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 第82章
82 第82章
◎婚後二三事◎
沈烈仍記得那天。
他被推出窗外, 窗戶是半開,他手腳被束在框內,身體以一種詭異的姿勢揉合, 他感覺到下墜的力道,慌亂絕望像煙花在腦內炸開,支撐着他身體的,只有那只爆着青筋的手。
而那只手,來自他父親沈敬琛。
那次, 是沈烈最接近死亡時刻。
他被濃烈的恨意愕住, 求生本能讓他不停求饒。
聲音尖銳刺耳, 像是破損的唱片,在留聲機裏發出刺啦的聲響。
他所敬重的父親,冷眼冷漠癫狂, 毫不掩飾的厭惡與憎恨,鋪天蓋地, 一種窒息感。
那天很混亂,他被救下來,所有人跟他說沈敬琛情緒失控,并不是真心的, 沒有人問他是否害怕,那時候他想,他大概是個很糟糕的小孩。
再之後跟随母親去國外念書,一所私立貴族學校,學校裏人種很多,黑發黃皮膚的亞裔屈指可數, 自然遇見拉長雙眼, 嘴裏喊着“Chink”的種族歧視, 他常常漠然旁觀,沉默寡言,被視作懦弱無能,然後是變本加厲,說着最髒的下賤話,時不時肢體碰撞。
他聽得懂,大多時候無動于衷。
直到他們罵雜種。
沈烈抄起手裏的餐盤砸過去,對方摔倒,他騎上去,握着餐盤往下砸。
有其他人沖上來,拳打腳踢,也不覺痛,他只盯着身下的人,手臂掄起又往下砸,血濺到眼裏,有種灼燒感。
……
結果不算好,他坐在臺階上,臉上跟身上都挂彩,一直看到太陽下墜,夕陽餘晖将天邊染紅,林莫如才趕到,母子倆對望一眼,他看到她眼眶在瞬間濕潤,眼淚就那麽掉下來。
她沒有責備,蹲下身給他擦臉上的血跡,早已經幹掉,根本擦不掉,她問疼不疼。
沈烈說血不是自己的。
的确不是自己的。
是那位金發碧眼的小男孩的。
對學校而言,這種情況過于惡劣,但在資方運作下,也不是難處理,雖然有人直接住院手術,但他全身是傷,對方是一群人,林莫如奔走幾天,這件事就這麽了解。
回學校前,林莫如再三強調:“下次不可以再動手。”
他答應了。
但暴行不會在一次結束。
那些人變本加厲,只是沒人再敢撞上來,最多也只是言語挑釁。
沈烈開始想,是他的方式出現偏差,以暴制暴并不能達到他要的目的,應該做的更幹淨些。
他開始用其他方式,這種感覺像是實驗,失敗後推翻重來,一遍一遍,調試着方式,直到小團體分崩離析,正如那次餐廳一樣,他平靜注視,不小心碰倒餐桌上的刀叉,刀叉被打紅眼的人倉促握住,血再一次濺出來,不同的是,他站在遠處,幹幹淨淨,并未被濺到半分。
那晚,天色也很好,夕陽潋滟,沈烈已經許久沒見過這樣好的風景。
沈烈回去,林莫如不在,房子裏很多人在,只是他們跟他沒有血緣。
廚師也是位華裔,只是早年便出國,中國菜做得一塌糊塗,但很會煎牛排,今晚也是牛排,他坐在餐桌前,手握刀叉,将牛排切開,內裏泛着紅,他放入口中,細致品嘗。
阿姨詢問今日在學校裏怎麽樣?
