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章
第 2 章
冰涼的珠翠打在謝思安的面頰上,她驚了下。
冤魂什麽時候能感受到冷了?
接着是更直接的觸感,竟然有人在推她。
“娘娘?娘娘?”
還有人強忍笑意,小聲說:“昨日皇上鬧着要和小姐一起點燈,又把小姐累着了呢?”
一個聲音恍若隔世,另一個聲音熟悉到讓她忿恨。
她猛地睜開眼——捂死她的陵寄奴就在眼前。
陵寄奴此時一派天真爛漫,完全沒有謝思安後來看到的妖媚模樣。她有七分像謝思安的面龐上笑意滿滿,捧着茜紗紅禮服大氅謙恭地跪在她膝前。
“娘娘,這大禮服還有好多層要穿呢。”
謝思安怔住了,這場景早就塵封在她記憶深處,從最幸福甜蜜的記憶變成了最不堪回首的往事。
她再擡頭,前方是巨大的落地銅鏡,照出她滿頭珠翠、渾身華服。
皇後大禮服,這是她封後大典穿的大禮服!
所以自己是重生了嗎?
而且回到的正是封後大典那日?
“小姐,快醒醒吧,皇上還在大政殿等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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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倚華,是從小陪她長大的倚華。
她死後的冤魂找啊找,就是沒有在送葬的隊伍裏找到倚華。
直到三年後,才聽到有宮人随口說,倚華和祁陽為她殉葬了。
大肅從來沒有殉葬的傳統,定是倚華和祁陽知道了什麽,陵寄奴借此殺人滅口。
此刻謝思安的腦中一團亂麻,她喃喃道:“都下去,我想靜一靜。”
倚華和陵寄奴面面相觑,不知道謝思安是什麽狀況。
見無人反應,謝思安大聲喝道:“都下去!”
謝思安素來寬和待下,這般疾言厲色還是第一次,吓得一衆宮女都戰戰兢兢退出了內殿。
等內殿一空,謝思安先擡手摸了下自己的臉頰,手指沒有穿透臉頰,倒是摸到了滿手的脂粉,泛着甜膩的香氣。
然後她猛地抽了自己一巴掌。
“啪”!
疼,非常疼,讓人咬牙切齒的疼。
謝思安終于确認,老天開眼,她重生了。
謝思安撫過禮服大氅,禮服由茜紗紅制成,前世的謝思安就穿着這華貴豔美的禮服,懷着幸福和向往,走向大政殿前等待她的“良人”。
想起“良人”二字,她不禁內心冷呵了一聲,道武帝司馬軻還真是她的良人——一個沒有良心的人。
騙她一輩子,害她母子俱亡,糟蹋大肅山河,最後還要害她伯父。
她的手捏着一支簪子,越捏越緊,發簪的冰冷不斷提示着她:複仇。
她坐在梳妝臺前,正在思索,屋外想起了男子焦急的問話。
“你們都到外面幹什麽?吉時将至,皇後都梳妝好了嗎?”
陵寄奴惶恐回道:“回禀皇上,也不知為何,娘娘突然趕我們出來……”
一問一答,一主一仆,分寸感極強。
謝思安砸砸嘴,不禁為司馬軻和陵寄奴這對渣男賤女喝彩,這麽多年他們就在所有人的眼皮子下裝模作樣。
若是當初一命嗚呼後就重生,現在的謝思安只怕會不顧一切地沖出去扇他們兩巴掌。
可做了十年冤魂,謝思安卻不會再随意沖動。
她過去最大的錯誤是面對道武帝的英俊面龐和甜言蜜語,迷失了心腸;是戴着中山謝氏的光環,自以為一帆風順。
她上一世,身邊所有人都在誇她,誇她的美貌、家世、人品,她沒有受過挫折,也沒有體會過背叛。
最後,是以為最親近的人,給了最沉重和徹底的打擊。
道武帝推門而入,恰好看見謝思安正在拔下發上的金步搖,。
“怎麽了?步搖不好嗎”
道武帝依然是那副深情款款的模樣,疾步走到謝思安身邊。
謝思安靠在道武帝肩頭,紅着眼眶可憐又嬌羞地說:“皇上,這步搖很好。”
道武帝将步搖拿在手裏說:“你不想戴,就是這個東西的不好。”
謝思安噎了下,這男人的嘴,不是抹了蜜,而是在蜜罐裏腌過二十年!
