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九天
第九天
09
景茂購物中心四樓的一家高檔日料店內,侍應生将兩位客人引領進包間時,忍不住頻頻回頭觀察他們。侘寂風裝修營造出清冷幽靜的氛圍,這兩位顏值頗高的客人像彩墨塗鴉般驚豔突出卻不違和。
應姜看了靳西岳一眼,确認他未對自己的安排有異議,正平靜地看角落的仿真南天竹。這裏的環境對得起人均幾千的價格,整體景觀以島國枯山水為主,搭配苔藓和造景石,南天竹仿真度極高,錯落有致,補光燈位置講究。
靳西岳翻了翻跟拍賣會宣傳冊似的菜單,問:“應部長在景茂的待遇不錯?”
應姜撩起眼皮,看對面容貌俊朗的男生,茫然地嗯了聲,才後知後覺他指的是這裏的低消,彎唇笑了笑:“你喜歡這種餐廳我天天請你啊。”
靳西岳按自己的口味點了幾樣,應姜補充,不多時,服務生拿着兩本菜單走了。
應姜進店後脫了罩衫外套,只穿一條完貼合身材曲線的草綠色針織裙,性感優雅的身材一覽無餘。應姜攏了下頭發,用抓夾随意把頭發固定住,小巧白皙的臉龐被随意垂落的鬓發勾勒着:“之前誤會你是公司找來的活動主持人把你推上臺,你怎麽也不解釋?”
“當時那情形,你還能找到原定的主持人嗎?”靳西岳思考問題倒是精準。
“是找不到。所以,感謝你救場。”應姜不着痕跡地提問,“你似乎對景茂很熟悉?熟悉到什麽程度,公司的管理層有認識的嗎?看你脫稿主持得挺有氣場的。那天你應該沒時間準備,臨場發揮很難做到那麽完善。”
兩人說是各懷鬼胎也不為過。
靳西岳再一次用那天開業活動結束後在員工休息區審視應姜的眼神看她,疑心她是否已經知道自己和景茂的關系。
應姜的心情更複雜些,她在思考,該如何委婉又不失準頭地暗示那個開保時捷911的富婆姐姐已有家庭的事。诶應姜可不是想挖牆腳啊,只是出于人道主義小小的提示一下罷了,其他的事稍後再說。
可怎麽暗示呢?她想如果靳西岳對景茂管理層熟悉的話,很大幾率會知道秦墨的身份,老董事長的掌上明珠已婚這件事,在公衆面前并不是秘密。
“我記憶力比較好,手稿看一遍就能記得差不多。我對景茂的了解僅限于此,至于管理層,不認識。”靳西岳認真又敷衍地答完,遞過去一個“你或許可以适當保持點邊界感”的眼神。
應姜被這個解釋說服了,可能打心裏不相信靳西岳會是主動去破壞別人家庭的人。從他對焦歆妍的态度能感覺到,他這個人道德感很強,不是胡來的人。至于要不要促成靳西岳去景茂工作,應姜有待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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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比較好奇,你為什麽拒絕景茂的offer?不着急找實習公司?”