沈烈微微一笑,說很好。
從未有過的好。
就這樣到十八歲,沈烈被召回國內。
沈烈問林莫如怎麽看。
林莫如似乎沒什麽反對意見,出來時就知道會有這天,她婚都沒離,難道血緣還能被割斷,于是她道:“遲早有這天,回去聽你父親的話,沈家以後還得交給你。”
“好。”沈烈應聲。
他就這麽歸國,重新踏上十二年未歸的土地,接機的是沈孝誠,在國外見過數次面,因此并不生疏,回來,住回沈宅,那個記憶裏都已經模糊的地方。
一連數月,沈烈沒見到沈敬琛,他只是接受家裏安排進入學校學習,同時開始公司管理。
見到沈敬琛,已經是半年後的事,他身邊全是高層,助理過去提起他的存在,聞言,他擡眼看過來,冷淡到近乎漠然的視線,只是一眼,他偏頭繼續跟身邊人交談,過很久,助理再次過來,手裏拿着一堆文件,最後這些全砸在他臉上。
沈敬琛将文件照直甩過來,跟他說的第一句是:“你媽就是這麽教你的?”
全場很安靜。
沈烈看到一雙雙或憐憫或唏噓的眼,他撿回文件,說自己會重新做。
幾年後,他再坐到沈敬琛的位置,俯瞰時,也覺得風景不過如此。
四月很尋常一天,他在音樂廳見到陳靜安。
該怎麽形容那種感覺。
是永夜裏,一束白到近乎發光的小茉莉,他曾疑心是墜落的月亮。
那時候,他還不知道這意味着什麽。
—
沈烈做了個噩夢。
夢裏婚禮剛結束,他們蜜月旅行,搭乘先搭乘到哥本哈根轉機到冰島,一起見冰川、火山、岩洞……各種極致景觀,最後從機場搭乘大巴,去往斯奈山半島,兩個人全副武裝,裹得嚴嚴實實,等到半夜,太陽的帶電粒子與氣體碰撞,迸發出絢爛到會跳舞的極光,美輪美奂,是語言難以形容的震憾。
陳靜安捂着臉,激動感嘆:“好美啊!”
他下意識去握住她的手,撲了個空。
轉眼,身邊的人憑空消失,盡管她聲音似乎還在耳邊未消弭,但陳靜安就這麽不見了,他環視一圈,一片茫然昏暗,她徹底不見,就像從未存在過。
沈烈被釘在原地,被吸附住,廣闊天地只剩他一個。
他被驚醒,猛地睜開眼,有種溺水時手腳無法自控的痛苦,直到身邊有惺忪含糊聲音問怎麽了,熟悉到骨子裏,陳靜安被他弄醒,坐起來打開光線柔和的壁燈。
陳靜安沒睡醒,臉蛋溫潤,神情有些無奈,頭發紛紛揚揚散落,她看向他,問是不是做噩夢?
憑空消失的又出現,他才反應剛才不過是個夢,只是太過真實,他撐起身,摟抱住她,抱得實在過緊,引來反抗,但沈烈抱着不放,幾乎要在情緒裏溺斃。
“怎麽了?”陳靜安哭笑不得。
沈烈嗓音低沉:“做了個噩夢。”
“夢見什麽?”什麽能吓成這樣子?
回答的聲音聽起來好疲倦,他道:“你不見了。”
只是四個字。
陳靜安卻感覺心髒在塌陷,她安撫道:“我在呢。”
沈烈沒再說話,只是抱着她,如同失而複得,不敢松懈的慎重與珍視。
當晚兩個人都沒睡好,早上收獲同款黑眼圈,浴室并着肩刷牙時,互相看着鏡子裏的人,無聲笑笑。
婚後,日子瑣碎且日常。
一日,陳靜安一時興起,想要去寺裏祈福,為父母老師,也為他們自己,沈烈是個沒什麽信仰的人,即便如此,她想去,他還是陪着一塊去。
去的是西環的清源寺,已經入夏,錯過寺內丁香盛放時節,寺廟門前的兩座石獅已有些年代,紅牆綠瓦,木門斑駁,進去,紅牆阻隔掉塵世的熙攘,寺內人煙稀少因此尤為僻靜。
陳靜安上香拜佛祈福,模樣虔誠,她倒不一定信,只是心裏有寄托。
她做這些時,沈烈只是看着,即便寺廟會免費送三炷香,他也沒有拿,靜靜看陳靜安跪坐蒲團,雙手合十,極認真地又磕頭,做完這些,她問他真不去嗎?
