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孟芷茵雖然看着還呆滞, 但對于家人來說已經算松了口氣。有想要做的就好，有欲望就不會輕生。實在是被她吓怕了，六樓那麽高, 還挑一個淩晨無人的時候。要不是正巧被發現, 現在該給她辦後事。
李建設終于算是放下了提到嗓子眼的心, 真是多虧兒媳了。他就說明朝時皇後不在就讓太子妃管家，是有道理的。這不, 他兒媳給他管的多好。
要不是兒媳，此時他真的家破人亡。妻子如果因此自殺，他無顏面對三個孩子。紹天要不是娶了素素, 再受這個打擊還不知道會怎樣，也許影響孩子一生。他想的沒錯, 原來的軌跡裏孟芷茵跳樓，李紹天一直到四十多歲才結婚的。
老二不用說，跟媽媽那麽親，絕對會埋怨他這個當爹的。棠棠還小，對媽媽是很依戀的。如果因為他而讓閨女沒有了媽媽, 他有什麽臉面面對閨女。
懷着對兒媳的感激之情離開的, 走廊裏兒子兒媳出來送他, 他鄭重的拜托兒媳多照顧婆婆。
“素素你懂得多，就勞煩你多操心了。”
公公恢複工作後, 如此高位、走哪兒不是被人奉承的, 對着她這個兒媳卻從來都很尊重。
“我會多用心。但、爸你知道的。媽其實是心結難解，長時間的積郁之下才會生病。最主要的是解開心結。”
素馨笑笑：“我知道您對媽媽很好, 但她現在病着, 您一定要順着依着她，她可能會情緒不穩定, 千萬別不耐煩。不止是您，我們也是如此。”
這些都是她前世從網上看來的，再結合自己經歷過的一些心得。如果公公不是如此誠懇的跟她道謝，拜托她，她是不打算多管閑事。畢竟，她是兒媳，身份敏感。
“好，我知道了。媽媽拜托你們了，多費心。”
等公公走了，她忽然回過味來，開口跟老公說：“我是不是多此一舉了？”
“沒事，我知道你是擔心媽。”他笑着，他爸對他媽就從來沒有過不耐煩的時候，但媳婦不清楚啊。剛才的話讓他心裏暖暖的，妻子是真心把他父母當成了自己的。以後他要更加對岳母好才行。
他們兩口子進病房，孟芷茵昨晚吃一次藥，今早又吃了一回，這會兒看着好多了。
“紹天，去問問大夫，我要出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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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家兄弟倆異口同聲關切發問：“媽，再多觀察幾天吧？”
孟芷茵卻是掀開被子，找外頭穿的外褲。“我沒事了，我要回家。”
李紹天看看妻子，下意識的征求她的意見。看素馨點頭，他這才跟弟弟倆人出去找大夫。
素馨幫婆婆收拾東西。“媽、您感覺不用再觀察嗎？”
屋裏沒別人，孟芷茵嘆口氣。“我的病我知道，得慢慢調理。在醫院裏我心情不好，不如回家。”
“嗯，安安寧寧也想奶奶了。”
孟芷茵長長嘆口氣，吃了兩次藥，長長的睡了十多個小時，她今兒感覺活過來了。之前怎麽就那麽難受，比死都讓她痛苦，覺得一死才能解脫。
“我之前也不知道是怎麽了，就覺得不能活了，沒辦法活着，死了才是好。”
“是病啊。醫生說了，這個病就是讓人攻擊自己，一件很小事兒，其實壓根沒什麽，可病人就會覺得它很大。是病情導致的，所以您再難受了一定要告訴自己，是病了，需要治療。要麽跟我們說說，傾訴也是排遣的方式。”
“好像生死邊緣走一趟，反倒覺得有些事情不重要了。”
“本來就不重要。這世上除了生死，其他都是擦傷。您有我們這些孩子，還有自己喜歡的工作，自己的愛好。人生多美好啊，想做什麽就做什麽的退休生活在等你呢，現在要是做傻事，那多劃不來。”
孟芷茵後知後覺的笑笑，聽兒媳這麽一說，她也發現自己這些日子反應都慢很多。原來真的是腦神經病了，病的讓她失去了正常判斷。
