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妖!
沒有人會對妖不設防,與脆弱渺小的人有別,他們美麗又強大,比人更得神的眷顧。只要一瞬間,人就能死在他們手中。
可沈長策卻不動,他的驚訝甚至沒有溢出眼睛。
所以漱丹雙眼挑起,好似發覺自己是小看了沈長策。他湊到沈長策面前,好好打量他的臉,久久才道:“你,不怕死?”
他說這話的模樣散漫輕佻,帶着讓人警惕的歪邪之氣,迅速在沈長策腦中與某個影子重疊在一起。沈長策神色緩和了下來,他望着漱丹:“你是清晏。”
漱丹聽了這個名字,笑得心滿意足。本就不忌諱被人發現,便也慷慨地告訴了他:“他是他,我是我。我是漱丹。”
他圍着沈長策打量了一圈,嘴裏啧啧道:“當初我勸你你不信,你看,他不愛你,還要你不能愛他。”
沈長策一聽,終于正眼看了他:“你來做什麽?”
漱丹瞧他認真的神色,嗤笑道:“我來告訴你,他這是違法了天規。但他也不是治不得的。你可以去榆丁廟找清晏去,清晏神通廣大,他能治妖,也能治個仙人。”
沈長策卻察覺道:“你是要害他。”
漱丹卻道:“是他在害你,我給你找條後路。這條後路你不用也罷。只是一物降一物,這世間才有平衡。他對你肆意妄為,用這種薄情的方法拒絕你,難道不就是失了平衡的結果?”
他和所有的妖那樣,對煽動人輕車熟路。他的聲音像是無形的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撓人心肺,眼神真摯的時候便真摯:“人間的愛多聰明,誰更自由,更薄情,誰就被愛得更深。你被他沖昏了頭腦,太低賤,所以只能被他牽着鼻子。”
漱丹一千歲,沈長策十六歲。漱丹看過無數個十六歲的少年,所有仙不了解的人心詭谲,他都了解。人與人的愛講究博弈、公平、斤斤計較、互相拉扯,難道沈長策甘願永遠卑微?
漱丹很快便走了。沈長策說不出的反駁之語便會被沈長策會吞回肚子,最後被自己種下的這枚種子消化幹淨。
就算沈長策未必會照做,但困境中的人一旦有了出路,便會輾轉反側,百爪撓心。
沈長策這夜果然睜着眼,一夜也未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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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江的紅薯攤子很快弄了起來,就架在沈長策餅攤的旁邊。
無名無姓的攤子,卻比沈長策的“沈大郎”更火熱。
吳六家的紅薯雖然香,但伏江和淑蓮技藝生澀,有的烤的半生不熟。可伏江卻兩個烤紅薯當別人一個的價賣,所以才人滿為患。他倒是會算賬,錢賺不賺沒關系,可他只是為了搶走沈長策身邊的客人,要他多看看自己。
但他身邊裏三層外三層,沈長策在一旁,根本望不見他。
等黃昏時伏江數了數,自己這一天下來,就賺了九個銅板。
他擡眼看身邊的沈長策,看默默收拾東西要走,嘴邊一笑,又趕緊挽着他的手,親密道:“沈長策,我今天賺了錢,想買個東西,你帶我去。”
來往的人都側目看着,沈長策看着他那雙含笑的眼睛,猜測他又要對自己做什麽。
伏江附在他耳邊,聲音輕輕地撩着他的耳朵:“春宮冊。”
那賣書人推薦的都是最香豔、花樣也最奇的。