沈烈依然是來時的姿态,問她結束沒有。
“你再等一下,我跟大師聊幾句。”陳靜安怕他覺得無聊。
“行。”
“你要實在無聊……可以逗逗貓。”寺裏有很多貓,橘貓貍花貓都有,白天,有只橘貓悠閑躺在石板上曬太陽。
沈烈笑:“逗貓?”
好似他多有善心。
陳靜安也意識到,說當自己沒說,“再等我一會。”
“嗯。”
陳靜安離開。
沈烈仍在原處,目光所及,是那尊佛,慈眉善目,仿佛與他對望。
靜默片刻。
沈烈擡腿進來,在蒲團坐下,也虔誠地磕過頭,他不過也是個有所求的俗人。
佛祖。
他只求陳靜安長命百歲,順遂無憂。
只此一條,便別無所求。
陳靜安道謝的聲音又響起,很近,他起身,從容走出去,兩個視線對望,她絲毫不知道他剛才已經向佛情願,拿過一串沉香給他戴上,道:“這是我替你請的,保你平平安安。”
他腕骨骨節分明,冷白皮膚能看到血管,也曾見過青筋暴起的樣子,如今被木色沉香裝飾,好看,她說,仰頭彎唇,眉眼裏全是溫柔笑意。
她還請了一些,父母老師朋友全都有。
祈福是美好願景,能否被庇佑是神明的事。
沈烈垂眼視線落手腕上,反握住她的手:“回家嗎?”
“嗯。”
兩人往山上下走,臺階狹窄,往下走的路比上山還艱難,陳靜安随口一句“背我下山”,沈烈真蹲下身,讓她上來,她趴上他寬闊肩膀,雙手環着他的脖頸,即便是下山也步伐穩重,就這麽背她到山腳。
到車上,陳靜安吹起彩虹屁,誇他體力如何如何好,背她下山也不費吹灰之力,實在厲害,身體素質少見。
沈烈掃她一眼,道:“我床上體力更好。”
“……”
在說騷話這件事上,沈烈暫時無可匹敵。
陳靜安假裝聽不懂,誇贊他今天過于辛苦,回去好好休息。
沈烈低聲輕嗤,他已經解開自己的安全帶,傾身過來,一時間靠很近,但也只是替她将安全帶摁開,他捏她的臉,擺出自己資本家的事實:“你不需要說這麽多,我一向按勞收費。”
陳靜安聞言質問:“沈先生,我們才從寺廟回來,你心靈就沒有半點被淨化嗎?”
怎麽做到的滿腦子都是顏色的?
沈烈笑道:“佛語也有雲,空即是色,色即是空。”
—
一年畢業季,高中的班長帶頭組織高中同學聚會,通知到陳靜安,因為是在江城,她不一定能去,但陸續有人過來游說,說多年未見,難得有次機會跟大家見見面,不來多遺憾,她被游說,同意前往。
“可帶家屬哦,老公老婆,男女朋友都可以帶,小孩也是。”班長特意道。
陳靜安看到消息時,看向身邊看書的家屬,随口問:“這周周末,有高中同學聚會,你想去嗎?”
沈烈放下書,想起同學錄上的文字,微笑:“當然。”
事情就這麽定下,陳靜安跟班長說了會帶一位家屬前往。
高中同學大部分都沒有加微信,所以他們大多也沒看到那條被人代筆的朋友圈,包括班長在內,也是最近同學聚會才加上的,那條在設置過三天可見後早已隐藏。
班長發了個暧昧表情包,問:是男朋友嗎?
陳靜安回:是老公。
随即而來的是表情包轟炸。
班長:誰能想到啊,陳女神英年早婚!
英年早婚這個詞,她看着,倒是忍不住笑了,揉了揉臉回差不多。
班長問:結婚的感覺怎麽樣。
她在輸入框裏寫的是“還不錯”三個字,沒有點擊發送,想了想又删掉,這次是兩個字,心滿意足點擊發送。
兩個字。
很好。
已經到極致的好。
同學會如期舉行,陳靜安攜家屬準時前往,路上時,班長在群裏說了她已婚的事實,好多人反應好誇張,心碎絕望表情包一直在發,這次是徹底沒機會了。
“難不成你還賊心不死?”
