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出發了
出發了
“弟弟, 鞋子換上，往這裏走兩步。”
“好的。”
庭院的迷宮一角，瑟拉維雅屏退了所有傭人, 正在和菲尼缇斯展開名為“讓自己變得更像女孩”的特訓。
鐵了心想要帶弟弟一起出去度假, 在測試過瞳色藥水的藥效，确定藥水确實有效後，她便将這樣的訓練提上了日程。
現在正在開展的是走路訓練。為了不走漏風聲, 她和弟弟以散步為名, 專門避開所有人，把特訓的地點選在了人跡罕至的迷宮裏。
男女式的鞋子穿起來感覺完全不一樣，對行走姿态的影響很大。在姐姐的要求下, 菲尼提斯脫下靴子，将腳伸進了面前的小紅皮鞋裏, 然後按上寶石搭扣，從地上站起身，試探着朝前邁出腳。
“嗒”。
皮鞋底部與地面相觸，發出的輕響宛若一塊墜入心湖的石子，在少年平靜的內心引發了一陣激烈的震蕩。
——這雙鞋子，不久前還穿在姐姐的腳上，那些輕松、快樂的敲擊聲，也只屬于姐姐一個人。
而現在，它們屬于他了。好奇妙的感覺……
姐姐的腳比自己小, 皮鞋有點擠，裏面熱熱暖暖的，還殘留着一些屬于姐姐的溫度。行走的時候, 每邁出一步，腳上都會感到一種緊繃繃的疼痛感, 但這種痛感并不強烈，反而讓他感到了難以形容的喜悅與安心。
随着腳下的步子越走越穩，少年也像酒醉了一般，臉上浮現的紅色越來越深。
瑟拉維雅這邊對弟弟心中活躍的想法一無所覺。發現他的臉有些紅，只以為他是穿了女孩的鞋子，感覺不好意思了，随口安慰：“你就忍忍吧，畢竟訓練得瞞着所有人，我也不方便再帶一雙女鞋嘛。”
一邊說，一邊撐着下巴，認真評估着弟弟走路的姿态。
洛維塔帝國的禮儀中，男性走路需要擡頭挺胸，舉止大氣，到了女性這邊，則是文雅貞靜，以美觀為佳，要求很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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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弟之前接受的都是男性禮儀，沒想到換上女鞋後，他身姿筆挺，體态端莊，走起路的姿勢還挺像模像樣。
好強的模仿力……
“很好！走路的訓練到此為止。接下來是說話，你的聲音辨識度有些高，所以有外人在能不說話就別說，實在要開口，就得夾着嗓子，讓聲音柔和一點，像這樣，啊，啊——懂？”瑟拉維雅拿手指點着自己喉嚨，朝弟弟做作地發出一陣甜膩膩的夾子音。
“……”菲尼缇斯下意識擡起手，捂住了自己發癢的鼻子。
姐姐，好可愛！
甜膩膩的嗓音帶來了遠超想象的感官沖擊，讓少年心跳加速，血液沸騰，身上的拟态差點又沒能維持住……不行，得小心管理好鼻腔的血管，千萬不能再流鼻血了，他讨厭那種藥膏，塗抹了以後姐姐會避着他走……
頂着一張紅得發燙的臉，在姐姐的再三催促下，菲尼缇斯張嘴，學着她的樣子，夾起嗓子發出了婉轉甜嫩的一聲“啊——”。
“Bravo！”大導演瑟拉維雅興奮地一拍大腿，啪啪鼓掌：“很好！很有天分！就是這樣的聲音。接下來我們一起回顧一下為你編造的身份設定……”
……
利用每天午休抽出的一點時間，瑟拉維雅帶着菲尼缇斯一起完成了一系列的僞裝特訓。一個禮拜後，弟弟已經能夠熟練地在貴族家的小少爺和被征入府的平民玩伴兩個身份間自由切換，戴上假發化好妝，不仔細觀察，誰也看不出他是男孩。
與此同時，瑟拉維雅開始為自己的“菲尼缇斯夾帶計劃”做鋪墊。
這個過程總結一下，無外乎“兩頭騙”。
艾莉娜那邊，為了讓新玩伴的事提前在表姐心裏留下印象，瑟拉維雅故意寫了幾封沒什麽營養的信件過去，跟表姐分享一些生活瑣事，其中包括“父親給我找了個名叫菲比的平民玩伴”。
那封信以後，瑟拉維雅有意控制着信件裏提到“菲比”的次數，從少到多，從陌生到熟悉，從關系一般到感情升溫……每一封信都沒有故意提到新玩伴，但只要仔細閱讀，看完後肯定能從只言片語中發現玩伴的影子。
用寫小說的手法，瑟拉維雅認真虛構着與菲比的生活日常，力求在表姐心中刻畫出一個極為立體的玩伴形象。
至于父親那邊，在與姐姐激情通信大半個月後的某一天，瑟拉維雅鼓足勇氣找上門，發揮自己百分百的演技，裝作興奮的樣子通知爸爸，在游說了大半個月後，表姐一家終于松口，允許她帶着弟弟一起去新月灣了。
彼時的諾曼公爵正在伏案寫作，聽聞這話，他一個沒收住，手中羽毛筆“吱”地在羊皮紙上劃出了一道醜陋的黑線，倏地擡起頭：“你說什麽？”
父親審視的目光就像一把刀，看得人心驚膽戰，慌亂不止。瑟拉維雅被瞧得有些害怕，聲音不自覺弱了下去：“就、那個……舅舅他們說，弟弟可以一起去海邊玩……”
