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南疆唢吶
“什,什麽聲音?”
筱輝緊緊的抓住柳二爺的胳膊,挺大個個子,也是小老鼠的膽子。
“唢吶。”
這動靜黃十八可太熟悉了。
在人間幹了多少年的紅白喜事,黃十八已經記不清了,喊過多少喜事,嚎過多少喪,那更是沒法數。
無論家裏添人進口還是有人駕鶴西游,都得弄出點聲,說是鬧個氣氛也好,說出除祟辟邪怕沖撞也行。
弄就弄個動靜最大的。
琵琶、古琴還是簫、笛、笙,大雅,來不得尋常百姓人家這大悲大喜場面。
唢吶一吹,十裏八鄉都知道有席吃了,配合着黃十八這樣的司儀大先生喊一套合轍押韻的說辭,無論喪喜,禮數全了,事就算圓滿了。
雙簧片通過銅芯子,進到那大喇叭裏,穿的人耳膜震顫。
在場的除了聾了的胡偉都聽的真亮的。
這吹的是《百鳥朝鳳》,一個帶勾兒的尾音打着花的一甩,又是一首民間接親的曲調《喜拜堂》。
聽得出,這樂師的本領強,氣足,調子準,中間都沒個換氣的的功夫。
可這曲怎麽就這麽難聽呢?
“幹吹啊?”
白澈瞅瞅黃十八問道:“三哥,就唢吶一個音,沒合着鼓點,連個欻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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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十八也聽出不對,微微皺眉:“音拉的也太長了。怎麽跟慢放似的?太不尋常了。”
柳成雙推推眼鏡,長嘆一口氣:“調長就不尋常了?這地方有唢吶聲吹迎親的調才更不尋常吧!咱能不能分清主次了了!”
黃十八垮着一張小臉一攤手:“已然這樣了二哥,步步都是匪夷所思。
可能以前也這樣,不過以前走道兒這事有大哥,就總有個好開端。
現在大哥不在,咱就一步入坑,不想在坑底躺平,咱就只能撸起褲腿子踩着泥往前走了!”
話音剛落,那個和大哥長得一模一樣的胡偉就開始撸褲腿子,黑色牛仔褲,布料硬,挺難撸,胡偉堅持不懈!
好不容易挽好了褲子,黃十八又給人家放下來了,胡偉一雙魅惑的長眼睛裏滿是迷惑的看着他。
黃十八無奈的說道:“腳脖子挺白的,別往外露了,長成這樣一會再讓人把你當新娘子搶走了!”
胡偉這句聽全和了,知道是三哥誇他漂亮呢,咧開嘴笑了,傻乎乎的一點狐貍樣都沒有。
“走吧,我黃皮子看看今天是誰辦喜事,我也去給喊兩嗓子,說套吉祥話,看看能不能賞我一杯喜酒喝!”黃十八說完奔着唢吶聲就去了。
筱輝拉着柳成雙,白澈又拉着筱輝,倆人蛐蛐咕咕。
“輝子,你害怕不?”
筱輝一臉緊張點點頭。
白澈抓的更緊了:“我也害怕,你說這地方誰能吹唢吶?還吹迎親的曲,我覺着肯定不能是人。”
“四哥,我也覺得不能是人,人現在都用音響放歌,不帶找人吹的。”
“是吧,是吧!”白澈猛點頭:“槐樹把咱引進來,我覺得是鬼!只有鬼才只吹唢吶,因為喪事喜事都用唢吶,鬼不怕這玩意,要我看,這沒準是結陰婚。”
“四哥,四哥,你別吓唬我!”筱輝吓得一把抱住了身邊的柳成雙。
走出挺老遠的黃十八折回來摸摸筱輝的頭:“別聽白老四瞎說。咱東北可不興啥結陰婚,活着的時候單身都沒人管,死喽死喽誰張喽這事。
煉了一把灰,家裏人惦記的骨灰盒擺家裏,大多數就放那殡儀館存着,想的開的一把揚到海裏江裏。
你去問問有幾個家裏有祖墳有墓地的,清明的時候也就找個十字路口燒點紙錢。再說,據我了解,現在咱東北幹白事這些大先生,也沒人會接結陰親這活,損陽壽,造孽。”
白澈不依不饒:“那三哥,你說這是啥?你聽聽吹的多歡呀!這都吹上李翠蓮裏的《撒帳曲》了。”
說着,白澈戲瘾又犯了,竟然随着唢吶聲咿咿呀呀的唱起來:“撒帳東,簾幕深圍燭影紅。佳氣郁蔥長不散,畫堂日日是春風。
撒帳西,錦帶流蘇四角垂。揭開便見嫦娥面,輸卻仙郎捉帶枝。
撒帳南,好合情懷樂且耽。涼月好風庭戶爽,雙雙繡帶佩宜男。
撒帳北,津津一點眉間色。芙蓉帳暖度春宵,月娥苦邀蟾宮客。
撒帳上,交頸鴛鴦成兩兩。從今好夢葉維熊,行見(蟲賓)珠來入掌。
撒帳中,一雙月裏玉芙蓉。恍若今宵遇神女,紅雲簇擁下巫峰。
撒帳下,見說黃金光照社。今宵吉夢便相随,來歲生男定聲價。
撒帳前,沉沉非霧亦非煙。香裏金虬相隐映,文簫今遇彩鸾仙。
撒帳後,夫婦和諧長保守。從來夫唱婦相随,莫作河東獅子吼。”(1)
“別唱了,別唱了!這破地方你再把鬼招來!”
