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鹽加糖（02）
鹽加糖（02）
鹽加糖（02）
顧千俞活了二十四年，一直循規蹈矩，按部就班。唯一做過出格的事情大概就是兩年前在異國他鄉邂逅了一位絕世大帥哥，和人家春宵一度。
随後帥哥回國，她繼續留在悉尼苦讀。山高水遠，天各一方，互不打擾。
這是她枯燥乏味的留學生涯裏所剩不多的調味劑，就像是做了一場酣暢淋漓的美夢。夢醒後，她回歸現實，她還是那個窮學生，只不過手上多了一支镯子。
她萬萬沒想到這件事居然還有後續。
見到這張谪仙一般的臉，顧千俞兩眼一黑，腦子裏一團暈眩。記憶在做地殼運動，天崩地裂，山呼海嘯，拉扯出巨大的斷層。諸多熟悉的，遙遠的，炙熱的，暧昧的畫面躍然紙上，鮮活如初。
這些畫面變換交錯，排列組合，好似無數幀電影鏡頭，加上泛黃老舊的濾鏡，運用蒙太奇手法，快速，無聲，一場接一場上演。
停車場陷入消音般的死寂，穿堂風自身後吹來，裹挾住顧千俞逐漸急促的呼吸。
她下意識去看自己左手手腕間的玉镯，指尖不自覺覆上光滑的镯身，驚起一陣清涼。
這點涼意刺破表層皮膚，緩慢滲透到骨頭縫裏，讓人無所适從，不自覺抱緊雙臂。
這不是在做夢，她也沒有眼花，送給她玉镯的男人就是眼前這位。
他近在咫尺，還有另外一層身份，他是章繼的小叔。
兩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章秋白的面容仍似當初，劍眉星目，高鼻薄唇，骨相分明，棱角線條清晰流暢。他是那種儒雅清致的帥，像是鐘鳴鼎食之家走出來的世家公子，矜貴之餘又伴有幾分書生氣，溫潤如玉。
說實話，顧千俞很吃章秋白的顏，完美長在她的審美點上。
不然兩年前她也不會為美色而沉淪。
同樣一張臉，兩年前她驚為天人。如今見到，她卻覺得這是一場災難。
顧千俞只顧着自己震驚，根本沒注意到章秋白瞳孔微縮，清淡冷肅的目光好似一把出鞘利刃，懸在她頭頂。目光游走間，似乎要将她整個劈開。
男人身上的氣壓明顯降了一級，如粹冰霜。
視線範圍之內，年輕的女孩穿了一條黑色吊帶裙，身段窈窕，背很薄，薄如一張紙，栗色長發蓬松垂下，蓋住柔弱的肩胛骨。深色衣服襯得她皮膚瑩白如雪，悠悠泛光。
她沒化妝，面容清純可人，一如初見。
章秋白掐滅手中的煙，烏眸一眼不錯盯着面前的人，嗓音低沉冷硬，近乎質問：“你是阿繼的女朋友？”
顧千俞心裏直打鼓，琢磨不出章秋白的态度，她不清楚對方究竟有沒有認出她。她睜大眼睛仔細辨認，卻并未從男人眼中窺見什麽熟悉的信號。他的眼神異常冷漠，分明就是在看待陌生人。
很顯然，他早就忘記自己了。
想想也是，露水情緣，天亮就散，以他的顏值和鈔能力，身邊的莺莺燕燕必然趨之若鹜。環肥燕瘦，任他挑選。他什麽樣的女人沒有。哪裏還會記得兩年前在異國他鄉的一段豔遇。
顧千俞說不出自己是該高興，還是該失望。她還記得他，可人家早将她忘得一幹二淨了。男人拔吊無情，這話還真不是瞎說的。
想到這裏，女孩勾起唇角，扯出一抹職業假笑，聲線徒然冷下去一截，“是，我是章繼的女朋友，小叔您好！”
男人英氣的眉峰隆起，深谙的眼底雲遮霧繞，像是刻意藏着什麽。
他的視線凝成一團，聚焦在顧千俞臉上，持續數秒，又不着痕跡地移開，随後下移，掉落在女孩的手腕間，那一抹耀眼的金黃暈染在镯身上，璀璨奪目。
他閉了閉眼，又睜開，語調冷凝，“上車吧！”
——
高助理開車，為了避開章秋白，顧千俞明智地選擇坐在副駕。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總覺得背後有一道炙熱如火的視線，讓她如坐針氈，心神不寧。
托特包規矩地放在兩腿間，白嫩手指絞着包上的流蘇，雙腿一直在小幅度地抖個不停。
她在心裏罵自己，一個章秋白就讓她這樣如臨大敵，真夠沒有出息的。
小言裏的狗血橋段應驗在自己身上，顧千俞心中既不安，又煩躁。諸多複雜情緒交織在一起，鼓成一只小小的氣球，氣壓直逼爆破值，似乎下一秒就會當場爆炸。
不行，t沒法忍了！
必須要找個人倒倒苦水，她怎麽會這麽點背，叔侄倆全讓她遇上了。
顧千俞抱着手機，噼裏啪啦一頓狂敲，趕緊把這一勁爆消息告訴自己的閨蜜何小穗。
何小穗是學工業設計的，因為是系裏最後入學的一個女生，被宿管分到了顧千俞寝室。兩個姑娘朝夕相處混了四年，關系處得比什麽都鐵。
大四時，顧千俞拿到悉大offer出國深造。而何小穗不願再吃讀書的苦，果斷選擇工作，入職了樊林設計部。
