歡的心思,生出想将對方強壓在懷的沖動。
他甚至能記起,那日鴉青衣袍浸水後貼身上,露出的腰何等纖細。他一只手,就能握得住……
直到躺在床上,晉王還陷在沉思中。
他擅長也習慣,将所有人事物,都井然有序地掌控住。
還是頭一次,出現如此纰漏。
身邊,忽然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翻身聲,他默然回神,注意到妻子的存在。
也記起妻子曾說的,他和魏清寧相處的時候,要比他們夫妻還要多。
或許,這就是症結所在。
他需要跟他的妻,彼此多作熟悉。
他也只該對他的妻,産生男女間的情愫。
……
由婢女伺候着梳洗完畢後,魏清寧拖着疲憊身子,躺回床上,閉眼準備安眠。
朦胧間,身邊被褥塌陷,晉王也躺了回來。
以魏清寧的性子,自然不會主動攀談,尤其還知道他今晚心緒不佳。
意外地,晉王翻身朝向她,枕着手臂,出聲問道:“怎麽晚間反而安靜了?”
魏清寧慵懶張開眼,眼珠望着半空,微微轉動,嗓音軟綿綿地道:“可能是白日裏看賬簿的緣故,有些累。”
這話也不全是假話,只是她實際看的是卷宗罷了。
但男人炙熱指腹,忽地碾上她耳垂,懲罰似的慢慢摩挲着,“說實話。”
随着他的觸碰,魏清寧不由自主地背脊酥麻,渾身一陣顫栗。
她及時咬住下唇,才堪堪吞咽掉羞于啓齒的嘤咛。
她有些惱愠拂開他的手,但也因為命門會被他随時拿捏住,不敢再敷衍以對。
緘默片刻,平複掉那一陣浪潮餘波後,朱唇輕啓:“還是不太适應。一想到要……會緊張。”
比如現在,枕邊有他的玉檀香氣,溫度炙烤,讓她耳畔發燙,連手心都隐隐有了汗意。
“你很怕本王?”
男人幾乎一語中的,憑空看透她的心思。
她是怕的,不是怕他這個人,而是怕替寝一事敗露。
但真的開口,魏清寧是不能承認的,“可能不熟悉吧。所以上次想着跟您多坐會,沒想到身子不中用,反倒連累王爺深夜陪了我那麽久。”
晉王微微沉吟,許下承諾:“等忙完這陣,本王帶你出去轉轉。”
可他不知,等忙完這陣,再面對眼前之人,這個與他肌膚相親的妻,他的心境已然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此為後話。
……
次日五更,天未亮,晉王起身去上早朝。
今日他要就女子走失一案,向皇上奏報請兵,一路在馬車上都打着腹稿。
不免的,想起那個清冷妻兄,以及昨晚的荒唐事。
在即将抵達朝會地點,太和門處時,他有意要彌補妻子,交代随行的小厮,“王妃近日身子疲憊,着府醫今日去請平安脈。”
偶然想到什麽,又多吩咐了句:“再交代廚房,給她煮碗紅糖水。”
清晨第一縷晨曦照耀過來,用溫暖驅散了凜冬的一點寒意。
與此同時,魏清寧也撐着酸軟w雙腿,在張婆子掩護下,與躲在西廂房一整夜的魏清漪,匆匆交換回來。
因為昨夜魏清寧沒從正門回來,今早,也只能再度翻牆而出。
因着腿心酸軟,她雙腳落地時,稍稍扯動大腿,就痛得跪跌在地。
院牆外餘有殘雪,打濕她膝處衣衫,冰得她倒吸一口涼氣。
可眼看青黑的天幕透出一束微光,為着不被人撞見破綻,魏清寧只得咬緊牙關,扶着牆直起身,盡快趕到都察院。
可才到都察院沒多久,張婆子的兒子又匆匆去尋,“世子,王妃命小的前來傳話,王爺今日為她請了府醫診脈。”
魏清寧握緊羊毫筆杆,又無奈松開,“……我知道了。”
随後,強忍着折了一般的腰肢,再度騎馬飛馳 ,朝王府趕去。
冷風在兩側耳邊,肆意叫嚣。
魏清寧短暫抽離思緒,以旁人視角看着馬上飛奔的少年,發現“他”已偏離自己的初心。
然而不過短暫的茫然,王府朱紅巍峨大門,已盡在眼前。
……
晉王随行的小厮,是在魏清寧離開後才抵達王府。
府醫請平安脈,以及紅糖水,都送到了魏清漪的面前。
“小的見過王妃。”小厮躬身行禮,“王爺體恤王妃身子疲憊,特命廚房熬煮了紅棗桂圓紅糖水。還有府醫,稍後就到,為您請平安脈。”
“王爺體恤王妃疲憊。”
幾個字眼如針一般,刺入魏清漪的耳朵。
這是怎樣的疲憊,還要特意交代下人回來照佛?
偏這會在人前,魏清漪還得強裝出受寵若驚的歡喜,“勞王爺費心了。我這有些庶務要處理,晚上一個時辰再着府醫過來吧。”
她好聲好氣地命人送走那小厮,轉頭就氣得将紅糖水掀翻在地。玉碗摔得七零八碎,都不足以平複她心頭的嫉妒!
早間,魏清寧是跟她提及“愛吃糖”一事。
可誰知道是怎麽個吃法?昨夜要了那麽多次熱水,惹得晉王第二日仍是念念不忘着,體恤着!
摔砸一通後,魏清漪無力跌坐在軟塌上,歇斯底裏,憤憤不甘:“這才第二次侍寝,王爺就如此……如此上心了麽?”
“姑娘,想開些吧。”
張婆子交代兒子去都察院尋人後,轉而安慰道:“如今總歸是能瞧出來,王爺是個和善的夫婿。待日後您替換回來,這些心意,王爺都會實實在在用您身上的。”
“我知道了。”魏清漪随意敷衍了句。
她心裏清楚,這輩子,是不會再有那麽一日的。
約莫半刻鐘後,接到張婆子兒子的消息,魏清漪及時趕回王府。
隔着床幔,由府醫為她把脈。
前後兩次都是為同一人診脈,倒也不擔心穿幫,一切順利。
只是沒料到,事後她剛走出內院,就遠遠瞧見了晉王!
昨夜誤認之事荒唐,今早診脈之事得瞞着,故而魏清寧由連廊改作花園小路,不欲與他搭話。
偏偏他擋住她去路,“這個時辰,你怎麽在府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