靳西岳費解地看她一眼,說:“姐姐,我是天文系的,專業不對口。而且我打算先gap一年,不着急做職業規劃。”
OK。
應姜放棄這個話題,開始尋覓其他途徑。
靳西岳看不透應姜于心不忍得仿佛要告訴他什麽事但又遲遲不說的眼神到底意味着什麽。
時間平滑地流逝,而意外發生在用餐結束後,兩人在去前臺結賬的路上,遇到了陰魂不散的趙士獻和他的未婚妻,葛晴玟。
葛晴玟不滿自己男人的視線被別人吸引走,挽着他的手臂晃了晃,趙士獻堅持主動地出聲喊她:“小姜。”
應姜随聲看去,并不怎麽開心這次偶遇。
靳西岳顯然認出對方,借着亮堂的室內光第一次看清眼前的男人,是那個去酒館都會穿西裝的精英男。
靳西岳沒什麽表情地收回視線,問應姜:“需要我幫忙搭戲嗎?兩千塊一小時。”
随後才發現應姜捧着手機在百度上搜索着什麽,靳西岳匆匆瞥了一眼,只看到大致意思好像是“該怎麽提醒朋友談了個已婚女人”的一句話,這什麽跟什麽啊,他都要懷疑自己看錯了。
應姜無意識地應着靳西岳的提醒,慢半拍收回視線,輕搖頭:“算了,他們不配。”
應姜不是怕事情鬧大不好收場,而是今天不行,她難得帶着弟弟出來吃飯,撕逼這種事影響小孩子的世界觀。偏偏葛晴玟作妖不斷,她細着嗓子,跟趙士獻鬧:“趙士獻,你既然這麽想她就過去找她啊,我在想你怎麽好端端要來南京出差,原來是見你的老情人啊。”
趙士獻沉聲警告:“差不多行了。”
葛晴玟俨然并不這麽認為,撥開趙士獻的手:“我說的不是事實嘛,有的人能不能有點素質,知道自己長得好看就不能注意點,跟異性保持距離知道嗎?四處招搖亂撩,覺得很體面是嗎?”
靳西岳這個局外人大概明白了三者的關系,看向應姜,用對方能聽到的聲音問道:“這你都不生氣?”
應姜低頭又翻了翻百度頁面,沒看到有用的信息,漫不經心地嗯了聲,擡頭停頓了大概一兩秒,才回:“她不是誇我好看嗎?就讓讓她吧。”
這話葛晴玟聽見,嘴角抽動,有火沒處發般憋屈。
趙士獻見應姜冷着一張臉,沒有多餘的表情,知道她這是覺得煩了。她這個人脾氣一向很好,開得起玩笑,放得開,沒架子,不做作,喜好明顯,有熱忱和善心,是非分明,因此雷點也很明顯,她的家人,說不得;讨厭和稀泥的人,還讨厭胡攪蠻纏影響到自己的人,趙士獻和未婚妻簡直在她雷區蹦迪。應姜不會直接挂臉讓誰下不來臺,但她這人愛恨分明,總會找着法子讓你為自己的愚昧無知吃點苦頭。
葛晴玟聽着應姜的話,也明白自己針對錯了人。之前她去公司和趙士獻對峙的事情傳開,傳到最後應姜成了受傷最重的人,甚至被調離了總部。這不是她的本意,但一直拉不下臉解釋一番,因此現在面對她有些愧疚,始終不敢直視她。
當然,她對自己未婚夫不作為的表現更加氣憤:“他男朋友在呢,比你年輕比你帥,所以你知道自己為什麽沒戲了吧。”
趙士獻睨了靳西岳一眼,像是要再一次驗證這句話似的,片刻後,他回道:“就一沒畢業的小孩,值得你這麽誇。還是說你也喜歡這個類型?”
靳西岳沒料到是這個發展。
全身而退的應姜這會兒也不看手機了,一言不發地盯着戰場看。
就在趙士獻擡臂甩開身邊人時,應姜出聲了:“趙士獻,你很享受兩個女人為你緋聞滿天飛的狀态嗎?”
靳西岳偏頭,看應姜眼底的厭惡在這一刻放到了最大。她咬字清晰,聲音不卑不亢:“再直男情商再低的人但凡有點思考能力都能看出來,現在,此時此刻,你未婚妻沒安全感了,你是個男人就快點捧着她的臉法式熱吻三分鐘好嗎?你足夠愛她,她就不會這麽折騰了。”
頓了下,她對靳西岳示意:“走了弟弟。”
靳西岳跟其他人一樣傻眼,慢了一兩秒,才跟上應姜的步子。
不得不承認,他對應姜刮目相看。
應姜是個很幹淨的人。
人生不過三萬天,利益和欲望會讓人身上沾滿污濁,而道德和初心會洗刷腌臜。衆生百相,人生百态,見到什麽樣的人都不足為奇,但像應姜這種根直骨淨的人十分難得。
靳西岳曾經是,現在動搖了,以後不知道。
而應姜,她是經歷滄桑後仍能保持這份幹淨清明,知世故而不世故,看透人性但從不對人性失望,是真的很難得。
他想到應姜說要給她撐傘的那番言論,此刻想起,不是認為那話有了說服力,而是好奇應姜身上有着什麽樣的故事,她為什麽會如此的堅韌,具備了社會學研究中十分難得品質,越挫越勇,百折不撓。
從日料店出來,應姜從趙士獻那獲得了靈感,問弟弟怎麽看插足別人感情的人。
“與我無關。”靳西岳如是說。
應姜狀似無意地刨根問底:“你會不會成為這樣的人?我是說如果你t喜歡的人有男朋友或者家庭,你會怎麽做?”