“真的不看心理醫生嗎？”
聽說她要出院，大夫評估後覺得可以尊重病人的想法。但還是提出了這個問題，一般這種都是心理有問題，需要專業的心理醫生開解。
“不用。”解開心結是治療的方法，但還有一種更高效的，那就是直接解除病人的心結。如今那個男人生死不知，老婆子死的透透。恐懼的來源消失了，比心理醫生更管用。
住了一晚，第二天中午一行人回到了家。林媽媽已經被素馨囑咐過，只是笑着給他們沏茶，其他什麽都不問。就好像之前要死要活不存在，還是正常過日子。
“咱晚上吃餃子吧？”
素馨提議，李紹天馬上舉手贊成。“我去買菜。家裏人多，大家一起動手包。”
說着他看向媽媽，孟芷茵含笑點頭。坐在一家人熱鬧的客廳裏，之前那段時間她都感覺一種虛空感。煩躁，心慌，止不住的想逃離。如今卻是覺得溫馨，安全。
這是她的家人啊，發生什麽事兒都會站在她這邊的家人。棠棠放學回來在一旁跟安安寧寧玩耍，但那目光一再追随她，小小的孩子，在擔憂她。
一股愧疚湧上心頭，她此時才意識到自己這麽多年，因為心結難解，太愧對閨女了。
“棠棠，過來媽媽這裏。”她試着呼喚女兒，不知道孩子是不是生她的氣，還會不會理她？
媽媽很少喚她，棠棠還懵了一瞬後才慢慢走上前。其實媽媽雖然冷淡，但從來沒跟她動過手。她對媽媽有畏懼，有孺慕，唯獨沒有怨恨。是想親近又不敢親近的那種感覺。
閨女怯生生的，孟芷茵一陣心酸。如果昨兒她一躍而下，閨女就沒有媽媽了。她還這麽小，女孩子這麽小沒媽媽該多可憐。
伸手拉孩子過來，她輕輕的擁抱了一下她。太忽視孩子了，她這些年困在自己的世界，都忘了自己在孩子心裏只是媽媽。
“對不起。媽媽以前不對，棠棠怪媽媽嗎？”
沒想到媽媽會說這樣的話，棠棠反應了一分鐘才試着問：“媽媽，你是不是不舒服？我是媽媽的女兒，我怎麽會怪媽媽呢。”
嫂子說懷孕生孩子很辛苦的，她可是媽媽懷孕生出來的。嬢嬢也說媽媽是世界上最疼孩子的，也許有時候不會表達。她最愛媽媽啊。之前媽媽要跳樓，她擔心的晚上都沒睡着。
“我的女兒。”
病了一次，反而讓她看清很多事。有些東西不重要，不管這個孩子是怎麽回事，那都是她的親生女兒啊。而且，李建設的話再加上那個老婆子的話，閨女應該就是他們夫妻的骨肉啊。
棠棠第一次感受媽媽的熱情，晚飯的時候給她夾餃子。冷不丁這樣，孩子一時間那是受寵若驚。但吃完飯心裏又不免擔心，衛生間裏小聲的詢問嫂子。
“書上說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媽媽不會還想自殺吧？”
“不會。”說完看孩子還是不放心，她又解釋到：“媽媽之前想自殺，有沒有忽然間對你很好？”
“沒有。”
“所以啊，媽媽想自殺跟對你态度沒直接聯系。你不要多想。”
“可是，媽媽以前都很冷淡的，如今卻……”
“也許是媽媽忽然間發現她閨女居然如此可愛，喜歡的不行。”
“哈哈、”棠棠開心的笑起來，嫂子的話讓她放松了下來。“其實只要不是媽媽出問題了，我倒是沒什麽。”
“小大人一樣的。”素馨捏捏她鼻子。“明天你試着讓媽媽幫你梳辮子，看看媽媽反應。”
“我不敢。”小姑娘瞪大了眼睛，明顯受驚了。記憶裏媽媽是給她梳辮子的，可那時候她小。如今她大了，媽媽好像還不正常，她生怕惹媽媽生氣。
“沒事。媽媽……”
“棠棠，晚上媽媽給你洗澡。”
好，晚上媽媽給洗澡。棠棠印象裏媽媽都是淡淡的給她準備好水讓她自己洗，小時候是媽媽給洗的，她聽隔壁奶奶說過。但長大後都是她自己洗，這忽然間媽媽說要給她洗，她還有些不适應。
迎上嫂子鼓勵的眼神，小女孩從西面衛生間出去，進了東面衛生間。媽媽已經在浴缸裏放好了水，看她的眼神都從冷淡變的有了溫度，就跟那洗澡水似得，她目測指定是燙。
“媽媽、水會不會燙啊？”
媽媽變了态度，她試探的小心翼翼。她倒是不怕媽媽冷臉，她是怕忽然轉彎閃着腰。這麽多年早習慣了，不管什麽樣子都是她的媽媽，她都愛。因為是生她養她的媽媽啊。
