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章
第 4 章
‘小少爺’毫無疑問,指的便是今天才出現的周冬冬。
他能出什麽事?
周遇之本不想理會的,因為他來書房之前已經決定等事情了結,就把孩子送走,而在這之前他們兩人還是不要多見面為好。
但最後他還是起身了。
而在趕過去的路上,周遇之一邊安排人去請大夫,一邊詢問事情的經過,同時還在腦海中思索周冬冬的這次生病是否早有預謀。
比如周冬冬有他不知道的背景,是某個大人物的兒子,有人事先喂他喝下了毒藥,然後制造巧合讓他們相遇,為的就是讓他死在周府。其目的當然是讓他與那位大人物結下生死大仇,借大人物之手将他除去。
又比如他的府邸其實并不幹淨,今天恰好有賊子下毒,但不巧的是沒有毒到他,反而毒倒了沒有絲毫防備的周冬冬。
還比如……
回房的路上,一個個想法在周遇之的腦海裏浮現,讓他的表情越發嚴峻。
所以當他衣擺翻飛,沉着臉大步邁入房中的時候,周身的氣勢吓得床邊的丫鬟們紛紛跪了下來,戰戰兢兢。
不過捂着肚子躺在床上的周冬冬并沒有被他的氣勢所攝,反而眼淚汪汪地伸手。
“爹嗚嗚……”
“冬冬好痛好痛,是不是要死了嗚嗚嗚……”
一看到那張與自己異常相似的臉上冷汗直流,口中更是說出了‘死’這個字,周遇之心頭一緊,下意識地道:“莫要胡說!”
他示意仆役趕緊去找大夫,然後在床邊坐了下來,臉上的表情近乎陰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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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這幅要吃人的表情吓得了別人,比如眼下正顫抖着跪在地上的丫鬟們,以及噤若寒蟬的番子們,卻吓不了眼淚汪汪,以為自己命不久矣的周冬冬。
肚子好痛嗚嗚嗚……
這麽痛,肯定是要死掉了嗚嗚嗚……
于是捂着肚子哭得眼睛發紅的周冬冬掙紮着起身窩進了周遇之的懷裏,讓爹抱着自己,然後認真地交代‘遺言’。
“冬冬要死了,爹,嗚嗚爹你別傷心哇……嗚嗚……。“
“冬冬想住風水寶地嗚嗚……”
“住風水寶地,變神仙,嗚嗚嗚冬冬要像娘一樣保佑爹。”
祖母說了,娘現在就住在風水寶地裏,在天上保佑着爹和冬冬。爹每年還給娘置辦好多東西,什麽房子車子,金山銀山,這樣娘在天上想買什麽就能買什麽。
周冬冬越想越傷心,最後哇哇大哭。
“哇嗚嗚——”
“還要,冬冬還要房子車子和銀子,要好多好多小錢錢,冬冬不要餓肚子!”
“冬冬好喜歡好喜歡爹,舍不得爹嗚——嗚嗚——”
周遇之:“……”
他原本是打算事情解決後,就把這個孩子送還給他家人的。
但現在這個不過三歲大的孩子,卻喊着舍不得‘爹’,雖然害怕自己死後住不好吃不飽穿不暖,但還是想着要埋入風水寶地,好化作鬼神保護‘爹’……
哪怕知道他口中的‘爹’不是自己,但周遇之此刻依然對懷裏的這個孩子産生了濃濃的疼惜、不舍之情,進而又轉化為了對幕後之人的怨恨!
此僚當殺!
于是他扭頭怒喝:“大夫呢?還不滾去找!”