黃十八對着白澈直擺手,恐怕他唱這幾嗓子再生變化。
“三哥,你不說不是鬼麽?而且是鬼你也不怕!”白澈是沒了聲,筱輝又來發問。
“萬,萬一呢!他還合着那唢吶聲,你知道吹唢吶的是個啥啊?是不是鬼啊!”
黃十八越說聲越小,周圍除了胡偉都緊緊的拽住了柳成雙。
“三哥,你不說沒事麽?”白澈用氣音問道。
“那不是你非得唱麽!再說,現在不是還沒事呢麽!”黃十八用更小聲的氣音回答道。
“那咋不吹了呢?”筱輝把柳成雙摟的多緊,說話的聲就有多小。
“吹你們也怕,不吹你們也怕,咱不是神仙麽。”
柳成雙覺得自己太容易受到弟弟們的影響,比如現在,用最小的聲音說着最狠的的話。
胡偉插着兜,看着四個緊緊抱在一起的男人,有些迷惑。
作為剛剛加入這個團隊的一員,雖然他不理解哥哥們為啥要抱在一起,看起來還有些不知所措,但是他決定要加入他們,不要讓自己顯得不合群,做人不能太隔路。
張開手臂擁抱哥哥們吧!
胡偉面帶笑容的向哥哥們跑去啦!
“啊!”
一聲慘叫,伴随着胡偉側踢出去還沒有落地的腿。
一個手拿唢吶的男孩倒在地上。
男孩臉色鐵青,嘴唇發白,五官深邃有點異域風情的長相,可看着卻不像外國人。
十五六歲的人,長發披散,一身寬大的白衣,腰間綁着孝帶。
胡偉這一腳應該挺重,男孩悶聲栽倒在地上,腿都回不了彎,直愣愣的坐在地上哭了……
白澈緩緩的伸手一指:“鬼,鬼啊!!!”
他一喊,筱輝吓得腦袋埋在了柳成雙的胸口,白澈瑟瑟發抖,黃十八閉着眼睛不敢瞅。
胡偉看着地上的男孩,又看看縮成一團的哥哥們,決定還是先不擁抱了。
上前一步抓起男孩的頭發,強迫男孩擡起臉問道:“你是鬼麽?”
男孩搖搖頭。
胡偉放開男孩的頭發,跑到哥哥們身邊彙報:“三哥,他說他不是鬼。”
黃十八捋捋胸口,踮起腳從胡偉的肩膀上偷偷看過去,小男孩長得挺可愛,就是造型有點小奇怪,既然不是鬼,那他就放心了。
他戳戳白澈,又拍拍筱輝,淡定的說道:“不是鬼,別害怕!再說,鬼有啥可怕的!”
白澈眼睛睜開一條縫,瞅瞅男孩,還是覺得不咋對勁,悄悄地跟黃十八說:“三哥,他說他不是鬼就不是鬼麽?你相信他的鬼話?”
這麽一說,黃十八又仔細打量打量這個男孩。
這身衣裳,顯然不是現代人穿的,古代人?哪個年代的呢?肯定不是大清,沒剃頭,沒紮辮。
這個長相,挺洋氣,但是能聽懂胡玉說的話,還是個黑頭發。
看着有點眼熟,一絲熟悉的氣息,讓黃十八想起他在256路終點站總賣切糕的那個南疆小哥。
那小哥,從來不騙人,說要十塊錢的就給切一薄片,說要五十的,就給切一大塊,足斤足兩,一咬都是果仁葡萄幹。
所以,這小孩也應該是個南疆人。
今天真是奇了怪了,一會是亞馬遜的大地懶,一會是南疆的唢吶男孩,怎麽老遠的地方都往東北跑?
黃十八一步一蹭的往男孩身邊挪動,好像他才是住在這洞裏的大地懶,看的柳成雙來氣,長腿一邁帶着挂在身上的筱輝走到男孩面前。
“孩呀,別哭了。叔問你,你叫啥?”
“張南清。”
男孩的聲音很小,沙沙啞啞的,不像是能吹出嘹亮唢吶的樂師。
一般能吹唢吶的,都是底氣渾厚,說起話來也都是嗓音洪亮。
可這男孩手裏明明拿着唢吶,他不吹了,唢吶聲也停了,應該是見到生人害怕了?
柳成雙看着孩子年紀也不大,剛想蹲下安慰安慰,黃十八挺高大個,跟他黃鼠狼時候一樣,“嗖”一下子就竄過來,蹲在男孩身邊上上下下毫不掩飾的打量人家:“你個南疆人,咋還叫個這麽雅致的漢名?”
男孩被黃十八的眼神看的不自在,低下頭小聲說道:“家裏主子給取的。”
柳成雙推開沒禮貌的黃十八,對男孩一伸手:“來,孩子站起來說話。”
男孩看看柳成雙的手,又看看自己的腿,悶悶的說道:“站不起來的。”
(1)《清平山堂話本快嘴李翠蓮記》宋元時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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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偉:這的不用抱抱了麽?
黃十八:256終點站切糕代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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