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荒原綠洲
第40章 荒原綠洲
岚莓一下子緊張起來。
她本來還以為自己對這方面很警覺, 在聖殿被人窺探的時候就很明顯地能感覺到，有時候遇到危險也會早早地有所察覺……
怎麽這次被人跟蹤，她一點感覺都沒有？
是跟蹤她的人特別厲害？還是……對方其實沒有什麽惡意？
洛斯裏亞領着岚莓行至道路盡頭。
這附近正是兩座教堂之間, 前方便是還未決定好歸屬的區域。來往人員混雜，正适合脫身。
岚莓剛要開口，忽然看見洛斯裏亞彎腰靠了過來，輕輕牽住她的手。
岚莓：！！！
他靠得很近, 昏暗的月色下，那張藏在兜帽陰影裏的臉柔和美好, 膚質被陰影化開，像精致的瓷娃娃。
岚莓心跳突然加快, 隔着小兔陰影的包裹，感覺到他戴手套的手指, 正輕蹭着自己的指縫。
“洛……”
她剛要開口, 洛斯裏亞卻靠得更近，雙唇差一點就要貼上她的。
岚莓怔怔地看着他。
兩人戴着的兜帽帽檐已經碰在一起, 略微擠壓，淡色的唇近在咫尺，四周靜谧，氣氛旖旎。
洛斯裏亞嘴唇開合, 差一點就要碰上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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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你先回去。”
岚莓有點懵：“……嗯？”
她感覺心跳聲太大，聽不清他說話。
洛斯裏亞的銀發從肩頭滑落，發絲差點垂在她的臉上。
岚莓察覺到他往自己手裏塞了個什麽東西, 硬硬的。
她試着用手指去摸，感覺到是一個小圈, 像是……戒指。
洛斯裏亞已經直起身體，拉開了距離。
感覺到有意識鏈接的申請近在咫尺, 岚莓連忙接通。
“前面那個路口右轉，然後你先離開。”洛斯裏亞說，“我去看一下跟蹤你的人。”
岚莓這時才意識到，剛才他們兩個在跟蹤者的眼裏，可能只是說了兩句親密的話，或者幹脆就是在接吻。
而他利用這個動作，給她塞了個可以隐藏行蹤的咒物。
岚莓手指撫摸着那枚戒指，莫名有點氣惱。
什麽嘛。
都靠這麽近了，親一下怎麽了？
又不是沒親過。
她心中很自然地冒出了這樣的想法，随後才發現自己沒有“閉麥”，心中所想只要足夠清晰，洛斯裏亞那邊都能全部聽見。
“哈哈。”岚莓在心中說道，“你都聽見啦？”
語氣中充滿“別管我死活”“能不能再穿越一次我想再換個星球生活”的悲憤情緒。
“聽見了。”洛斯裏亞淡淡的語氣在她腦海中響起，“現在不是時候。”
岚莓：“？”
“回去再親。”
岚莓：“……”
她真是很好糊弄，聽見這種話以後就腦袋發熱，一點反駁的心思都沒有了。
岚莓完全感覺不到有人在跟蹤自己，更不知道跟蹤者在那裏。
她選擇相信洛斯裏亞，在路口右轉後，利用他給的咒物隐藏行蹤，徹底沒入街道的陰影之中。
……
于是，另一邊。
葉岚伍一路跟到荒無人煙的街道深處，發現那個疑似自家小師妹的身影消失了。
他拔出腰間的長劍。
到了每天的淩晨時分，葉岚伍身上的僞裝已經散去，恢複成原本的道袍。他腳下輕輕一點，身影翩然躍起。
蠻荒城為防風沙，新造的建築物都有一層或是多層的漂亮屋檐。
葉岚伍站在屋檐尖端，整個人輕得像是一片樹葉。
月光安靜地鋪滿所有的屋檐，在街道上留下光影交錯的畫面。葉岚伍在屋檐之間飛躍，朝着岚莓離開的方向望去。
他的位置很高，本該将整條街道一覽無餘。
卻發現大部分街區都籠罩在陰影當中，像是被月光避開了，陷入永暗的夜。
像是黑暗信徒做出來的事情。
葉岚伍從懷中取出一個巴掌大小的圓盤，垂眼看着圓盤上的指針輕輕轉動。