伏江看得眼花缭亂,他只賺了九個銅板,卻添了一兩銀子,買了好幾本春宮冊。
等他買好了回頭看,那沈長策卻不見了,像是做賊心虛逃之夭夭。
可當晚伏江還是鑽進沈長策的屋中——他本來老實地敲了門,可沈長策就是不開,所以他只好直接進去了。
他擅自點了蠟燭,又硬是把沈長策拉到床上坐下,沈長策稍微一掙,那柔軟的手好似枷鎖一般,讓他掙脫不得。
伏江是仙人,想做什麽,凡人怎麽能違抗。
伏江硬是把春宮冊放在兩人的腿上,要沈長策和他一起看。
他一頁一頁地翻看着,嘴裏道:“你看,這個我們沒有試過,我們改天試試······”
沈長策偏頭不看,伏江想些什麽,他好似隐約知道,卻又好似不明白。
他不看,伏江便一幅幅地說。這一張看着我可以很舒服,這一張看着你可以很舒服。伏江就像在看一本尋常的詩或是雜談,揪着小細節反複琢磨、品味,全然不把這當成一種讓人羞愧的行徑。
就連夫妻之間,也未必真會如此坦蕩赤裸地交談這些。可他卻昭然地展露着自己的欲望和淫蕩,好像那與他喜歡吃燒餅一般,沒有什麽不同。
“你看,這個你那一本是有的,我們先前試過,可你忍不住,只做了一半就不記得要領了。”那書頁翻動時的輕輕在兩人的腿上顫動。沈長策本不願看,可此時不知為何,竟低頭看了一眼。
就看了一眼,有許多回憶便把他的眼睛抓住,愈發深沉、失神。一雙眼便不再離開那書頁。
接下來伏江的話他卻聽不見了。他看着那書頁一張一張翻起撫平,燭光之下一張明一張暗,明明暗暗,腦袋嗡嗡作響,好似什麽也看不進去。
兩人挨着,大腿與大腿貼緊了,才能放上一本雲雨交糜的書冊,身子與身子靠着,伏江才能在他耳邊作祟。
汗水漸漸從沈長策額頭上滲出來。
“啊!”伏江呼吸突然急促了起來,“我們還是試一試,今晚就試,我······有些忍不住。”
伏江才說着,只見一滴水落在那冊子上,書上勾勒的線條立刻暈化開,那書頁上沾滿情欲的人臉變得模糊不清。
伏江擡頭看,沈長策的臉上汗涔涔的,他的目光在那書冊上游離不定,也不知有沒有在看。他胸膛起伏不斷,好似追着什麽,跑了好長一段路。
伏江看向他,他也心虛地朝伏江看去。黑色的眼睛裏慌亂、崩潰,好似一塊風化的石,一吹就倒。
伏江盯着他的眼睛看,忽然吻了上去。
兩人好似幹柴烈火,呼吸都是又急又熱,伏江的手不再緊抓着沈長策,他雙手傾身過去抱着他,那春宮冊啪地一聲落在了地上,不知翻到了哪一頁。
伏江的手往下探去,突然盯着沈長策笑。
沈長策忽然将伏江按在床上,俯身下去親吻他的脖子。
伏江的喉被他吻得聲顫:“不許喜歡我,不許!但你要和我做,因為我想。”
沈長策卻望着他:“你誘惑我,卻不允許我愛你?”
伏江依舊道:“不許。”
沈長策卻迷離着眼:“我愛你。”
人本性貪,不能給得多,才會熾熱。所以有欲擒故縱、半推半就的說法。
兩人說的都是心裏話,卻都覺不滿足。
沈長策一雙眼不敢看伏江的臉,卻只片刻不離盯着他的身體,像是被勾了魂。伏江看着那雙眼睛,也像是被勾了魂。兩人都沒了魂,就是兩具幹幹淨淨的肉身糾纏在一起。
伏江的腳趾觸碰到沈長策腿上,粗糙不平的布條下包紮着他的傷。他用腳趾輕輕在那布條上蹭動,喘息更重。
伏江的眼睛不再清澈,不再是神仙冷漠和明慧,它們在燭光之下渾濁不清,布滿欲望,已經被髒污的人世所侵染透徹了。那眼神像是千絲纏繞,沈長策眷戀萬分的東西,就在那雙眼裏。
胡思亂想之中,沈長策擡起伏江那只擾得心亂的腿,便挺進他的身子裏!