奴仆們紛紛應是。
然後幾匹快馬飛奔出門,以最快的速度将京城三位最擅長治小兒病症的大夫們都“請”了回來。
不是他們不想找太醫,而是太醫院裏擅長小兒病症的太醫在孝睿太子死後幾乎死了個幹淨,後來宮中又多年未有皇子、皇女降生,那些宗室、大臣們家裏的小孩生病也更願意找民間的大夫,免得戳陛下的心窩子。
久而久之,‘小兒聖手’就在民間了。
這次被東廠番子們請回來的大夫有三個,年歲不一。老的有七十多歲,最小的不過三十出頭,看到表情陰鸷的周遇之後他們都有些惶恐不安。
“周,周督主……”
周遇之沒心思理會他們,眼下他正心急如焚,沒等三人說完便指着腹痛稍微緩解後,正掰着手指從春數到冬,念叨着要給自己“燒玩具”、“燒棉被被”、“還要燒厚衣裳,不然冬冬會冷”的周冬冬道。
“看看他得了什麽病,可是中毒?”
幾人不敢怠慢,紛紛上前把脈。
但一番‘望聞問切’後,他們都沉默了。
這……
周遇之心頭一緊,追問:“如何?!”
最後還是那位見多識廣,今年已經七十多歲的老大夫站了出來,道:“小少爺并未中毒,只是午膳太多太雜導致了腹痛而已。”
周遇之:“……”
周冬冬:“……?!”
他高興地瞪圓了眼睛,“冬冬不用死了?!”
老大夫哭笑不得地解釋,“待小老兒給小少爺你開一劑藥,服下後就無礙了。”然後他又對表情複雜的周遇之道:“督主,小孩脾胃弱,少食多餐才好。”
先是錯過飯點,然後胡吃海塞了小半碗面、各色點心若幹、另有羊肉、鮮蝦、冰酪、糖葫蘆等零嘴點綴,就連茶水都喝了小半壺。更別說在這初秋的冷風裏,剛滿三歲的孩子還不穿鞋襪在屋裏跑了好一會兒……
能不鬧肚子嗎?!
可偏偏不管是眼前這在外面威風無限的周督主,還是屋裏的幾個年輕丫鬟都沒有養過孩子,所以完全沒意識到不對勁。只要孩子想吃就任他吃,想玩就任他玩,最後孩子哭着喊肚子痛,還不知所以,反而猜測是不是中毒……
老大夫在心裏嘀咕:真看不出周督主原來是這樣的人啊……
……
在周遇之風評被害的時候,成王府裏一場風暴正在成型。
臨川郡王趙喜樂原本正為解決了‘尾款’的事情高興,但一進門就聽到一聲怒喝。
“你這個逆子,還不跪下!”
趙喜樂茫然擡頭,就看到身形微胖的親爹成王正怒火中燒地将桌子拍得啪啪響,而親娘成王妃則坐立不安,不知道該勸丈夫不要生氣,還是勸兒子躲遠一些。
“爹,娘?”
“發生什麽事了?”
“混賬東西!”成王見兒子那副不知悔改的樣子,氣得站了起來,指着趙喜樂的鼻子怒罵道:“你眼裏還有我們這做爹娘的嗎?”
“說!你把那兩萬兩銀子弄到哪兒去了?!”
“宗人府只給了五萬兩銀子給你成親,結果剛送過來才幾天啊,兜都還沒揣熱乎呢,就被你弄沒了兩萬兩!你這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
“沒錢你怎麽成親?”
“看我不打斷你的腿!”
兩萬兩!
周督主!!
廢太子!!!
剛剛才從天香樓回來的趙喜樂臉色一白。
平心而論,他之前去找周遇之這位東廠督主的時候,只是想着給那位趙熙一個教訓,沒有想過讓他成為廢太子的。
但見面之後,周遇之先是說“孝敦太子當年恩德,咱家銘記于心”,然後又說“皇後娘娘當年有意安排惠賢師太于京中久住,還欲賜一座府邸,但她卻自請去皇家寺廟靜修為孝敦太子守節,此乃賢德之舉。太子酒後冒犯師太,實屬不該。”
當時兩人說着說着,他不知怎麽的就越來越生氣,覺得嫂嫂委屈、太子可恨。然後就說出了“一切托付于督主”、“事成之後必有厚報”之類的話。
現在“厚報”送完,他也被發現了……
眼見着親爹揚起了巴掌,他慌忙解釋,“爹,銀子沒有弄沒,不是,銀子的确是用完了,但沒有亂花,我是送給周督主了……”
“什麽?!”