他看清方位，正要繼續趕路。
身後側方忽然傳來一道漫不經心的男聲：“你找她有事麽？”
葉岚伍動作一頓，身體快速扭轉，手中長劍橫在胸前。
下一秒，劍刃處發出“叮”一聲脆響。
一道黑色的暗影在他劍下消散。
葉岚伍眉頭微皺，看向前方。
月色下，一位身形高挑的青年站在屋頂。臉上仿佛有一層浮動的黑影。他手上戴着白色手套，腕間是一根銀色細鏈。
胸前綴着一根吊墜，是藍黑色的骷髅頭造型。
剛才劍氣一般的黑色暗影，好像就是從那個吊墜中釋放出來的力量。
葉岚伍眉頭輕蹙，墨色長發在漫天淩冽的幹冷寒風中飛舞，指尖翻轉，帶出一張符紙。
洛斯裏亞手中的動作停了下來。
他看見那張符紙，覺得有些熟悉，正打算仔細觀看時，對面的葉岚伍已經将符紙貼在了長劍之上。
原本看起來平平無奇的一把銀色長劍，在轉瞬之間卻仿佛擁有了發光效果，耀眼的光華在劍身上流轉。
洛斯裏亞還未來得及收回咒物，剛才準備好的黑色暗影也如一道道劍光般飛射而出！
葉岚伍并未閃避，只用左手持長劍，輕描淡寫地就将黑色暗影盡數斬滅。
洛斯裏亞後退半步，收回吊墜。
他用帶着笑意的聲音說道：“我還是那個問題。你找她要做什麽？”
葉岚伍提起長劍就要朝着洛斯裏亞的方向劈斬而來，嚴肅的聲音裏充滿正氣：“與你無關！”
洛斯裏亞：“……”
他側身閃避，身影在黑暗中閃爍，出現在更遠一些的地方。
“可以考慮幫你轉達。”洛斯裏亞輕笑說道，“具體還要視情況而定。” ”
葉岚伍眉頭皺得更緊，只覺得眼前這人說話腔調很不正經，不着四六，看着就讓他心煩意亂。
他還沒确定那道黑影到底是不是岚莓，哪怕看到兩人那麽親密也按耐住性子沒有上前。
但現在真有點按耐不住了。
“你跟她是什麽關系？”他問，“你喚她出來，我有話自會同她講清楚！”
洛斯裏亞語氣驚訝地“哇哦”了一聲，然後模仿着葉岚伍的語氣說道：“與你無關！”
葉岚伍緊握着拳頭，眉頭死死皺在一起。
“這就生氣啦？”洛斯裏亞笑得更開心，“我的語氣還不如你十分之一的嚴厲哦？”
葉岚伍挽劍，忍無可忍地向前刺去。
他手中劍招并沒有太多花哨，幾乎招招制敵，配合符咒帶來的劍光，一時間竟逼得洛斯裏亞步步後退，毫無還手的機會。
連開口說話的機會都沒有。
洛斯裏亞也很無語，漆黑夜空下他只能勉強躲避，好不容易才找到機會，開口問了一句——
“真生氣了？”
葉岚伍額角青筋跳動，手中劍招越發危險，招招致命。
洛斯裏亞不得使用神力驅動咒物，以光明的聖盾抵擋對方的長劍。
他身上大部分咒物都會暴露自身身份，非必要不會使用。但即便如此，被逼到這個程度也還是頭一次。
他擡起十字架，又一次以聖盾抵擋，卻聽見“噌”的一聲脆響，光明的聖盾出現了裂紋。
這一下要是沒有聖盾，或許能将他劈成兩半……
沒想到對方下手真這麽狠，洛斯裏亞落在無人的小巷深處，好笑地問道：“你把我殺了，還怎麽問她的事情？”
“我自有辦法問你的屍體。”葉岚伍立在屋檐。
月光罩在他的背後，他逆光而站，衣袂和墨發一同飄揚，身上充滿了正義凜然的俠氣。
莫名感覺和小岚莓有點像呢。
外在的氣質或許不同，可卻有着相似的內核。
趁着對方劍招暫停，洛斯裏亞稍稍喘息，開口正要說話。
葉岚伍卻忽然向後退去，警惕地保持好距離，皺眉看着洛斯裏亞。
幾秒後，他又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
腳步匆忙，似乎是有什麽急事。
洛斯裏亞追了兩步，發現對方在無數屋頂上快速點躍，像是在飛。
不動用飛行咒物，根本不可能追上。
他沒再猶豫，直接放棄追蹤，回了聖殿。
……
第二天中午，岚莓在自己的占蔔店裏收拾着準備關門時，洛斯裏亞進來了。
他靠在門邊，略微蹙眉問道：“昨天怎麽沒等我？”
