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章
第 32 章
“好螳螂, 聲小點,不然有人來打蟲就不好了。”
謝思安捏着一枚紅果細細嚼着,斜依在軟榻上, 靠着屏風問:“奏就奏呗,你們要撺掇成了,本宮得賞你們。”
王棠之在屏風後一愣,不明所以, “你竟然答應?”
“我答不答應的有什麽用?得司馬軻答應,他昨日已經想送老王妃回清心庵了。”
“回清心庵?”
王棠之頗為震驚,顯然司馬軻主動排斥老王妃與前世不大一樣。
謝思安惬意地吐了紅果核在手心, 本要扔在果盤旁, 卻突然臨時起意, 悄然站上了軟榻, 用力把果核甩到了屏風後。
王棠之本來還在沉吟思考對策,突然天降果核在他的玉冠上,他伸手一摸又差點嘔出來。
“謝思安你不嫌髒啊!”
謝思安已經跳下軟榻,又枭袅風流地靠回了軟榻咬起了下一枚紅果, “又沒髒我的頭發。”
王棠之還要發作,謝思安一臉不在乎地催促道:“你回去該跟跟,該撺掇撺掇,火燒得越旺越好, 在伯父回來之前,就要讓司馬軻騎虎難下。”
“你想幹什麽?”
謝思安呵呵一笑,嘴角是陰險的笑,“想, 讓他們母子對峙一場啊。”
“我可提醒你,他們畢竟是親母子, 說不準司馬軻被朝臣們兩道奏章一逼,就心軟要留下他娘了。”
王棠之還調侃道:“他這人心思深沉,說不準這次要送老王妃回清心庵還藏着以進為退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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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思安承認,王棠之說的頗為在理,可謝思安握有他們“母子”不得不對立,甚至難以面對彼此的根由。
不是母子。
不過謝思安不打算告訴王棠之這件事,她只是淡然吩咐:“你做你的,我做我的,要是我沒做成,是我功力不夠,對付不了那兩妖精,白白重活一回,懂?”
王棠之被她的淡然處之逗笑,還問:“謝思安,你做冤魂時候都發生了些什麽?重生和重新投胎一樣,過去我可記得你,碰上點事就淚眼朦胧,同情心就和眉江的水一樣多。”
“沒怎麽。”謝思安本要讓王棠之趕緊滾回去,可又想起一茬來,“螳螂啊,這招魂術是救兩個?你父親的謀士怎麽還會救到我呢?”
“我是快死了,搭上你這個亡魂回來。”
王棠之答後,謝思安又随口問:“沒什麽壞處?”
壞處?
王棠之覺得,不如說是短處。
他輕笑說:“沒有,就是謀士白了頭而已。”
他隐瞞了短處,說罷就推下暗門,轉身離開。
謝思安欣賞着慕薇園的連綿薔薇,空氣中彌漫着淡若幽靈的花香,偶爾有一兩只黃鹂在花叢中鳴唱,正如她現在的心情,舒暢又明朗。
如果,司馬軻知道容周歷和老王妃之間的關系會如何?
更有如果,司馬軻知道自己真正的身世又會如何?
再有如果,司馬軻親自斬斷了老王妃的享樂會如何?
要臉的沒有臉,要浪的沒法浪——那天,謝思安一定要在宮中擺下大宴,與民同樂。
…
謝思安在慕薇園足足耗了半日,耗到黃昏,大政殿宦官黃翼親自到慕薇園來請她。
“怎麽了?黃公公?”
謝思安支着腦袋,正眼都不瞧黃翼。
有些人從一開始就沒必要拉攏,比如黃翼,他是司馬軻心腹中的心腹,小意拉攏不過是浪費精力。
“皇上請您去大政殿。”
她擡起手掩在口上打了哈欠,疲乏地說:“本宮有些累,還想歇會兒,勞煩黃公公去請皇上來慕薇閣吧,這裏景色好,把晚膳也一并擺在這兒吧。”
黃翼面色發黃,恭敬地說:“皇上在大政殿被政務煩擾,無法來慕薇閣和娘娘一同賞花。”
“既然是政務煩擾,本宮又怎好去大政殿叨擾?不如本宮在這裏叫人備上點心和熱茶,待皇上處理完政事,黃公公請皇上過來,今晚就歇在此處吧。”
謝思安和黃翼繞着彎說話,就是不肯起身。
“皇上想找您說說話。”
謝思安娥眉輕挑,詫異地問:“怎麽了?什麽事?黃公公剛才還說皇上忙于政事呢,這到底是怎麽了?本宮全然聽不懂了。”
她疑惑之語說罷,又轉而肅着臉教訓起了黃翼:“黃公公,本宮在王府就敬你是皇上身邊的老人,從來都是和你掏心掏肺、絕無敷衍,左不過就是盼着你能在本宮顧不到的地方好好伺候皇上,可今兒你來本宮這裏說話只說半截,吞吞吐吐不知所雲,黃公公覺得這樣妥當嗎?”
謝思安擺明是訓斥黃翼,可語氣還打着商量,讓黃翼不由跪下認罪。
“皇後娘娘恕罪,奴婢失禮,皇上要與您說一件重要之事,奴婢實在不便在其中開口傳話,請娘娘務必恕罪。”
“多重要?”
