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章
第 7 章
醫院裏的消毒水味顯得刺鼻又突兀,像是要将傷□□生生撕裂,侵染着每一個僅剩殘喘的細胞,流經鮮活滾燙的血液。裴倦輕輕擡起眼皮,小小的一塊軟肉上似壓上了數不盡的塵埃,又快速的合上。周圍的氣味壓得他有點喘不過氣,卻能察覺到旁邊逐漸向自己靠近的身影。
接着,他的眼皮一燙,一個溫柔的吻落在他的皮膚上。
“再睡會兒。”低沉的聲音透着連夜的疲乏,沙啞的聲音像密集的小蟲子占據裴倦的耳朵,癢的他難受,卻也睡不着了。
“扶我起來。”裴倦呼了一口氣,即使四處的消毒水味讓他窒息,卻也比悶在被子中的眩暈來的直接。夏晛起身,拉開窗簾,明媚的陽光透過窗戶上的玻璃照進白色的病房。裴倦眯起眼,目光落在他藏在滑落袖子中露出的那段纏着繃帶的小臂上。
一院青枝,如青衫般飄逸。
“給我看看,”裴倦悶聲道,“你的手。”
夏晛也不推脫,坐在床邊順勢将他攬住了。
“疼嗎?”
“說疼就有人幫我吹吹嗎?那我好疼。”夏晛含笑着看他,見裴倦垂着眸,夏晛還想再說些什麽,便見裴倦帶着暖氣的呼吸拂過那處繃條,連帶着雪白布料包裹着的未愈合的血肉都跟着他的心跳發顫。然後,一個缱柔的吻輕輕落在夏晛的手臂上。
夏晛怔了一瞬,渾身的血液不受控制地往腦袋裏湧般的漲熱,一只手撫在他的後頸,啞聲道:“別吹了。”
裴倦卻似沒聽到一般,将身子往夏晛旁邊側了側,在夏晛晦暗不明的眼神中将身體前傾,一手撐着床,在如願觸碰到他後才擡起頭望向夏晛。
裴倦在吻他傷口,兩次。
這個堪稱撩撥的舉動擾得夏晛快要瘋了,他做不到任憑無處發洩的火苗游走胸腔。他一把将裴倦壓回床上,狠狠地吻上他的唇瓣。他吻得又深又狠,沒什麽技巧,将所有的前戲試探都剝離後,剩下的只有掠奪和愛意。裴倦努力的回應着夏晛的躁動,雙手攬上他的後背,直到夏晛快要将兩人微小的縫隙處殘存的空氣全部奪走。
走廊上傳來窸窸窣窣的說話聲。裴倦一驚,下意識去碰他肩膀,夏晛“嘶”了一聲,皺着眉偏了偏。裴倦想起他的傷口,将手收回來,難不成這狼崽子肩膀上也有一處?好在夏晛還有分寸,将他放開了,裴倦呼了一口氣,從床上坐起來整理了一下領口的褶皺。
“隊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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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隊長醒了?”
是周凱和劉瑞。
“沒什麽大事,不用擔心。”
周凱将手裏的水果袋子放在櫃子上,拿了兩個蘋果,搬了個小板凳坐在一邊。劉瑞沒急着坐下,半晌後還是猶豫着開了口,“隊長……”
裴倦擡頭,看了劉瑞一樣,“是想說我就這樣完成任務會被上面懷疑?”