為什麽他只能欺壓着伏江,即使他心中對失控感到恐懼,依舊停不下身子的動作?
床在晃動不止,汗水滴落在伏江身上,沈長策握住伏江的腰挺動不止。可他身子有多暢快,心裏就有多壓抑。有什麽東西斷開在兩端,無論如何也系不上,只能任憑着某種情緒堆攢積蓄,讓他心口沉痛。
恍如回到前一段鬼迷心竅的日子,兩人呼吸越來越短急,最後很快就緊擁着顫栗着發洩了出來。
沈長策伏在伏江身上,還喘着氣,卻被伏江抱着一滾,換作了伏江趴在他衣衫大開的胸口。
伏江撫了撫濕淋淋的頭發,松垮的衣服從肩上滑下,他朝沈長策一笑。沈長策眼微怔,他胸口劇烈地跳。
伏江伸手,那地上的春宮冊便落在了手中。書頁嘩啦啦地翻動,落在了方才他看中的某一頁。
他看了片刻,又把那書扔在一旁。學着那圖樣,伸出舌頭在沈長策胸口轉着,舔吮他的汗水。燭光裏,他的神情一半明媚純淨,一半鬼影亂畫。
沈長策盯着他,他的心跳已經暴露在伏江的舌尖下。
伏江的腰動了起來,兩人身子還相連在一起,他像一條蛇一樣扭着動着,讓彼此又開始了不緊不慢的攪動。
他就這樣忘我地動,神情也忘我地陶醉。他不是神仙,他既是人也是妖,他像是一團熱火,要把沈長策燒碎了。
他喜歡這樣,也喜歡自己。
沈長策看着他,全然不知道自己再做什麽,但手已經将他按在胸口。他閉着眼睛,下身往上瘋狂地動作。他雙腿姿勢也奇異,好像對天跪着。
你離我往,你退我進,誰想要停下,另一人就要繼續。像是藕斷絲連的孽緣,這場雲雨久久不停。
燭光還亮。沈長策雙腿肌肉的溝壑忽深忽淺,他不斷地支撐着自己沉重的肉身去靠近伏江。
在燭光滅去的一瞬,纏緊着腿的白色布條上,又滲出黑紅來。
橫看天地之廣闊,縱覽時間之長久。
人之于天地是蚍蜉,人之于時間是須臾。神仙垂憐的眼,在哪一個須臾,看向哪一只蚍蜉,都是恩賜。
他在白茫茫裏行走,既無時間的流逝,也無天地的變化。人說天地初始是混沌黑暗一片,那這虛無的白色又是什麽?
他不停走着,忽然看見一個背影。
這個背影出現的時候,周圍是白茫茫還是混沌黑暗,他都看不見了。那人察覺到他的走近,便轉頭過來看他。
此時此地,那一雙眼注視着自己。只是他面目模糊,好像一吹就要散開不見,然後變成天變成地。
他動了動嘴唇,說道:“你終于來了。”
沈長策從床上坐起,一身冷汗涔涔。夢裏的東西已經迅速從腦海中淡去,他沒有捉住任何一點蹤跡,可依舊疲憊得他大喘不止。
被子從他身上滑下。他看着自己身上濕透的單衣,昨夜沖昏頭腦與伏江做的那些亵事歷歷在目。
從前的他會躺在自己身邊,讓自己愛撫他親吻她。可他的身邊,伏江已經不在。
他不許自己愛他。
沈長策抓着自己的頭發,他瞪着身邊那褶皺的空處,眼睛發紅。
一塊石頭本生來頑固不化,思慮單純,卻非要讓它心中充滿人的矛盾和壓抑,讓它言不由衷思不由己,在火裏烤在水裏泡,它如何受得了?