也就耽誤了幾十分鐘，回去發現她竟然已經洗澡睡覺，進入夢鄉了。
在夢境裏忙了一夜的岚師傅打了個呵欠，關上店門，回頭解釋道：“剛到這個城市嘛，我想盡快搜集情報，就試着入侵了幾個人的夢境。”
洛斯裏亞随手拉開椅子，在岚莓對面坐下：“結果如何。”
“雖然對強大咒物的事情還沒有頭緒……但是！”岚莓高興道，“我找到那家酒館的位置了！就在城外平原西邊一點的地方，有個被稱作‘荒原綠洲’的小鎮。”
洛斯裏亞略作回憶，點頭道：“是有這麽個地方，那裏應該是血族和幽魂的地盤。”
“我師兄的酒館就在那裏。”岚莓肯定道，“昨天來占蔔的人裏有去過那家酒館的，我進了他的夢裏看見了。”
洛斯裏亞點頭，想了想道：“那我跟你一起去吧。”
岚莓：“诶？”
“不用做僞裝。”他說，“最近那裏不太平，用官方身份好一點。”
岚莓：“……原來官方身份還有這個用處？”
洛斯裏亞擡眼看她，用眼神表示：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麽會開那麽多馬甲號？
他幽幽嘆息一聲，只是說：“僞裝也是很累的。”
岚莓：“……”
好吧。
她在洛斯裏亞對面坐下，又問起昨天那個跟蹤者的事情。
洛斯裏亞的表情有一瞬間的尴尬，岚莓還沒捕捉到，就聽見他清了清嗓子，說：“那個人一上來就跟我動手，招招致命，我差點被他砍死。”
岚莓震驚的站起來，關切問道：“你沒事吧？有沒有受傷？”
她上上下下仔細觀察着洛斯裏亞的樣子，擔憂之情溢于言表。
洛斯裏亞不清不楚地“嗯”了一聲，說：“沒事，我也沒打傷他，他突然有事走了。”
岚莓：“啊……？”
這是什麽形容，說得好像你倆關系還挺好似的。
你們是打架還是打牌啊？
岚莓顯然不理解洛斯裏亞的态度，為什麽一下子從差點被砍死的驚險對決，變成“他有事就先走了”。
“就是過了兩招，他的招式感覺很熟悉。”洛斯裏亞含糊說道，“可能是你認識的人。”
岚莓呆愣片刻，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該不會就是我師兄吧！！？”
洛斯裏亞嚴肅道：“很有可能。”
雖然他昨天晚上就覺得是确定一定以及肯定了。
“那我們現在能去那個綠洲嗎？”岚莓激動道，“我想我師兄了，他肯定也很擔心我。”
洛斯裏亞：“……”
看他面露遲疑，岚莓好奇問道：“洛斯裏亞先生，您怎麽了嗎？”
洛斯裏亞平靜起身，撫平衣服褶皺：“沒事。”
只是忽然有點不想去了。
*
荒原綠洲位于蠻荒平原邊境，距離新造的蠻荒城并不算遠，也是來往商人的必經之地。
岚莓他們來的時候，如果不是坐飛天馬車，也會在這個地方經停。
沒想到便捷的飛天馬車反而讓她遲了點才找到師兄。
不過想到這馬車要是不能飛，她可能十天半個月才到這裏，耗費時間反而更多。
岚莓也就不糾結了。
這座‘綠洲’占地面積不大，跟蠻荒城三大集市中最小的那個相比，也只有對方一半多些的範圍，腳步快些的人在這裏半天就能逛完。
大小也就類似現實中的景點之類的。
這綠洲在蠻荒平原也相當于是一個景點了，綠洲中心有片清澈透亮的湖泊，據說這裏的湖水永不幹涸。
建築圍繞綠洲搭建，東西兩邊的風格都自成一脈，且完全不同。
東面是高聳巍峨的哥特式古堡，幾座城堡都有連廊，構成一個整體，使得中心湖泊好像它的後花園，遠遠望去都能感覺這個地方住着血族祖孫十八代。
而另一邊則是分開很遠的一個個小屋，有的石頭簡單壘砌，有的幹脆就是個土包或者木樁，真正的建築都在地底之下、
這也是血族和幽魂生物的審美區別。
外圍區域建了不少房屋，一看就是人類的傑作。勤勞勇敢且善于發現商機的人類在這裏開設旅館和商店，招待往來的商人。
地位類似大熱門景點旁邊的酒店，和紀念品商店。
可以說是怎麽貴都有人消費了。