“想一想不犯法,還是說你就一點不想?”
“只有我好奇女神的老公是誰嗎?上輩子是拯救了銀河系嗎?”
“……”
消息一條接着一條往外跳,緊跟着是有人先到了,發了圖片過來,讓後面的人不要走錯了。
他們過去時,人已經到了大半。
推門進,房間裏氣氛正熱絡,聽見開門聲,不少人回過頭,視線都看過來,發出呼聲來,陳靜安忍不住面紅,低頭跟大家打招呼。
班長視線落在她身邊的位置,個高挺拔的身影上,擡擡下巴:“這……不介紹介紹嗎?”
陳靜安道:“我老公,沈烈。”
“你們好。”沈烈沒有穿正裝,依然是襯衣長褲,看起來慵懶随意,他伸出手跟班長握了下,氣質閑适,絲毫沒有不熟的窘迫,反倒感覺他才是這次組織者。
“你好你好,我以前是班長。”
“你好,聽靜安提起過。”
寒暄完畢,各自落座。
高中同學聚會,免不了講起高中的往事,曾經班上有人被人欺負,全班出頭,導致被學校通報批評,一向嚴厲的班主任倒是沒多說什麽,再提有人半夜跑教室來塞情書告白,被保安抓個正着,以為是小偷,最後叫來班主任領人,罰他當面念一遍情書,他邊哭邊念,班主任幾乎憋不住笑,讓被告白的女生想清楚,這種寫情書都有語病的男生能不能考慮……
太多太多,那些被時間掩蓋的記憶好像又掃淨塵土,顯露出來。
中間又提到陳靜安。
情書塞滿書桌,雷打不動準時放在桌上的早餐,學校沒什麽人問津的論壇裏,喊着要跟女神告白的發瘋貼,外校男生跑來告白被校內男生揍的……一些連她都不清楚的事。
沈烈偏頭看她,眼神有“哦,我老婆這麽厲害”的意味。
他大多時候在聽,不是應付的聽聽,而是真的有在聽有關于十幾歲陳靜安的故事,那些他不曾參與過的時光。
陳靜安忍笑:“有美化的程度,至少很多我都不知道。”
“你當然不知道,我們那時候還有個守衛軍,為的就是防止一些五顏六色癞蛤蟆靠近女神。”
“你們怎麽沒跟我說過?”陳靜安問。
“我們的第一條準則就是保守秘密。”說的有鼻子有眼。
在都快要本三,而有些人已經奔三的面前說起這些,難免荒唐又有些中二,少年人的喜歡總是單純赤忱。
中途,有男同學過來找沈烈搭話,多少有些好奇他是做什麽的,兩個人又是怎麽開始的。
“女神是不是很難追?追了多久?”男同學問。
“也不是很久。”沈烈實話實說,他當初直接省略了那個過程。
男同學笑:“不是很久是多久,我們學校當時有一個追過女神三年都沒用。”
陳靜安聽到,捧着茶杯喝水,多少有些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意思,她好奇沈烈會怎麽說。
沈烈仍然是那副平淡語氣:“沒幾天,我就被她追到手。”
甚至似有嘆氣,好像有些遺憾。
“女神追的你啊?”男同學神情愕然,這事要是在其他人身上或多或少有些魔幻,但沈烈那張臉就是可信度,所以他再錯愕也沒有質疑整件事的真實性,只是很難想象,陳靜安這樣清冷女神也會追人。
聽到某人面不改色的無恥言論,陳靜安直接被嗆住,咳嗽到面紅耳赤。
沈烈扯來紙巾遞給她,同時替她拍着背,仍道:“怎麽這樣急,慢點喝。”
陳靜安遞過來一個眼神。
沈烈照單收下。
這對望落在其他人眼裏,便是新婚甜蜜,多少有些羨慕,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吃過飯,一群人準備合照。
服務員替他們拍照,随行的家屬沒加入,各自等待,沈烈走遠一些抽煙,等結束,陳靜安看見他走了過來,他習慣性地随手滅煙,丢掉煙頭擡步走過去。
“是不是很無聊?”陳靜安問。
“不會。”
她不會知道,只要與她有關,都是趣事。
沈烈道:“如果不來,就不會知道原來我情敵幾個班,老婆這麽厲害。”
“誇張。”
陳靜安笑了下。
等車的間歇,老同學們打招呼陸續離開,風吹在身上很舒服,她仰頭問:“你在想什麽?”