‘周督主’這個名字一出,成王頓時安靜了下來。
他左右看了看,見屋子裏都是自家人,忙壓低了聲音問道:“你怎麽跟周遇之那個殺神扯上關系了?在臨川的時候爹不是跟你說過了嗎,京城有兩個人不能惹!”
“一個是劉首輔,一個是周遇之!”
“他們一個管明面上的,一個管暗地裏的,是陛下心腹中的心腹。我們這些無權無勢的宗室在他們眼中連個屁都不是,你惹到陛下我還能豁出去這張老臉為你求情,但惹到了他們兩個你連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你都不看看,現在诏獄裏都關多少人了!”
“對了,你是怎麽惹到他的?”
趙喜樂支支吾吾,“我,我之前去見嫂嫂……”
前因後果說完,成王及成王妃的腦海中已經不關注那兩萬兩了。他們臉色青白,相互對視的時候,均看到了對方眼中的不敢置信。
太子被廢居然和自家兒子有關?!
不是,兩萬兩能換一個太子?
那十萬兩豈不是能……
成王臉色一變,恨鐵不成鋼地撲頭蓋臉打了蠢兒子好幾下,“你,你這個混賬東西,這麽大的事你怎麽不事先跟我們商量商量?!居然在天香樓聽了兩個陌生人的對話,你就找那周遇之幫忙,還‘面冷心善’!”
“這一個月京城死了多少人你知道嗎?”
“你你你,你是要氣死我啊!”
兩萬兩拉下太子,這做的是什麽美夢呢?!
這蠢孩子是被騙了啊!
趙喜樂連忙解釋,“之前剛進京的時候,爹娘你們都身子不适,所以,所以我才沒有告訴你們,免得你們擔心。”
“不過現在已經解決,我今天見過周督主了!”
聽到這話,成王妃心裏又酸又澀,她一把扯過兒子道:“喜樂啊,你這,你這,你這個傻孩子!和東廠督主這樣的人物扯上關系,你這是與虎謀皮啊!”
“他,聽說他愛財,那兩萬兩夠不夠啊,他有沒有讓你回來再拿些銀子?”
成王妃焦急道:“別怕,你都跟娘說,娘這裏還有一些銀子呢,你都拿去。可別讓他到外頭亂嚷嚷,把是你害得太子被廢了的事說出去!”她雖然是個婦道人家,但也知道這個時候傳出廢太子之事跟自家有關的話,反而是禍非福。
趙喜樂忙道:“沒有沒有,周督主今天沒說什麽就走了。”
成王妃松了口氣,“那就好,那就好。”
“好什麽好?!”
一旁的成王雖未在朝中任職,但到底是在宮裏長大的,想法并沒有兩人單純。
此時的他臉色鐵青,直白地道:“東廠是什麽地方?是監察天底下人的!就是東宮也有他們的耳目,太子私底下對陛下不敬的事估計那姓周的早就知道了,只是一直壓着沒往外頭說而已,不然他的反應怎麽會這麽快?”
“喜樂請他給趙熙那畜生找點麻煩,結果他周遇之只花了一個月就将人變成了廢太子,這件事哪兒有那麽簡單?!”
“你你你,你居然就這麽找上門去你。”
恐怕教唆兒子的那兩人也是那姓周的安排的!
成王越想越急,背着手在屋子裏轉了兩圈,又拉着趙喜樂追問道:“喜樂,你老實跟爹說清楚,這件事除了周遇之外還有誰知道?”
看着親爹緊張的模樣,趙喜樂搖頭,“沒,沒有了。”兩次見面,都只有他們二人,趙喜樂連自己的小厮都沒讓知道。
沒有了?
成王确認這件事除了兒子之外真的沒人知道,頓時松了一口氣。不過他也沒有完全放心,而是一邊背着手一邊來回思索。
這事要怎麽辦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