“哦，是嗎？”
“是的。”
“你确定不是說的反話？”
來自父親的兩度質疑讓瑟拉維雅額頭冒出了大量冷汗。但即便如此，她還是梗着脖子，堅持說：“不是反話，他們允許了。”
諾曼公爵以手托腮，沉思了片刻，道：“我知道了。你退下吧，後面的事我會讓達奇準備的。”
“好的。”瑟拉維雅如蒙大赦，一溜煙從書房裏跑了出去。
她以為自己憑借演技了成功過了關，卻不知道，在目送自己離開後，父親很快招來達奇，詳細詢問了姐弟兩人近段時間的所有異動。
一個小時後，達奇親自撰寫了一份報告，将它送上了公爵的書桌。報告的內容包括但不限于瑟拉維雅的衣帽間離奇丢失了一頂假發、魔藥實驗室某些珍稀藥材近期出現異常消耗、一名園丁無意間撞見小少爺在迷宮裏用奇怪的方式走路……各種瑟拉維雅以為自己做得很隐蔽的事情，稍微一調查，幾乎是被查了個底兒掉。
看完報告，諾曼公爵摘下手套，修長的手指用力按了按發脹的額頭：“這個笨女兒，撒謊也不知道遮掩一下。她難道以為我會被這種拙劣的謊言騙到嗎……”
“大小姐畢竟還小……不是挺好的嗎，在孩子成長的過程中，偶爾出現的可愛謊言也是身為父母不容錯過的一種體驗呢。”管家達奇在一旁笑眯眯地勸解。
“還不是你總慣着她……算了，畢竟是難得的熱月假期，既然雅拉那麽喜歡菲尼缇斯，非要帶着他一起，就随她去吧。回頭別忘了把葛文一并安排過去，讓他看着點，畢竟是你親手調教的人，我比較放心……”
嘴上抱怨管家總是縱容女兒，實際上，諾曼公爵自己溺愛起女兒來，程度只有過之而無不及。平日裏嚴肅寡言的棕發男人抓着達奇絮絮叨叨，安排了許久，直到腦內複盤，再無遺漏，才終于放下了一樁大事，重新把注意力放到了面前的工作上。
在父親的有意縱然下，瑟拉維雅的各種小動作進展得相當順利。
藥櫥裏的珍惜魔藥用完了，很快就有新藥補上，方便菲尼缇斯持續不斷産出新的瞳色藥水；衣櫥裏添置了一批新服裝，不知為何，裏面出現了幾套非常适合玩伴穿搭的樸素衣裙；鞋鋪一并送來的新鞋中，有一雙黑色的鞋子稍微大了些，拿去一對比，竟與弟弟的尺碼剛好一致！
哇塞，就好像連上天都在幫助她和菲尼缇斯！
前前後後籌備了快一個月，到了七月底，瑟拉維雅迎來了熱月假期前的“期末考”，并通過考前惡補，順利低分飄過了所有科目。
考試之後沒幾天，熱月降臨，瑟拉維雅打包行李，牽着弟弟，姐弟倆告別父親，一起坐上了前往韋斯特羅伯爵家的馬車。
按照事先溝通好的行程安排，她将從斯托梅迪亞大宅出發，先到王都中心城區的伯爵宅邸與舅舅一家彙合，然後借用中心城區的傳送陣，直接傳送到新月灣附近的德萊郡，再在德萊郡坐馬車去到新月灣的別墅。
在宅邸衆人的眼中，弟弟是得到了伯爵一家的同意，和大小姐一起去海邊度假的。因此，出門的時候，菲尼缇斯穿着白襯衫和背帶褲，打扮時尚又得體，俨然一副要去別家作客的模樣。
去親戚家玩不需要帶很多人。在瑟拉維雅的争取下，此次與姐弟兩同行的除了米蘭達，只有弟弟的貼身男仆葛文。馬車行至半路，紅發的女孩在路邊叫停車子，把兩位仆人叫到身邊，威逼利誘，恩威并施，将自己向父親說的謊全部抖落了出來。
“……總之，事情就是這樣。接下來，我會讓弟弟裝扮成我的新玩伴‘菲比’跟在我身邊。不希望事情敗露，讓伯爵家與我們家交惡的話，你們最好聰明一點，幫我一起掩蓋好弟弟的真實身份——否則，若是有萬一，與伯爵府決裂的罪過可就要由你們兩個背負了，聽明白了嗎？”
“是。”
“明白。”
已經事先得到過管家叮囑的兩位仆人配合地僞裝出了一副心有餘悸的樣子，相當順從地點了頭。
“……”事情是不是有些進展太順利了？
瑟拉維雅皺眉。
剛好此時，馬車裏正在換裝的弟弟朝外伸出一只手，小聲朝她發出求助：“姐姐，裙子背後的系帶系不到。”
“來了！”思緒被打斷，瑟拉維雅迅速忘記了剛才腦中浮現的疑惑。她拎起裙擺，抛下兩位傭人，快步跑上了馬車。
雪白發色的少年背對車門側坐在椅子上，正笨拙地背過手，嘗試系住裙子後方的緞帶。動作間，寬大的裙擺不小心挂在了少年的臂彎裏，随着手臂的擡動，裙擺掀起又蓋上，露出層疊布料遮掩下可愛蓬松的白色南瓜褲，和邊緣微微勒進腿肉的黑白條紋襪。
女氣的打扮，男性化的發型，還有蚌肉一樣露在外面的一截偏中性的脊背。三種截然不同的景象，怪異又協調地搭配在一起，映着一束斜射進車內的陽光，形成了一幅古典油畫般美麗的畫面。
瑟拉維雅的眼睛被美景晃了一下。
原地發了一會兒呆，她眨眨眼，小跑上前一把撈過了弟弟手中的系帶。
嗨呀，都教了這麽多遍，還是沒辦法一個人系好裙子後背的緞帶……笨蛋弟弟果然怎麽也離不開她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