他低頭,看着許久。
“在想錯過你的十七歲。”
陳靜安伸手擠入他的掌心:“錯過十七歲的陳靜安,但沒有錯過二十七歲陳靜安。”
—
沈烈三十歲。
生日時,由陳靜安做主,在淺灣辦了生日宴,算是小辦了一次。
林莫如依舊在游歷祖國河山,但經由陳靜安提醒,提前送來生日禮物,很不着調又蠻有寓意,一塊長壽石,後來被放在庭院裏風吹日曬,是沈烈說的先看看石頭能不能長壽。
來生日宴的都是摯友,沒有其他雜七雜八利益牽扯。
幾個女人手持一杯酒小酌,學姐鐘欣新婚不久,話題不知道怎麽從婚姻扯到婚姻生活,鐘欣手搭着脖頸,笑問:“你們什麽頻率?”
“……學姐。”
“男女之事,都很正常的,如同食欲一樣,都是很正常的事。”說完就自曝可能是剛新婚,一周四五次,“到底也不是年輕人,多做也蠻傷身的,我考慮要不要買點什麽補身體的。”
“補身體?”結婚更長的分明是陳靜安,但她對這些方面反而更不懂,很大一方面,沈烈也不需要擔心。
“的确需要補補。”
最後說話的是阮靈,以一種暧昧神情笑道:“畢竟男人一旦過了三十歲,就開始走下坡路了。”
再後面,全都是不能過審的虎狼之詞。
有時候女人說起葷話來,就沒男人什麽事。
陳靜安本以為這只是個小插曲,直到她在不久後,收到鐘欣寄來的快遞,她買的補品是雙份,一份留着自己用,一份熱心寄給她,用鐘欣的話來說,是大恩不言謝。
“……”
她看着一箱東西無處安放,最後只能藏在廚房的櫥櫃裏。
他們做飯次不多,那個位置很少有人去,直到沈烈心血來潮親自做飯,從櫃子裏翻出一箱可疑物品,物品包裝寫得很清楚,男士強身健體,壯陽……他拿到陳靜安眼前,問是什麽。
陳靜安便開始裝傻,問:“是什麽?”
“你不知道?”沈烈問。
陳靜安将視線看向別處,充分表演什麽叫做賊心虛,她含含糊糊說自己沒見過。
“是麽?”
沈烈開始念紙箱上的快遞單,從收件人開始念,字正腔圓:“收件人,陳靜安,電話號碼……”
語調不緊不慢,就像是有意逗她一般,念的很慢。
念完,他道:“小騙子。”
眼看着狡辯不掉,陳靜安只好承認,簡短地說了前後原委,東西的确不是她買的,是鐘欣好心多送來一份,什麽生活和諧才會幸福之類的話,她越坦白越心虛,好像她真在狡辯一樣。
東西就明晃晃在眼前,多看一眼,臉就多紅一分。
“反正用不上,我哪天還給學姐吧。”說着就要拿走,以做到盡快消滅罪證的效果。
東西沒拿走,人被撈過去。
攬着腰,沈烈低聲問:“是我最近表現不好?”
陳靜安瞳孔收縮,就知道他要往那方面想,她擠出笑來:“怎麽會?!你要相信這件事是個巧合,你表現挺好的,一直很好,我我我……我特別滿意。”
她穿的裙子,後背有一塊镂空,正好方便他的進犯,滾燙的熱度侵入感很強,她感覺自己是狼嘴裏的小雞崽子。
一句話說錯,沈烈就很可能身體力行的自證自己,還沒有到吃補藥的年紀。
沈烈還在似有似無地刮着,嘴上道:“也對,我已經三十,很多方面已經比不過二十歲的年輕男人,被太太嫌棄也是應該的。”
“……”
陳靜安無言以對。
脊椎骨似在顫栗,她知道自己要被吃掉,但是不知道什麽時候。
沈烈有時演技是真的好,好到能媲美影帝,譬如此刻,他的目的分明是将人拐上床,但是又擅長鋪墊。
床下,他演一個失意的中年男人,床上,恢複本性,就像只逞兇鬥惡的狼狗。人性有多險惡,在他身上發揮的淋漓盡致。
晚飯還沒吃,陳靜安嗚咽中說自己餓了。
是真的餓。
沈烈淩駕于上空,很重的一下,汗水從下颚滑過,他問:“還沒有喂飽?”