這本是一個發展城城鎮的好地方，有堅實良好的基礎，然而占地的兩個種族都是黑暗的造物，光明信徒在這裏幾乎沒有任何話語權。
于是蠻荒城的大門，只能被拉遠到十幾公裏以外的地方。
如今蠻荒城內，兩座教堂因為分地的事情沒能達成統一意見，導致雙方多年和平共處的關系有些緊張，連帶着綠洲這裏也受到波及。
這裏的血族和幽魂勢力強大，卻都堅持自己信奉神的教誨，主張安寧，崇尚和平，在一切事務上都保持中立。
一旦他們中有誰倒戈，公開承認自己支持黑暗聖殿擴建教堂。
光明聖殿的攻擊威懾可能就需要降臨在這裏。
來的路上，洛斯裏亞在馬車裏把這件事跟岚莓清楚解釋完，岚莓才恍然大悟：“所以我們以光明聖殿的官方身份過去，黑暗信徒就會躲着我們？害怕發生沖突？”
“很聰明嘛。”洛斯裏亞笑着說，“不光如此，他們還會保護我們的安全。”
光明聖殿的聖職人員在黑暗造物的地盤上遇到危險，誰能說這不是一種挑釁？
又有誰願意挑釁呢？
當聖女專用的馬車，在綠洲小鎮入口處緩緩停下。
岚莓率先下車，感覺四周喧鬧的氣氛都安靜了兩秒。
她回頭朝馬車上伸手，讓聖女殿下戴着緞面白色手套的手指輕放在她掌心，優雅下車。
這下子，安靜的空氣裏傳出了些倒吸冷氣的聲音。
人群散開，連帶着商隊的馬車都被人揮着鞭子往角落驅趕，将小鎮破爛的主幹道完全展露出來。
岚莓：“……”
對不起，小馬。
聖女殿下，好大的排場。
她跟在洛斯裏亞身後，一路暢通無阻地來到酒館面前。
岚莓的心跳止不住地雀躍起來。
她看見了熟悉的店門，在夢中見過一次後就魂牽夢繞，卻怎麽也夢不到的場景。
門口插着一根飄揚的旗幟，用當地語言寫着一個“酒”字。
簡單幹脆，一看就是自家耿直大哥的風格。
洛斯裏亞優雅推門進入，岚莓跟在他身後，一同來到櫃臺面前。
“您好。”聖女的聲線清潤好聽，“請問你們店長在那裏？”
櫃臺後方，站着一位有些健壯的血族青年。
正是岚莓在夢裏見到過的那位。
“你找店長？”他愣了下，随即挺起胸膛，“我就是店長。”
岚莓：“……”
洛斯裏亞神色未變，臉上帶着聖女的标志性微笑：“我聽說這裏的店長是一位人類。”
“是嗎？”血族青年露出誇張的驚訝表情，“我不知道呢。”
生動形象地演繹了什麽叫做“你不問，我不說。你一問，我驚訝”。
岚莓有些心急，這種臨門一腳卻始終見不到的感覺宛如隔靴搔癢，讓人越來越難耐。
洛斯裏亞感知到她的情緒，悄悄伸手，在寬大袖袍的遮掩下輕撫了一下她的手背。
“沒關系，不知道就算了。”洛斯裏亞微笑着，溫聲說道，“給我們上些招牌菜式，不要酒。”
在很多客人口中都聽過類似要求的血族青年高興點頭，應對自如道：“好嘞，您随意坐。有什麽忌口的嗎？”
“沒有。”
周圍的客人們自覺避讓開目光。
洛斯裏亞牽着岚莓，在靠近角落的位置落座。
“怎麽回事？”岚莓湊到洛斯裏亞耳邊，小聲問道，“這裏的店主居然不是我的師兄……”
“他說不是就不是嗎？”洛斯裏亞輕笑，“寶寶，你好單純。”
岚莓被他說得又是一愣，她擡起眼，看見聖女完美的臉近在咫尺，臉上微笑的弧度都挑不出半點問題。
“怎麽這樣看着我。”他笑着詢問，聲音輕柔得近乎甜美，“又想親我？”
岚莓吞了吞唾沫，誠實回答：“是，是有一點。”
但是現在是找大哥的關鍵時刻她也沒有這麽色欲熏心色令智昏把正事兒忘記啊！！
正當岚莓在心中偷偷吶喊的時候。
一只白玉般骨節分明的手，用食指關節輕扣了兩下木質的桌面。
“小師妹。”岚莓聽見自己無比思念的熟悉的聲音，正用很少見的溫柔語調問她，“你在做什麽呢？”
岚莓：“……”
她緩緩擡眼，看見日思夜想，夢中所見的那張臉。
…………不知道做什麽，可能是在作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