劉瑞抿了抿唇,“嗯”了一聲,“他畢竟是潛逃多年的罪犯,市局抓了多少年,可他就像憑空消失了一樣,而這次任務,先是裴隊你發現蘇池不對,順藤摸瓜找到密室,可當我們趕到後,韓沫玮卻出乎意料的殺了自己的人,後強迫你跟他上車。我是擔心,會有人拿這件事情做文章。”
“沒錯,剛才我們來的時候也擔心過這個問題,搞不好市裏頭會派人來。”周凱把削好的蘋果遞給裴倦,“隊長,吃個蘋果,劉小瑞還餓嗎?”見劉瑞搖頭,周凱也懶得削皮了,往褲子上抹了兩下咬了一口。
“啧,多大了,不知道吃生瓜果要洗幹淨嗎。”
周凱翹起二郎腿,好笑似的看着靠在門框邊的劉瑞:“不幹不淨吃了沒病嘛。”
劉瑞朝他丢了個衛生球:“作為一個生物學高材生,我可以很負責任的告訴你這是不切實際的,你剛才那一口頂多就是你擦掉了地上的一部分細菌然後又蹭上了褲子上的另一部分細菌。”
“我其實還蠻好奇的,你們學生物的就沒有好奇過嗎?蘋果是有細菌的不能直接吃,自來水是生的有細菌不能直接喝,那為什麽用自來水洗過的蘋果就可以吃了?”周凱眨了兩下眼睛,看看劉瑞又看看自家隊長,眼裏是快要溢出來的好奇。
劉瑞被噎了一下,沒再搭他的話。周凱倒來了興致,纏着他追問為什麽。
夏晛聽的想笑,這又是個什麽理論?夏晛低低頭,裴倦還在小口啃着蘋果,薄薄的兩瓣唇上還泛着光澤。夏晛舌尖抵了抵上颚,瞥了一眼還在争論無暇顧及自己的兩人,毫不猶豫地吻上他還在翕動着的唇,探進他柔軟的口腔,靈活的舌頭迅速勾起裴倦還未咽下去的一口新鮮果肉,離開時眷戀地在他的上唇邊輕輕咬了一下。
一個蘋果味兒的吻。
裴倦的耳垂剎那間紅的要滴血,下意識的咽了咽口水,有點不可思議的瞪了夏晛一眼,心虛似的往離他遠的地方挪了挪。
不知道最後誰勝利了,周凱把啃完的蘋果丢到垃圾桶裏,坐着和裴倦聊天。
裴倦一邊不時回答着他的話,一邊低着頭默默啃蘋果,只有漫到耳根的一抹紅顯得有些突兀。在夏晛的角度,能看到自家小隊長專心致志咬着蘋果的動作,還有他長長的垂着的睫毛,白皙的脖頸,通紅的耳根。
“所以說,隊長你是怎麽想的?”
裴倦此刻已經恢複了原狀,不冷不淡道:“沒有證據,最多派個人來問一遍過個形式,除非他脖子上的那個東西真的是個腫瘤。”周凱有點茫然,便看着裴倦自然地将吃完的蘋果核遞給旁邊那個看起來就脾氣不怎麽樣的線人,兒那個人更自然的接過來,又抽了兩張衛生紙自然地替他擦淨了汁水,最後用衛生紙卷起那個蘋果核從空中抛過一條線,精準的落在垃圾桶裏。
周凱這才看清他的長相,一半沐浴在陽光裏,另一半蓋上了窗簾送來的清影,五官硬朗又透着一股匪氣,可對着裴倦的時候竟沒有那麽鋒利的感覺了。不得不說,這個小線人的确長得非常好看,但是相比于裴倦,總透着一種讓人難以接近的冷漠感,這倒也蠻像是在那種□□上蟄伏了許久的那一類人。
“那這樣的話,隊長你好好休息,我們就先回去了。”劉瑞道。
裴倦點點頭,也和夏晛一起站起來。
之前裴倦身邊幾乎沒有什麽其他人,他們也聽不到裴倦對其他人的态度,但是,起碼是現在,卻能讓人感覺出他在這個病房裏似乎呈現着一種放松,或者說是因為這個病房裏的某個人讓他可以放松。
這樣想着,周凱又看了他們一眼,那種奇怪的感覺又冒了頭。夏晛總給他一種處于和自己不同世界般的感覺,可和裴倦站在一起後,這種感覺被削弱了不少,也并沒有什麽違和,好像裴倦本來就該是這個樣子的。
如他想的不錯,在搬出病房的第三天,的确來了邀請他做客的人。
“裴隊長不必緊張,就當是來做個客,然後來回答一些問題就好了。”一位大約三十多歲的便衣警察微笑着欠欠身,将審訊室的過道留了出來。
“呵,市局怕不是對‘做客’這兩個字有什麽誤解吧,請人做客也不必請進這裏啊。”裴倦輕挑着眉,語調裏倒沒有那位警察意料到的不解和慌張,只讀出了一份戲谑。可沒等他再婉轉地向裴倦解釋,裴倦便無所謂地走進了審訊室,自然地拉開椅子坐下,好像這只是一次普通的調查。