陳靜安羞恥到拿手背擋住自己的視線,企圖擋住不去看,但臉還是不可控制的紅了,眼睛看不見,但其他感官還在,沈烈太清楚她的點,每次都能讓她失聲,不得已,她只好叫老公,一聲疊一聲,以往都有奇效,只是這次怎麽也沒用,她近乎自暴自棄。
“是不喜歡了嗎?”沈烈仍然在問。
“……喜歡。”陳靜安嗓音裏帶着泣音,大腦空白。
“是嗎,寶寶?”
他附身,唇貼着耳垂,聲音就那麽直接送進耳裏。
沈烈叫她寶寶的次數屈指可數,全都用在床上,先是蹿起極小的電流,迅速湧過耳膜,而後迅速穿行四肢百骸,她忍不住卷曲,又被展平,一遍一遍,一種滅頂的快意。
做完,陳靜安連飯都不想吃了,完全過了那個勁兒,身體的餘韻還沒消散。
累到手指頭都不想動。
而餍足的沈烈則精神飽滿地起床,做完飯,端來卧室。
男人有時候真的太幼稚了!
至此,補藥這個詞在很長一時間,仿佛夫妻生活開始的暗號,她哭笑不得,這件事,大概很長時間都沒完。
—
陳靜安是在跟朋友看展時遇見徐若晴的,她看起來狀态要更好,也不是一個來的,牽着一個三歲大小的小男孩,男孩眉眼跟她很像,跟瓷娃娃一樣。
徐若晴主動過來打招呼,并介紹道:“這是我兒子,宋一。宋一,叫陳阿姨。”
宋一很乖,很有禮貌地叫了聲陳阿姨。
“你好。”陳靜安跟他打招呼。
徐若晴摸着小家夥的腦袋瓜,問有時間聊聊嗎?
陳靜安點頭。
時間一長,愛與恨都已經消弭,更何況那時候也沒什麽恨意,現在兩個人心平氣和地坐下喝咖啡,聊着彼此的現狀。
徐若晴很早就結婚了,有一位投資人老公,對方能看懂她的畫,也能看懂她,靈魂上一拍即合,現實裏也很爽快地,在談過一個月後迅速結婚,速度快到連朋友都驚詫,再之後生子,有了宋一,一個完整的家庭。
“開始的時候,我其實蠻惶恐的,總覺得不能順利生下他,我做了一些不好的事,如果報應的話,我希望只是報應在我身上,慶幸的是一切順利,我沒想過我也能擁有這些。我最對不起的人,是你,我始終都欠你一句道歉。”
“都過去了。”陳靜安還是以前那句話。
徐若晴也笑了:“還沒問,你呢,最近怎麽樣?”
“我也結婚了。”她擡手,亮出手指上的婚戒。
“跟……”
“沈烈。”
徐若晴一副了然的神情:“我的确很意外,當年這件事找到我時,說實話,我以為就是有錢公子哥的消遣,那群人,你知道的,一向拿普通人不當人。”
她以為很快就結束的兩人,最後反倒修成正果。
陳靜安明白她想說什麽,抿唇淡笑。
“真好。”
徐若晴感嘆,心裏積壓的愧疚總算消散了些。
往事聊完,兩個人的注意力全都在宋一小朋友身上,他會有好多的問題,聲音奶聲奶氣地問為什麽呢,徐若晴嗯了聲作思考狀,每次都能耐心回答。
“抱歉,跟孩子相處久了。”徐若晴問完道。
“沒關系的,我很喜歡孩子。”
陳靜安忍不住去逗宋一,宋一看得出來也很喜歡她,問了許多關于她的問題,到最後撲過來,趴在她的身上玩着收斂,小指頭小心捏捏,陳靜安忍不住輕輕碰她的臉,軟軟的,讓人心都化掉。
徐若晴看着她側臉,突然道:“我送你張畫吧。”
“為什麽?”