沈長策穿上了衣服,他往外跑去。
他要逃離這讓他快樂又憑生寂寞的牢籠,卻未察覺自己的步子踉跄,身形又見潦倒。
他不知為何,只一心往樹林裏去,仿佛那裏有可治愈的良藥,可以讓他治愈心中屬于人的矛盾糾錯。
後院,伏江蹲在小狗簡陋的墓前,數了好久的野草。
砰!
直到房門的沖撞之聲刺利響起,這才轉頭看向那屋子。
“沈長策?”
他推開後院的門,屋內空空如也,對面的那扇大門正因被猛地推開而緩緩扇合,室內的光随着吱呀聲響由明變暗。
伏江臉上的光也在由明變暗。
伏江自言自語道:“小狗,我不讓他愛我,可他還是受傷了。他在痛苦,我不想他這樣。”
伏江想起昨夜,忽然蠢蠢欲動,他立刻察覺到了自己的危險和違禁,可奢想卻讓他按捺不住。
此時晨露還涼,樹林裏霧氣未散,一路無人。
沈長策在濃霧裏跑着,腳下坑坑窪窪。這番場景自己好似在哪裏見過,只不過那時天色還黑,他遇上的是那只狐貍變成的清晏。
狐貍?沈長策腳步驟停,茫然四顧。
他現在要做什麽?
這條路通向榆丁廟。
冰涼的霧鑽進肺裏,沈長策清醒不少。他一手撐着一棵樹幹,好讓自己沒那麽累。
忽然,他看到了一個人影遠遠地從前邊晃過。
他心下有些奇怪,又覺得那影子熟悉得很,便又跟着近了一些。接着他看到,那影子身後又冒出了一個鬼祟的人。
這個人他倒是看清了,那是死了孫女的崔老漢。
他要去哪?難道還要到那榆丁廟裏砸神像不成?
沈長策不由跟了上去,那兩個人身影在霧中隐隐約約,忽隐忽現。
崔老漢前邊的是一個女人。
可等沈長策跟到中途,一陣濃霧掩來,不過眨眼之間,那兩個人影又雙雙不見了,好似幻覺一般。
等沈長策從霧中出來,便發覺自己已經身在榆丁廟前。
他還是到了這裏。
沈長策仰頭看着那牌匾上榆丁廟三字怔愣,那榆丁廟的門卻突然打開了,露出一道清瘦的身影。
那人眉目清淡,正提着一把拂塵,從裏邊出來。
清晏看了他也是一愣。
他看沈長策半晌不說話,便首先問道:“有何事?”
沈長策望着他,想起了漱丹,又想起伏江。
他的目光落在清晏的拂塵上。
沈長策登時大汗淋漓,他覺得自己卑劣可恨,自己出于何種目的,怎麽會為了傷害伏江來到此處?
“沈長策!”那是伏江的聲音。
“沈長策,你怎麽跑到了這裏?”
伏江的聲音近了,他從沈長策的身側冒了出來。
沈長策微微偏過頭來看他,一張臉全是汗水。
伏江一雙眼睛澄淨,他的目光從前會放在任何有趣的吃喝玩樂上,但現在更多的放在自己身上。
“汪!”
沈長策的目光忽然落在伏江的懷中——伏江懷中抱着一只小狗,一只白皮毛的小狗。
那只小狗背脊受了傷,一雙眼睛水汪汪地看着他,又朝他叫了一聲。它的叫聲也與曾經的小狗一模一樣。
“我們走。”伏江看也未看清晏,便拉着沈長策往樹林裏跑去了。
這一路上,已經有些早起上香之人,兩人未加理會。可有一雙眼睛好似正看着他們,沈長策察覺異樣,正要回頭,卻被伏江拉往前面:“我們走遠一些。”
沈長策很快開始看向那只小狗:“這是?”