異國兩年，一個讀書，一個工作，兩個姑娘深厚的友誼絲毫不曾受到影響，照樣親密無間。彼此有什麽心事總是第一時間告訴對方。
何小穗追星，混粉圈，一向熱衷八卦，永遠處在吃瓜一線。
顧千俞這邊的微信一發過去，她那邊幾乎是秒回——
何小穗：【？？？？？？】
滿屏的問號都不足以表達何小穗同學的震驚程度。
何小穗：【兩年前你在悉尼睡的男人是章繼的小叔？】
何小穗：【卧槽，小言都不敢這麽寫吧？】
何小穗：【牛逼啊顧千千，叔侄倆都是你的裙下之臣，人生贏家吶！】
顧千俞：“……”
她是人生贏家嗎？
不，她分明是人生衰家，都衰到頭了。她現在只想原地去世。
顧千俞：【姐們，我該怎麽辦啊？】
何小穗：【什麽怎麽辦？睡了小叔，再睡侄子，左擁右抱，從此走上人生巅峰。我羨慕你還來不及呢！】
顧千俞：“……”
顧千俞：【別瞎叨叨，說點有用的。】
何小穗：【真誠發問，叔叔和侄子，哪個活好？】
顧千俞：“…………”
顧千俞捂臉，無語凝噎。
她鼓起腮幫子，憤然敲字。
顧千俞：【何小穗，別逼老娘拉黑你！】
何小穗：【親，鑒于當下這種修羅場，這邊建議您換個星球生活哈！】
顧千俞：“……”
拉黑，必須拉黑！這種閨蜜不要也罷！
車子開出機場停車場，順利彙入主路車流。
高旸扶穩方向盤，熱情地問：“顧小姐住哪兒？”
顧千俞輕聲回答：“麻煩送我去枝白路的王家馄饨鋪。”
高助理一聽，激動道：“顧小姐去吃馄饨嗎？這家馄饨店超級好吃的，我吃過好幾次了。平時人特多，隊都排不到。”
顧千俞微微一笑，語氣頗為自豪，“這是我外公外婆開的店。”
別看這樣一家藏于鬧市街巷的馄饨店，它在青陵頗具人氣，完全稱得上是網紅店。不止平頭老百姓愛吃，就連許多有錢人也紮堆往店裏跑，店外私家車停得到處都是，時常就能瞧見豪橫的賓利和法拉利。
店雖小，只是一碗馄饨，卻是王家人幾代的堅守。顧千俞的外公外婆靠着這碗馄饨，養育大三個兒女，培養出兩個大學生，還把顧千俞送出了國。
顧千俞在悉尼讀研，那兩年，日思夜想最懷念的就是外婆親手煮的這碗馄饨。
可惜沒等到她學成歸國，二老就已離世，馄饨鋪如今交給了她舅舅一家接手。
高助理神色意外，“顧小姐原來是店二代呀！”
顧千俞莞爾一笑，“請叫我馄饨鋪公主。”
高助理：“……”
比起時下流水線出品的錐子臉，顧千俞是小衆的圓臉，五官精致溫婉，毫無攻擊性。笑起來兩側對稱的酒窩像是甜膩的酒盞，清甜動人。
高助理被她的笑容恍了下心神。
回神後就見她擺擺手，豪氣萬丈，“下次報我名字，不用排隊。”
“那敢情好！正愁等不到位置。”高助理咧開嘴角笑得憨态十足。
和高助理插科打诨一通，顧千俞心裏那點對章秋白的忐忑立馬煙消雲散。
章秋白坐在後座，冷眼旁觀女孩一副沒心沒肺的笑臉，簡直和兩年前一模一樣。
高助理話說到一半，明顯感覺到後背一陣一陣發涼，手臂毛孔全豎了起來。
“顧小姐，你冷不冷啊？”他咋感覺這麽冷呢？
顧千俞一臉茫然，搖搖頭，“我不冷啊！你空調打得太低了吧！”
高旸瞄一眼中控臺，狐疑道：“22度不低啊！”
剛說完，餘光不經意瞟到後座，發現自家老板臉色陰沉如墨，眸光鋒利似刀，周身散發出一股銳利的肅殺之氣。
他小心髒劇烈一抖，識趣閉嘴。他話太多了，惹老板不高興了。
顧千俞心心念念家裏的馄饨，然而沒等她挨到家，肚子大鬧空城計。
四下無聲，車廂裏一片闕靜。肚皮敲鑼打鼓，被無限放大，好巧不巧的落進了其他二位男士的耳朵裏。
高助理沒忍住，噗呲一聲，當場笑了出來。
“顧小姐你餓了呀？”
顧千俞：“……”
顧千俞老臉一紅，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高助理，沉默是金懂不懂啊？非得說出來幹嘛呀！
她徑直甩過去一記哀怨的小眼神，沒好氣道：“我晚飯沒吃。”
她嫌飛機餐難吃，一路空着肚子。本打算回家吃一碗熱氣騰騰的馄饨。沒想到肚子不争氣提前餓了。
後座的人終于開了金口：“高旸，靠邊停車，讓顧小姐先吃點東西。”
顧千俞一聽，頓時就急了，趕忙拒絕：“不用了，我回家再吃。”
她怎麽敢讓大老板特意停下來等她吃飯。聽高助理說章秋白今晚是有視頻會議的，章繼硬是要讓他親自來接機，這才挪後了。本來就已經耽誤他時間了，這會兒當然不能再拖人家後退。
章秋白卻根本不顧她的拒絕，直接說：“顧小姐看看你想吃什麽。”
事已至此，顧千俞只能接受。
她往車窗外投去兩眼，于一片混沌的夜色中捕捉到一面顯眼的招牌，她心下一喜，眼神期待萬分，“小叔，我想吃肯德基。”
章秋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