“沒有什麽原因,只是突然想這麽做。”具體原因,連她自己都說不出口。
“如果方便的話,謝謝。”陳靜安誠心笑道。
分開時,宋一揮手,已經叫她漂亮姨姨。
畫在幾天後寄來,陳靜安還沒來得及拆,沈烈得知是徐若晴送來的畫,讓人直接送進雜物間,被她叫住:“畫是送給我的,沈先生,你是不是有點霸道?”
“你要喜歡,我可以送你上百幅。”沈烈語氣不悅。
陳靜安皺眉:“那不一樣。”
“又什麽不一樣,她能畫什麽,秦宜年?也不覺得浪費時間。”
陳靜安一下子愣住。
秦宜年這個名字已經很久沒出現過,她甚至都有些忘記,逐漸忘記這個人,也忘記這段感情,但沈烈沒忘,甚至記得比她清楚。
她苦笑不得:“你怎麽就能這麽确定畫的是他?”
“不難猜。”沈烈聲音硬邦邦的。
“既然不知道畫的什麽,至少也得打開看看?”陳靜安拿出美工刀,從邊沿切開包裝,露出一角來,包裝被徹底撕下來,整幅畫全貌展現出來。
畫的是陳靜安,低頭的側臉模樣,光線打在五官上,柔和漂亮,比真人還要靈氣。
沈烈立于畫前,早已經不是剛才的臉色,他欣賞着畫面上每一個筆觸,一切都恰到好處。
陳靜安故意問:“怎麽,還放雜物間嗎?”
沈烈扯唇,惺忪淡笑,說找人裝裱好挂起來,客廳卧室随她選擇。
陳靜安雙手握住他的腰,揭穿他在轉移話題,她抿唇笑問:“沈先生,你有沒有聞到什麽味道?”
說着在他身上細細聞起來,好像真有這麽回事一樣。
“什麽?”
“酸味啊,有些人都快要醋死了。”多少年的陳醋,到現在還喝呢。
“你很得意?”沈烈低身,反抱着她,吻她的鼻尖。
陳靜安欣然道:“為什麽不呢?”
她又道:“徐小姐結婚生子,叫宋一,很可愛的,禮貌嘴也很甜,就像一顆糯米團子似的,現在的小朋友越來越好看了。”
“就這麽喜歡小孩?”沈烈對別人的孩子不感興趣,但對她嘴裏說的一切感興趣。
“嗯呢。”
陳靜安仰頭問:“我想說的是,沈先生,我們要不要生個寶寶,屬于我們的寶寶?”
“你想好了嗎?”沈烈問。
催生這件事不是沒有過,結婚後見長輩就會被提及的話題,但沈烈一直的态度是尊重陳靜安的意見,懷胎十月是她,分娩痛苦也是她,這些他都替代不了,因此也沒資格做決定,生也好,不生也很好。
沈孝誠對這番言論倒頗為生氣,問他有沒有想過以後沈家交給誰。
沈烈依然是不以為意的态度,就算他們沒有孩子,以後沈家還可以交給沈津的孩子,誰都行,他沒那麽看重。
提到這點,沈孝誠更氣:“你看那臭小子的樣子,我活着還能看到那一天嗎?別說有自己的孩子,他能不能娶到老婆都難說。”
沈津本來還幸災樂禍看戲,聞言氣笑了:“怎麽什麽事都能罵我一頓?”
所以生孩子這件事,就一直這麽擱置下來。
陳靜安聞言重重點頭:“我考慮的很清楚,你準備好了?”
“現在?”沈烈問。
“什麽?”陳靜安沒跟上他腦回路。
沈烈打橫抱人上樓,她摟抱着他的脖頸,聽他言簡意赅道:“生寶寶。”
說生就生,他一向行動力驚人。
作者有話說:
下一章崽崽,暫定周五更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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