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chapter5
chapter5
噠、噠。
是高跟鞋敲擊地面的聲音。
啪。
辦公室裏的燈光被打開,把地上的碎片照得清清楚楚。
林躍青這才發現,天已經黑了。
明明,尤淩南穿上衣服的時候,還是傍晚的。
林躍青有點排斥見到陌生人。
他沒有注意到掌心裏還有一塊手機碎片,拳頭不自覺地越攥越緊。
直到雪白的手鮮血淋漓,
直到那雙細高跟走到他面前。
那是一雙華倫天奴的紅底高跟鞋,黑色的漆皮锃光瓦亮。
一張美麗而陌生的女性面容蹲了下來,笑盈盈地看着林躍青。
她開口道:“你好,我叫虞斯”
這顯然是一位審美很好的女士,她的妝容精致服帖,身上是做工考究的職場穿搭。
見林躍青不回話,她默默地靠近了一點。
粉色的絲綢上衣在燈光下熠熠生輝,摩擦間發出悅耳的聲響。
林躍青猛地擡頭看她。
好漂亮的人,
女人在心中感嘆。
凝視着青年精致的五官、冷調的皮膚,以及顴骨上那顆小小的紅痣。
他像一座會呼吸的藝術品,比照片上漂亮多了。
林躍青反應慢,才意識到女人是沖着自己來的。
他把自己血淋淋的手背到身後,緩緩地站起來。
“你是來……找我的嗎?”
女人點點頭。
“現在看來,有必要先處理一下你的傷口。”
林躍青和她都默契地沒有提到地上的手機碎片。
青年被風姿綽約的女人帶到休息處處理傷口,一路上引來不少人的注意。
尤總平時看起來斯斯文文的,沒想到被人從辦公室裏牽出來一位漂亮得要命的青年。
青年太瘦了,
個子一七五上下的樣子,肩膀卻單薄得不像成年男人,袖口處伸出一截細細的手腕,看起來可以被人輕而易舉地圈起來。
一頭長發,随意地披撒在肩頭,讓人想起宗教裏的一句箴言:
天使總是雌雄莫辨。
林躍青的傷口被簡單地處理了一下,虞斯發現他的指節處布滿了老繭。
他是一位很合格的漫畫家。
虞斯把林躍青帶上一輛泰卡特,林躍青沒什麽反應,只問了一句:
“是淩南讓你來帶我回家的嗎?”
虞斯點點頭,
林躍青打開車門,裏面是一陣舒緩的香氣。
虞斯是個情商很高的人,她看得出來林躍青沒有什麽和人交流的欲望,所以只是簡單說了幾句讓他放松一點的話。
虞斯很喜歡林躍青,不僅僅是因為他的美貌或是漫畫,而是他身上易碎的氣息。
後視鏡閃了一下,
林躍青覺得有人看了自己一眼。
他身體前傾,看見虞斯正全神貫注地握着方向盤。
是錯覺吧。
林躍青的脊背又靠回了真皮靠背。
虞斯有點不忍心對林躍青說接下來的話,但這也是她工作的一部分。
她是老員工了,比別人看見了更多真實的尤淩南。
精英的外表下,是一顆扭曲的心。
想起剛剛一起創業時,尤淩南胸前口袋處飄出來的照片,虞斯的眉頭小幅度地皺了一下。
目的地就在前方,留給虞斯的時間不多了。
車門被打開,林躍青下車。
他小聲對虞斯說了一句“謝謝”,便頭也不回地朝前走。
虞斯叫住了他。
林躍青回頭,疑惑地看着虞斯。
虞斯開口,她的聲音在風中搖晃,但異常清晰地被傳送進了林躍青耳朵裏:
“今天尤總會晚一點回家。”
“我們要一起共進晚餐。”
“他今晚也許會在外面過夜,誰知道呢?”
虞斯說完話,轉身就走。
風把她一頭黑色的大波浪吹得淩亂,連同粉色的上衣一起在風中飄揚。
這讓她的背影看起來有些狼狽。
虞斯不敢看林躍青的眼睛,哪怕以她和林躍青的距離,她根本看不清林躍青的眼睛。
那輛青色的泰卡特在風中呼嘯着離開了。
*
尤淩南在辦公室裏欣賞着什麽。
虞斯前腳才把林躍青送走,他後腳就回到了這裏。
他心情不錯。
辦公室裏的意式沙發正對着巨大的落地窗,而這扇落地窗距離海州市的标志性建築天空塔只有三公裏。
今天是天空塔建成二十周年,塔身上的燈光閃爍着缤紛的色彩。
尤淩南卻不是在欣賞天空塔五秒一變的燈光。
男人垂着頭,手指撫摸着一本皮質的東西。
上面熨燙着幾個金色的大字“海州配音演員資格認證”
這是一本很普通的市級配音演員認證。
難度并不大,是尤淩南幾年前考下的。
考它的原因?