孟芷茵伸手進浴缸試了一下，她是覺得正好，但小孩子皮膚嬌嫩，這個溫度應該會覺得不舒服。
“等下，媽媽給你加點兒涼水。”
棠棠剛出生的時候她也是手把手跟養育倆兒子一樣照顧孩子的，可每每想起那個男人的話，她就氣憤。再想想李建設的話她又寬慰自己。就這麽矛盾着養育女兒這麽多年。
都怪李建設，他怎麽就沒處理好。他一向是那麽高大堅強的，可這事兒卻讓她不敢信他。哎，其實也不怪他，那十年，他能做到在農村都托人照顧她，已經是非常不容易。
這想法若是讓素馨知道，真要誇一句這藥效果好。只吃了一天，這就開始知道怪別人了。就算理智知道不怪他，心裏卻是不再攻擊自己。
對嘛，人生苦短活着多難，能怪別人的事情就別怪自己。幹嘛要自己跟自己過不去，幹嘛要自己攻擊自己。這是違反人類天性的，病态的。得吃藥，得治。
棠棠被媽媽給細心的洗了澡，躺床上睡覺還暈乎乎的。林媽媽收拾完回房睡覺，小女孩沒睡着從床上坐了起來。
“嬢嬢，我不是在做夢吧？”
林媽媽呵呵笑，“都夢什麽了？”
“我媽，那麽冷的人居然給我洗澡、給我擦頭發，還給我抹雪花膏。問我現在用的是什麽，我說是郁美淨。嫂子給買的。我媽說家裏有嫂子是我們家的福氣。我趕快點頭，嫂子最好了。”
“這夢好嗎，讓你開心嗎？”
棠棠猛點頭。當然好啊，好的她都不敢置信。多少回她期盼媽媽能跟別人的媽媽似得那麽溫暖，如今媽媽真的對她這麽好。剛才洗了澡給她擦幹頭發還細心的梳順，說明早給她編辮子。
“那恭喜你，這是真的。”
林媽媽的話讓孩子的喜悅上了一個新的臺階，開心的都不知道該怎麽好。“嬢嬢，媽媽不會一覺醒來又變回去吧？”
“應該不會。”
“啊，我都不敢睡，我怕醒來媽媽就不一樣了。”
“放心睡，媽媽永遠都是你的媽媽，變不了。”
小姑娘在床上翻滾，又是喜悅又是擔憂。媽媽是生病了嘛，所以才轉了性？那媽媽變回去是不是就好了。雖然媽媽冷着臉的時候她有些怕，可只要媽媽不生病，她能接受。
小女孩忽然從床上跳下去，驚了林媽媽一跳。趕忙攔住問她幹啥。“這都十點多了，你不睡覺要去哪兒？”
“我去找媽媽。”
撂下這麽一句，小女孩光着腳丫子出了門。她們在西面，穿過客廳到了東面媽媽的卧室。在門口輕輕敲門，忐忑中裏頭傳來熟悉的聲音。
“是誰？”
“媽媽，是我。”
孟芷茵在送女兒回房後自己回了卧室，一個人坐着想了很多。雖然兒媳說別想太多，可她還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緒。
距離死亡最近的一次，差一點此時就是家破人亡，她一下子意識到什麽重要，什麽不重要。也許是她還病着，依舊焦慮、思維也忽左忽右不受她控制。今兒這麽一下子一百八十度大轉彎，也不知道孩子會不會怕。
正擋不住腦中胡思亂想，就聽到閨女敲門。她下地光着腳趕快去開門，就看到女兒怯生生的站在門外。而且，一開口就給她一個心靈暴擊。
“媽媽、你是生病了嗎？是不是像以前那樣就是沒生病，那你快點恢複以前那樣吧。其實，其實以前也挺好的。”
女兒希望她沒病，希望她好起來，寧願她依舊像以前那樣冷冰冰的，也不希望媽媽生病。
腦子慢半拍，但還是能反應過來的。當意識到這一點，她再也忍不住眼淚奪眶而出。她的親生骨肉啊，雖然她一直對孩子冷淡，可孩子卻依舊如此純淨的愛她。
她哽咽着說不出話來，蹲下将女兒摟進懷裏。看媽媽哭了，棠棠有些不知所措。是自己說錯話了嗎，媽媽為什麽哭？
“媽媽，”
“嗯。”努力平複自己的情緒，不要吓着孩子。“以前都是媽媽不對，棠棠能原諒媽媽嗎？”
“沒關系了。”小女孩聽媽媽如此說，受寵若驚的擺手。“真的沒關系。媽媽那樣也挺好的，我希望媽媽不要生病就好了。”
“媽媽沒生病，前所未有的清醒。”她擡手自己抹抹淚，小時候抱着女兒軟軟的小身子她也會很感動。可一想到女兒可能是那個男人的，她就又忍不住發抖。害怕，不敢對她好。