她上輩子就被這男人的嘴和臉迷的七葷八素。
要不是臨終前陵寄奴的出現,她至死都看不清這背後的假意。
“皇上瞎說呢,這是皇上為封後大典找工匠特制的,怎會不好?”
謝思安莞爾一笑,看着道武帝的眼睛,喊着陵寄奴的名字。
“寄奴,去找我嫁給皇上時,他送的那對步搖。”
道武帝聽見謝思安的吩咐,眼神連個波瀾都沒有,依然是深情款款地握着她的手,滿含寵溺地瞧着她。
“皇上,我想戴那對。”
謝思安不在乎道武帝此刻有沒有感動,但陵寄奴應該氣得快要吐血,畢竟謝思安可親眼看到過,陵寄奴忿恨地把道武帝給她的所有聘禮一一砸碎。
陵寄奴最恨道武帝沒能明媒正娶她,與明媒正娶相關的一切,都讓她萬爪撓心。
但此刻,陵寄奴還只能乖順地找到那對芙蓉金步搖,道武帝自然地伸手,要替謝思安戴上。
謝思安連忙按住了他,“不要,皇上登基那日我就說過,以後這雙手都要去定國平天下,不能再來做小兒女的閨房之事。”
道武帝笑着搖頭,可謝思安卻十分堅持,“有寄奴幫我戴就好,她手巧得很。”
陵寄奴一直負責謝思安的梳妝,她過去就愛誇她手巧,這在所有人眼中都是再正常不過的。
謝思安死後才知道,陵寄奴視這段經歷為奇恥大辱。
所以,此刻的謝思安要在她心口再剜一次。
她痛她的,她爽她的。
過去沒有察覺,如今用了心,謝思安在陵寄奴恭順的外表下,發現她看向自己前需深吸一口氣。
陵寄奴舉着步搖,尖頭慢慢挪向謝思安的雲鬓,可謝思安突然一擡手,恰好讓步搖劃過了自己的手背。
謝思安一下捂住手“啊”了一聲,再放開,嬌嫩的手背上已經有一串血珠。
在仇人相見分外眼紅的大喜日子,不出點血怎麽行?
道武帝果然入戲,他立即捧着謝思安的手心疼問:“這是怎麽了?”
他對謝思安的點滴都“表現”的極為在乎,過去清河王府有人灑掃不當害謝思安滑到,道武帝當場就把那雜役打的半死。
可眼下,是他心裏的朱砂痣弄破了明面上白月光的手。
他正常的戲路,得勃然大怒打得陵寄奴半死,可實際上,他心裏定然不肯,甚至深恨謝思安多事。
謝思安淺笑着說t:“皇上千萬不要生氣,今日是大喜的日子,您千萬別罰寄奴。”
道武帝似乎是松了口氣,還恨聲叱責了陵寄奴:“賤婢!竟然敢弄傷皇後!就應該拖出去打死!”
很好,道武帝果然時刻不忘自己的面具。
謝思安依然淺笑,接過道武帝的話茬,“皇上,什麽打死不打死的,寄奴對我從來忠心……”
道武帝沉着臉,一副很勉強的态度點了下頭。
都要打他的朱砂痣了,狗男人還要端着,他到底多入戲?
不過也正好,謝思安能借他手,把他的朱砂痣坑溝裏。
“要罰也等過了今日再罰吧,臣妾知道皇上生氣,那就只罰一半,好不好?”
言辭懇切,眼光懇求,手還拉着道武帝的袖口晃來晃去,似乎生怕惹怒道武帝,似乎真心為陵寄奴求情。
可跪在地上的陵寄奴愣了下,謝思安從來疼她,往日無論如何都會保她不受罰才對。
謝思安勾唇一笑,在這麽個仇人相見分外眼紅的大喜日子,只有她一人出點血當然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