伏江終于放開了他的手,兩人在樹林中氣喘籲籲。
伏江把小狗舉起來,笑道:“小狗。”
小狗被放在沈長策的懷中,沈長策接過來手忙腳亂,小狗疼得嗷嗷叫,但當他用曾經抱那只小狗的姿勢抱它,小狗便不叫了。
沈長策問他:“哪個小狗?”
伏江道:“我們的小狗。”
那只小狗早被埋在土裏,發臭、腐爛然後化成土碾作塵,怎麽會又活生生出現在他懷中?
伏江挽住他的胳膊,對他道:“我想和你還有小狗一起,過以前的日子。我不想看你受傷,也不想看你難過。”
他在犯禁!
沈長策忽然想起漱丹的話,他不讓自己愛他,不也是犯禁嗎?
沈長策怔怔望着伏江,突然問他:“你愛我們,對嗎?”
伏江眼神有些飄忽,扭頭不看沈長策。
沈長策認真地問道:“是真的嗎?”
伏江目光放在了兩人的手上,又順着他的手,爬到了他的眼睛上:“我愛你們,只能一點。”
沈長策呼吸一窒,又問了一遍:“是真的嗎?”
伏江看着他如此認真,又忽然笑了起來。
沈長策攬住伏江笑得東倒西歪的身子,告訴他:“不要笑。”
在人間,你要說得讓人信服,便不能笑。因為要踐行承諾是痛苦的。做一個一定會痛苦的決定,誰會去笑?
可伏江高興,他想笑。
伏江一只手抱着小狗,另一只手就回抱着沈長策,他把嘴附在他的耳邊道:“真的。”
伏江從來不介意去做女人的姿态,他此時想要彼此親密,便依在他耳旁。姿态沒有男女之分,也沒有高低之分。
“真的,真的!”
他又重複了幾句,又忍不住笑了。
“真的!”伏江不斷地重複,又用一雙明亮的眼睛看着沈長策。
沈長策緊抱住他。
沈長策心中洶湧,他抓住他,急切道:“你是什麽仙?在哪裏有廟?如果你不守諾,我要去哪裏找你?”
沈長策不信神,居然要問他廟。
伏江卻忽然不笑了,他盯着沈長策:“我沒有廟。”
沈長策又問:“那今後我去哪裏找你?”
伏江用手指點了點他的胸口:“你就是我的,今後不必找我。”
他似乎覺得自己說的這句話十分有趣,又捧着肚子笑了好一陣。
沈長策還是不知道要去哪裏找他。
他看伏江懷裏的小狗搖搖欲墜,便将他拉住,他抱緊伏江。
他能感受到自己的愛意,洶湧不斷,取之不盡用之不竭,任何仙法和謊言都剝奪不去。
他很快意識到,他觸犯了神禁,是因為伏江犯了天禁。
夜幕深深,清晏一日在外,終于回到廟裏。
他的門前的木棉樹渾身是刺,那渾身是刺的木棉旁,有一個渾身是刺的人在等他。
那人紅發如瀑,生的一雙極其好看的眉眼,可那雙眉眼此時卻擺出不太高興的模樣。
漱丹平日對着別人沒個真臉色,對清晏卻幾乎是同一張臉,他掩着鼻子,抱怨着唠叨:“你怎麽才回來?有這麽忙麽?這鎮上搗蛋的小妖我都替你收拾幹淨了。”
清晏皺眉道:“你不是讨厭木棉?還來這裏做什麽?”
漱丹望着他,突然笑道:“你這木棉果然是驅趕我的······不過我讨厭是讨厭,但要找你,踩着刀子都還是要來的。”
他說着又奔向清晏身邊,看他一臉疲色,便朝他臉上吹了一口氣,清晏一下子清醒過來,離他遠了一些:“你做什麽?”
漱丹笑道:“找你說說話。今早上那個沈長策來找你,是做什麽的?”
清晏停下來,懷疑地看他。
“你看你,果然私底下與他有什麽勾當!”漱丹幾乎跳了起來,在他身側氣得來回走動,“要不怎麽會不告訴我?我難道不是你最重要的人?”