門被關上,那位警察坐在他的對立面。裴倦生出一絲新鮮感,他來這裏的次數也不少了,只不過是這次的位置有些不一樣罷了。
“自我介紹一下,我姓王,我叫王绛,調查組組長,你可以叫我王組。”
“裴倦。”
王绛被他不冷不熱的态度噎了一下,這個人,确實不好對付。“裴隊長不用自我介紹我當然也會認得,年紀輕輕破案無數,市裏上下想不認識都難啊。”
裴倦雙手搭在桌子上,勾了勾唇角輕擡起眼,“王警官,這個時候來誇我,時機不太對吧,我們大可以去光線明亮點的地方喝喝茶,這種地方還是比較狹隘,但是如果王警官偏愛,裴倦當然也會奉陪。”
王绛準備的那一通寒暄算是被抛屍了,裴倦不但還不避諱,而且始終占據着主動方。王绛眯了眯眼,這裏本就是裴倦的地方,那種散漫又冷淡的态度就像一種無形的屏障,壓迫感重重落在他的身上。而且剛才裴倦分明叫的是王警官。
“裴警官真會說笑,我都不知道該怎麽接話了。”王绛微笑道。
裴倦兩條長腿随意的放着,不經意似的敞開了點口,這是他在審訊時慣有的動作。
“這次韓沫玮落網還少不了裴警官的功勞呢,只是我很好奇,裴警官是怎麽知道韓沫玮會出現在那裏的呢?”王绛笑了笑,視線卻一直放在裴倦的身上,等待着他的回答。
“王警官的意思我倒是不明白了,我記得語文學科裏有一項錯誤修正,‘有歧義’,對吧,莊子的那篇‘子非魚安知魚不樂’貌似是犯了另一項偷換了概念。”裴倦嘴角帶着一個弧度,手指随意的在桌子上起伏點動,“只怕不是王警官一個人有這點好奇心吧,恰好能碰上韓沫玮就一定代表着我和他有什麽交集?相反,我為了能夠除掉他,差點把自己葬進去,市局不來慰問我,反而對自己的下屬起了疑心,是有什麽用意呢,是否也是動機不純?”
王绛眼神暗了暗,看來那些傳聞是真的,裴倦的話總是似有似無的壓迫着他,以至于王绛這麽多年第一次遇到這樣的人物,一時也不知該如何下手了。
“裴警官心思果然缜密,那王某也不繞彎子了,我問你,你是怎麽會被挾持的?以你裴隊長的實力,會猜不到韓沫玮會出現嗎?”
裴倦嗤笑一聲:“王警官,你要搞清楚一件事,那時候的蘇池對我來說就是個死人,你會去想死人身邊可能會是誰嗎?而且,我之前根本就不認識他,所了解到的就是他是湘湖殺人案中程小娟的親人,這才和我有關系。”
“那他為什麽要殺自己人?”
“你們口中的韓沫玮不就是個奸詐狡猾的高智商罪犯嗎,那既然你們把兇殘、冷血、狡猾當成他的代名詞,那他殺幾個人很稀奇嗎?”
“那他為什麽單單劫持你?”
“一個中了毒煙的警察,還有一群全副武裝的警察,你覺得他是傻子嗎?”裴倦像聽了什麽笑話般,雙手握在一起向前拱了拱身體,眸中看不出此刻他的心情,“那你覺得他為什麽要選擇我?”
“如果我知道的話就不會問出這個問題了。”
“哦是這樣,我還以為你們早就蓋棺定論了。根據現場發現,程小娟的死亡現場并不是第一現場,而是有人在南郊的小屋內将她殺死然後拖到湘湖,這個人就是蘇池。你覺得他為什麽要這麽做?”
“為了把案件交給你們本方警察?”
“不錯,就是為了轉移給我們。那接受到案件的我們定然會去調查,但死者恰好就是韓沫玮的表妹,而我也因為好奇摸到了密室的位置,蘇池明明是有時間清理幹淨現場的,可還是讓我看到了滿牆的照片,我出來時又剛好被滿是殺意的韓沫玮撞個正着,不是很巧嗎?”
“他是要韓沫玮認為兇手就是你?”
“不,他們串通好了一部分,只是韓沫玮大概沒想到人是蘇池殺的,蘇池大概也沒想到會被當成墊腳石罷了。那王警官又認為,他為什麽想要和我同歸于盡。”
“洗清嫌疑?可他本來就是在逃分子。”
“那警方不信他他又怎麽再次設計逃走呢,只能說很可惜他遇到的那個倒黴警察是我。”
“找個警察,殺了不就……”
王绛倏然停住話語,看向裴倦的眼神晦暗不明。
他被反偵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