她擡高了聲線發問,可心中卻已有了答案。
王棠之和容周歷動作倒快,應是把那封請求尊封的奏章送到了大政殿t。
黃翼答道:“是家事,也是國事。”
謝思安這才起身,還與黃翼致歉:“本宮冤枉黃公公了,可能再說說到底是什麽事?國事家事都在一起了?”
黃翼搖搖頭,爬起來虛扶着謝思安小聲說:“皇上囑咐奴婢先別與您說,只請您回大政殿。”
謝思安也不再怪他,道武帝這人心思重又深,昨日在浴池裏說要送走老王妃時就一副試探她的樣子,今日收到奏章後叫她回去,估計又是要試探一番。
試來試去,沒完沒了。
謝思安心裏煩着這個男人,甚至有點想念王棠之那個口無遮攔的毛病,雖然入耳讨厭,但心裏卻痛快。
謝思安走下慕薇閣,離開時順手摘了一朵鮮豔的薔薇別在雲鬓之上,接着又摘了一朵,卻被薔薇花刺弄破了手。
她把手放在口中含了含,就拒絕了宮女們緊張的關懷,堅持摘下了一朵拿在手中。
轎攆搖搖晃晃,穿過狹長的宮道,謝思安就轉着手中的這支薔薇,薔薇帶刺,暗刺傷人。
到大政殿時,夕陽已快消失在紫微宮的地平線上,宮女宦官們正在往來穿梭點燈燃燭,見到皇後轎攆駕臨,又紛紛拜倒在地。
謝思安溫柔地擡手說:“都起來吧。”
大政殿的宮人們聽見皇後一慣端莊溫柔的說話聲,不少人臉上都出現了松一口氣的表情,謝思安還瞧見,有宮女端着花瓶和茶碗碎片從大政殿裏匆匆走出。
她使了個眼色讓人攔住,倚華挪了一步站在那宮女面前,問:“這怎麽都破了?”
皇後座下大宮女問話,小宮女不敢不答,可又答得戰戰兢兢:“回皇後娘娘,殿裏摔碎的,奴婢拿去尚宮局埋了。”
宮中瓷器破損一概不修卻也不運出,全都交由宮正司摔成更碎後掩埋。
“是皇上?”
謝思安看着是問宮女,眼睛卻落在黃翼身上,黃翼頭低得極低,盡量不直視謝思安的眼睛。
“回娘娘,政務煩擾,皇上今日心氣不好。”
謝思安聞言一臉擔憂,快步走進了大政殿。
大政殿裏的道武帝雖然提着筆在批閱奏章,可渾身上下的冷意和不快昭然若揭。
說桌上奏章散亂,還有幾本都落在了地上,墨汁也從端硯硯臺中翻出,紫檀書桌上斑斑點點都是墨跡。
他還沒有注意到謝思安進殿,一手批着奏章一手摸向旁邊的茶盞,一摸到直接就摔了出去。
“廢物!茶冷了都不知道!”
茶盞碎在謝思安腳前,她跳了一下,捂着xiong口“啊”了一聲,白着臉說:“皇上,怎麽這麽大火氣?”
聽見謝思安的聲音,道武帝才擡頭,也總算是浮現了笑意。
“怎麽這麽久才來?”
謝思安繞過碎片,俯身撿起地上的奏章,拍了拍上面的浮塵,把這奏章放回書桌。
就一眼,已經足夠謝思安看見上面容周歷請奏的開頭:臣容周歷萬死叩首,聖德昭昭,而孝道未明……
果然沒被她料錯,她走到道武帝身後,把薔薇花放在他的書桌上,替他揉着太陽穴說:“本來想請您去慕薇閣用膳,今晚還能歇那裏的,那裏薔薇連綿,很像是拒霜園秋日的模樣。”
道武帝靠在她懷中笑說:“朕在拒霜園初見思安的時候,思安比拒霜園的木芙蓉更美。”
他睜開眼轉了轉那朵薔薇說:“這花太豔了,木芙蓉還是淡些。”
“那時候軻郎多淡雅的公子,哪像今日,火氣這麽重。”
她是嬌嗔也是詢問,抱着道武帝的頭,看着他的一雙漆黑的眸子,像要看穿他的內心。可他的雙眸漆黑,就如心思一樣,深不可測。
“就是政事煩心,丞相到敖州了,高潇潇嚣張跋扈,丞相談的甚是艱難。”
道武帝躲閃着去整理桌上的奏章,全都歸攏後,拉過謝思安讓她坐在膝頭。
他指尖戳動着那鬓間搖晃的薔薇花蕊,細若游絲地問:“思安,今日有人上奏,要尊封母親呢。”
他語調是欣慰的,但下拉的嘴角和僵硬的動作都告訴謝思安,他在憋氣。
謝思安可不管,她臉上滿是驚喜,拽着道武帝問:“是哪位大臣如此體貼您與母親的母子之情?大臣主動來提,母親不能留在宮中獲得尊養的困局不就迎刃而解了嗎?”
道武帝勉強笑說:“是大将軍容周歷,還有……”
他停頓了下說:“母親的侄子,王棠之。”
“大将軍果然為您着想,不枉母親一回宮幾次關心大将軍的傷情,臣妾未嫁時就聽說容大将軍是王禀老大人一手提拔,最早就是王家的一個護院,他能與您站一起再好不過了。”
謝思安興奮地絮絮叨叨,而道武帝已經連笑臉都快繃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