想到這裏,尤淩南不自覺地笑了。
林躍青喜歡廣播劇,當年為了追他考下來的。
他當年真的是太蠢。
被林躍青幾句話釣得團團轉,反應過來時,已經完完全全變成林躍青腳邊的一條狗了。
偏偏他自己還樂在其中。
偏偏命運如此巧妙,讓林躍青臉盲又記憶錯亂。
他當年随手學的配音技巧,現在全都用得上了。
比如他現在已經可以很流利地用不同的聲線說話了。
尤淩南反思過林躍青為什麽那麽殘忍地抛棄自己的。
沒錯,他是有點看不慣林躍青身邊的什麽發小老師同學,但他從來都沒在林躍青面前表現出來過。
他只是在背地裏做了一些小小的事情。
他還不夠大度嗎
理由已經很明顯了。
林躍青是個表子。
面對一個水性楊花的伴侶,他應該不離不棄地幫助伴侶治好四處發騷的毛病。
不用謝,這是他作為一個合格的伴侶應該做的。
尤淩南腦海裏浮現出今天林躍青縮在路向星懷裏的樣子。
路向星一米九出頭,林躍青的頭剛好到他胸口的位置。
尤淩南覺得自己是個成熟的男人,
他并沒有吃醋。
他已經看透林躍青的本質了,很好笑,這些小動作根本影響不了他的心情。
他只是覺得林躍青需要長長記性。
時間差不多了,尤淩南站起身,一張照片從剛剛的證書裏掉落。
尤淩南在照片落地前就伸手接住了照片。
照片上只有一枚小小的紅點,
但仔細看,這枚紅點似乎長在人的皮膚上。
照片左下角,被人用與這顆紅點極為相似的紅色墨水寫了兩個字:
“浪貨”
兩個字在照片上輕微地向下凹陷,看得出書寫的人下筆用了很大力氣。
尤淩南小心翼翼地把照片放到自己胸前的口袋裏,
他從辦公桌上拿起一支鋼筆,把筆放進胸前的口袋,筆頭夾緊了照片和口袋。
*
尤淩南用虹膜掃開了門鎖。
家裏的燈全開了,這并不常見。
林躍青似乎有些畏光,晚上能不開燈就不開燈。
尤淩南喊了一聲林躍青的名字,沒人回應。
這和尤淩南想得有點出入。
林躍青自從車禍之後就變得笨笨的,反應也慢。
尤淩南習慣了,他并沒有多喊幾聲。
林躍青有點耳鳴和幻聽,一直大聲喊他,晚上也許會做噩夢。
而且,林躍青的虹膜只能從外面掃開家門,沒有他的提前設置不能從房子內部掃開家門。
虞斯肯定是看着林躍青進了家門才會走的,
現在,林躍青一定在家裏。
尤淩南挨個打開房門去找林躍青。
卧室、客房、浴室、廚房、餐廳、健身房……
最後,他在書房裏發現了趴在書桌上睡覺的林躍青。
也許他正在做噩夢。
活該。
想到這裏,尤淩南放輕了腳步。
他走到林躍青邊上,用很輕柔的語氣叫他的名字。
林躍青依舊沒有反應。
林躍青的手指很涼,幾乎不像是人類的體溫。
尤淩南緊扣林躍青的右手。
他喲另一只手拍拍林躍青的背。
林躍青依舊沒有反應。
睡得真死。
尤淩南有點無奈地想到。
然後,尤淩南感受到扣着林躍青右手的那只手上,似乎沾到了一股溫熱的液體。
尤淩南抽出自己的手,
——上面是一大片鮮紅的血。
尤淩南瞳孔緊縮。
他不可置信地把林躍青整個人從桌面上向後翻,發現他的身下早已血流成河。
大片大片的血,從林躍青的右手內側流到桌底。
林躍青的身體被移動,血液流到了尤淩南的鞋子上。
恰似多年以前,那只被人從樓上扔下來的貓。尤淩南就離它一步之遙,血液染紅了尤淩南的鞋面。
而林躍青的臉色很差很差,嘴唇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
他的眼睛緊閉着,鼻間還有極其微弱的呼吸。
尤淩南撥通了私人醫院的急救電話,抱起林躍青就往樓下跑。
他跑得太急,以至于一個踉跄從旋轉樓梯上摔下來。
不過尤淩南把林躍青整個護在懷裏,林躍青沒有被磕碰到,但手腕肌肉被牽扯,血流得更快了一點。
尤淩南身上摔得青紫,但先查看了尤淩南的傷勢。
傷口很深,裏面有星星點點的顆粒,似乎不是用刀具割開的。
尤淩南取出一樓的醫藥箱,先給林躍青進行了簡單的止血包紮。
加急的車就是快,燃燒着鈔票迅速趕到。尤淩南幾乎是一包紮完就看見窗外駛來的救護車。
門被打開,林躍青被送上擔架。
尤淩南也在車上。
但誰也沒有注意到,林躍青被子下的手微微移動。
他的手指靈活地把剛剛醫生包紮好的傷口打開,空氣從縫隙進入,紗布制造出來的簡易無菌環境被破壞。
林躍青的嘴角露出了一個轉瞬即逝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