“我不會允許自己開始一段這樣的感情。”靳西岳态度決絕,立場鮮明。應姜想,他大概是被蒙在鼓裏。
靳西岳偏頭,遞給應姜一個“你還有什麽問題索性一次性問了”的眼神,應姜笑笑,表面春風化雨般更改了這場拷問的用意:“ok,我可以明确告訴你,我單身,你不用害怕自己喜歡上我。”
“………”靳西岳露出一副我就多餘問的表情,別開臉。
這時他的手機響,靳西岳拿出來看了眼,跟應姜打過招呼,便去旁邊接。
說是走開了,但他講電話的內容,應姜聽得一清二楚:“吃了,在外面吃的……墨姐,墨大美女,我已經不生氣了,真的。你跟他好好地一起生活吧。如果他欺負你,我會站在你這邊教訓他的。”
應姜抱臂站在不遠處,一只腳腳跟點地,随着細微的磕碰聲,她揚了揚眉。
mo姐?秦墨?
這是關系要斷掉的意思?弟弟還挺豁達。
她的機會這不就來了嗎不是。
應姜在這邊琢磨得起勁,靳西岳挂斷電話,過來叫了她兩聲,應姜才後知後覺,問了句:“什麽?”
靳西岳莫名地睨她一眼,說:“往哪邊走?”
應姜哦了聲,故作鎮定地掖了掖頭發,輕擡下巴,示意:“下樓,這附近不少清吧都在旁邊的步行街上。”
商場四樓有一架觀光扶梯直達商場外的地面廣場,棚頂半鏡面的設計營造出一種光怪陸離的時尚感。
靳西岳認識很多姐姐,也有姐姐對他示過好的。但應姜的漂亮自然、充盈、飽滿,由內而外,跟其他人過度用力的感覺都不一樣。
這一路,已經有不下三個人朝她投來或豔羨或迷戀的目光,回頭率拉滿。
應姜對此渾然不覺,估計已經習慣了,如常地和靳西岳說話:“影響到你的就餐體驗了,一會兒酒我請。”
靳西岳擡擡眉,故意說:“不是只看店面嗎?還喝酒啊?”
“不敢喝嗎?”應姜這反問多少有些激他的意思。
靳西岳聳聳肩:“喝呗。”
靳西岳自己都沒察覺,他在應姜面前放松了很多。大概是因為無意撞見了她光鮮形象後的和常人無異的糟糕經歷,又或者是她性格中幹淨通透的品質,前者讓他感到共鳴,同理心将對方劃為同類人,而後者讓他被吸引,雖然知道她對自己心思不純,但忍不住默許這一點。
“剛剛不小心聽到你講電話,和女朋友分手了?”應姜的聲音把靳西岳的思緒拽回來。
靳西岳偏頭,看她神色放松:“姐姐好像很高興?”
應姜倒是坦蕩,毫不避諱地承認,回視着他眨眼:“我對你很感興趣啊,你不會以為我是說着玩的吧。”
“你說過嗎?”靳西岳敗下陣來,率先移開視線。
從觀光扶梯上下來,眼前刺目的商場燈光變為車水馬龍和建築亮起的點點霓虹,春和景明的時節,連撲面而來的空氣中都彌散着花香的氣息。靳西岳跟上應姜往右邊商業街拐彎的腳步,聽見她噙着笑的聲音:“那我現在說。跟我試試啊,我對男朋友很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