心裏不舒服，所以很別扭。閨女很小的時候她也細心照料，那時候條件艱苦沒多少适合小孩子吃的，她就喂奶喂到完全沒母乳了才斷。可不管如何，都不能抹去她多少年對孩子冷淡的事實。
“都是媽媽不對，是媽媽錯了。以後媽媽盡量彌補，棠棠原諒媽媽好嗎？”
“我沒生氣，媽媽你別哭。”
“好，媽媽不哭。”擡手抹抹眼淚，這一病還真是置之死地而後生。如果不是這病，也許她還陷在往事中不可自拔。如此險些喪命，倒讓她想明白了很多。
對錯不重要，孩子生父是誰也不重要。重要的是這是她的骨肉，她該對孩子負責。該好好養育女兒，不該因自己而慢待孩子。
“你今晚就在媽媽這兒睡好不好？”
以前在農村是時候條件差，母女倆也是睡一個床的。自從回城後媽媽就跟她分房睡了，這會兒媽媽又說要帶她睡，棠棠開心的忙不疊點頭。
小孩子畢竟心思單純，上床後很快睡着。孟芷茵吃了藥，因為心上的事兒放下了，所以也很快睡着。母女倆非常溫馨的睡在一起，翌日一起從卧室出來，還讓李紹天驚了一下。
“什麽情況，棠棠你跟媽媽睡啊？”
小女孩得意的仰着頭，“對啊。大哥，你羨慕吧。”
“不羨慕。”李紹天笑着逗妹妹。“我有安安寧寧。”
“哼，明天我把安安寧寧也抱走。”
“那我還有你嫂子陪。”
“我把嫂子也拐走。”
孟芷茵忽然發現，她最近壓根就沒關注過身邊的親人。原來她擁有如此溫馨的家，有兒有女的多幸福。
一大早兄妹倆居然鬥嘴，逗的家人都哈哈笑。家裏有倆衛生間，早晨洗漱倒是很方便。素馨看到今兒是婆婆給小姑子編辮子，不由的會心一笑。
這藥效果真好。
默默感嘆一句，今兒吃了早飯得去店裏了。看婆婆這狀态，只需要繼續吃藥治療就行。雖然能看出眼神依舊呆滞，對事情的反應也慢，但祛病如抽絲，不是心急的事兒。
“媽，等放假了，讓紹天陪你們出去玩吧。”
林媽媽想說她得在家看孩子，過年時候是店裏非常忙碌的時候，她這個做後勤的可不能偷懶。但想到親家母的病，她就沒急着表達自己的意思。
孟芷茵在低頭吃飯，許久都沒胃口，吃了兩天藥今天聞着飯好香。單位裏人還羨慕她身材好，只有她自己知道這段日子多難熬。吃不下，睡不着，簡直不是人過的。
接連吃了幾次藥，她今天明顯感覺有了胃口。能聞到糧食的香氣，稀粥吃到嘴裏是甜的。不是那種糖的甜，而是淡淡的糧食香甜。
話語進耳朵，在腦子裏反應了一下才擡頭回話。“不用。你們上學上班的都忙。我在家跟你媽一起看孩子，看到安安寧寧我就挺高興的。”
“媽，”李紹明開口道：“我陪您去逛逛。我放假後就沒事了，有時間。”
李紹天和素馨一起點頭：“對，讓紹明陪您。”
素馨開口笑着勸：“還早呢，這些日子您在家好好修養，先把身上的肉養起來。太瘦了，穿衣裳都撐不起來。”
其實孟芷茵還是不想出去的，一見到外人，她就會下意識的想對方是不是在看她，是不是在議論她。一想到要出門她就開始緊張。但總歸不是還時間長嘛，等到時候再說。她非不去，孩子們應該也不會硬拉她去。
吃了飯大家該上學上學，該上班上班。李紹明牽着妹妹先走，素馨兩口子走在後頭。
樓道裏，李紹天壓低聲音小聲跟媳婦交流。“感覺媽怎麽反應慢呢？我們說話都是過去一分半分鐘她才接話。”
“這病不是一天得的，她之前應該就這樣了。只不過她每天都不跟人交流，回家就躲進卧室。我們以為高冷，結果是慢半拍。”
“要不要再帶她去看醫生？”
“我覺得不用太急。醫生說了，這是病症，怎麽也得好幾個月到半年一年的才能慢慢好轉。”
“好吧，聽醫生的。以後咱們多跟她交流，也許能讓她恢複快些。”
“行。你當兒子的多上心，晚上回家多跟她交流。我這店裏活兒多着呢，不能不守信。”
“老婆、”素馨坐在後座上了，他回頭說：“你辛苦了。”
“別廢話，再不走你今兒非遲到不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