清晏看漱丹反應這麽強烈,反而消除了戒備,他緩了緩神色,勸慰他:“你別生氣,我也不知他來找我所為何事。他見了我就走了。”
漱丹不到處走動了,他神色有些奇怪:“走了?”
清晏知狐貍本性狡猾猜疑,當他還在多慮,便道:“你與我二十年朋友交情,我為何在這種小事上騙你?”
如果是朋友,在這種小事上,的确沒什麽好騙的。
漱丹神色微妙起來,卻又緩了緩,心平氣和道:“伏江本來走了,現在又回來了,誰知是不是來禍害人呢?我還以為沈長策來告狀的。不然就是找你給小狗做些法事什麽的。”
清晏一聽,臉色驀地嚴肅起來:“法事?”
漱丹盯着他的神色看,一字一字道:“他們的小狗不是死了嗎?”
清晏臉色大變。
漱丹看在眼中,裝模作樣:“怎麽了?難道那伏江真犯禁了?如果只是和凡人眉來眼去沒惹禍就算了,如果犯了打錯,可是要就地處置的。那伏江應該不至于犯大錯吧,你我都勸過了。”
清晏額頭的汗水滴了下來,他對漱丹道:“時間不早了,你早些去休息,我也要洗漱睡了。”
他說着便推開門,漱丹卻叫道:“等等。”
清晏轉過身,漱丹便已經欺身而上,在他唇上一印。
漱丹只輕輕吻了一下,便退後一步,裝模作樣地扁着嘴:“說什麽二十年朋友交情,真是不讨人喜歡。朋友朋友!這都二十多年了,誰要當朋友!”
他沒頭沒尾,在說些什麽?
清晏只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便轉身進了屋子。他的屋子設了法器,漱丹不敢進。
他進了屋子,便用手摸了摸唇,那唇上餘熱未散。
他又突然想起漱丹的話——那小狗死了?
上次被譚郎中拉去沈長策家裏看,那屋中确實沒有小狗的氣息,可今日伏江抱來那一只又是什麽?
清晏洗漱好了,躺在床上時依舊思來想去,怎麽也無法入睡。
他終于又穿上衣衫,點上一只燭,端至屋內一面牆前。
那牆上懸着一只未展開的畫卷,上面有封印的道符。
清晏将那畫卷解開,畫卷卷軸一端緩緩垂下,露出一幅慈眉善目的描金榆丁圖,燭光之下,那榆丁圖金目映火,熠熠生輝。
他點了三支香,給這榆丁圖做了禮,然後盤腿而坐,雙眸緊閉。
等心中默念了幾遍咒語,睜開眼,取出身邊的拂塵,從那拂塵裏抽出了一根長絲。
那絲線極細,燭光之下幾乎沒有影子,只有不時掠過的細光能讓人察覺到它的存在。
他雙手捧着那條絲線,雙眼便凝視着那榆丁圖。
突然之間,那絲線動了動。
清晏看向它。它又動了動,然後突然纏住了他的右手手心!
那絲線像是活了一般,一圈一圈地纏在他的手心,不知有多長,又纏了多少圈。清晏額上淌着汗,他看着那絲線無盡地纏繞,像是要把他的手死死束縛住。
他突然握住了那絲線。
那絲線不動了。
清晏攤開手掌,那纏繞在他手掌的無數圈絲線不見了,好似已經化作了他的掌紋。
它在逼着自己握住它!
清晏看着那絲線,突然之間好似一下揮霍了全身的力氣,不得不伸出左手撐住地面,才能喘口氣。
師父教導他,妖可禍害人,但最禍害人的是仙。一個仙若開始犯禁,就會一而再再而三,他們和人一樣不知餍足,并且權力無上,必須繩之以法。
他這二十多年來,目睹着仙對人間的袖手旁觀,還以為這縛仙絲,他這輩子都不會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