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2.第十一章定情(上)
第十一章 定情(上)
“可是……你始終是妖,人和妖是不能相愛的。”
曾雨辰又一次抽回了自己的手。绛瞳只覺得掌中的溫暖再一次離開了自己,心裏也跟着一陣冰冷,它不懂,辰明明說喜歡自己的,為什麽現在又突然怪自己是個妖怪呢?
“绛瞳,你聽我說,與其弄得魂飛魄散不如好好活着,就算不能在一起,我們還是可以在心裏彼此想念對方,不是麽?”
“我不要想念!”
绛瞳忽然搖着頭打斷了曾雨辰的話,曾雨辰登時詫異不已,這還是第一次,绛瞳頂撞了自己。
“绛瞳?”
“你要離開我!他不要我,你也不要我了!”
“他是誰……?”
沒等曾雨辰把話問完,绛瞳已經負氣的跑開了。曾雨辰剛想去追,忽然身人按住了他的肩膀。
“随它去吧!”
天籁般的柔和聲音自身後響起,曾雨辰倏地轉過身來,就見一名白發白衣全身籠着一圈淡金色柔光的男子,男子的容貌竟與绛瞳有七分相似,只是那琥珀色的修長鳳眸裏卻不似绛瞳那般懵懂純澈,反而像是歷盡滄桑般深沉而憂郁。
“你是……绛瞳的師父?”
曾雨辰幾乎馬上就反應了過來,對方身上仙氣十足,清冽之感較之最初的绛瞳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仙階定遠在苦葉山七位仙人之上,這讓曾雨辰莫名的感到有些無地自容。
那白衣仙人點了點頭,“曾道長是麽?我有些話想對你說,我們找個地方坐下來聊可好?”
“……哦,好。”
曾雨辰于是很自覺的領着對方去了自己的小茅屋。兩人坐定以後,曾雨辰仍是有些緊張,不敢去看那仙人的臉,他知道绛瞳定是依着他的樣子幻化出人形的,自己卻曾對绛瞳起過輕薄之意,換句話說就是自己亵渎過眼前這人,绛瞳雖然懵懂無知,眼前這人卻一定不會單純。
“我叫殷,原是在古潭鎮這一帶修行的散仙。你是天樞仙人的大弟子吧?”
“啊,是。在下曾雨辰,見過殷仙人。”
殷看着曾雨辰淡淡一笑,沉默了一會兒。曾雨辰又不覺的別開眼去,明明對方的視線很溫和,自己還是被盯得渾身自在。這個殷仙人跟绛瞳雖然容貌相仿,給人的卻是截然不同的感覺,在他面前總覺得自己是個做了壞事卻無所遁形的小孩子。
殷也像是看穿了曾雨辰的心思,沒有再盯着對方看,轉而望向了窗外的月色。
“你叫那孩子绛瞳,是麽?”
“……是。”
“兩千多年前,在我還是個剛踏入修真界的凡人的時候就遇上了那孩子,當時它還是一條剛出生不久的小蛇,不知怎麽的它竟無意間吞食了我的一顆紫炎丹,差點小命不保,幸好後來它自己又挨了過來,我看這小東西還有些靈性就一直将它帶在身邊了。”
殷緩緩訴說着過去的往事,臉上不時的浮現出慈愛的笑容,曾雨辰也就認真的聽着,他雖然不知道對方為什麽跟自己說這些,但是關于绛瞳的過去他也一直很好奇。
“五百年後,我已經修行圓滿,本來就要飛升仙界,但是看着那孩子才初具人形,我又不忍就這麽将它棄之不管,所以就推掉了仙界的禦诏又在人間繼續修行了五百年。千年之後,那孩子已經可以自行悟道,而人間的環境亦不能再助我修行,所以我還是離開它獨自去了仙界。沒想到那孩子卻因此有了執念,竟然在這個地方等了我一千七百年。”
曾雨辰聞言一驚,難怪绛瞳看起來總是很寂寞,像是在等誰似的,不由得又在心中感嘆,原來這個小傻瓜在千百年前就已經如此執着。
“這麽長時間你都沒有來看過它麽?”
“既然它等我只是執念,我又怎麽可能再回來看它?我與绛瞳緣分已盡,再見面亦毫無意義。”
殷的聲音很悅耳,可是說出來話卻是冰冷。曾雨辰只覺得心裏微微一疼,自己對绛瞳不也是這般無情麽,相遇是緣,緣盡便情淡,只有绛瞳仍癡癡的不肯醒悟。
“那你這次來此又是為了什麽?”
“來助我的愛徒渡劫。”
“渡劫?”
“你方才也看到了,那個傻孩子寧可放棄兩千多年的道行也要與你厮守,它這樣又豈能修成正果。”
曾雨辰頓時有些羞愧,“如果它不是遇上我……”
“曾道長,”殷笑着打斷曾雨辰的話,“绛瞳如果沒遇上你一樣成不了仙,你們的相遇是天意。”
“仙人是說……我早就注定是绛瞳的劫?”
“你是它的劫,它亦是你的劫。我本不該洩漏天機,但是你們兩個的情況讓我很擔憂。”
聽完殷的話,曾雨辰愣愣的搖了搖頭,“我不明白!”
“曾道長,你應該沒有忘記自己與绛瞳做過什麽。你與绛瞳本都屬于仙家弟子,犯下如此大過,天界又豈容你們再如此糾纏下去。”
“犯下大過?是說我與绛瞳有過肌膚之親麽?”
殷沒有回答,算是默認。
“那我應該……怎麽做?”
“這就要看你自己了。忘情對曾道長來說應該只是時間上的問題,但是绛瞳不一樣,它在某些事情上固執得不可救藥,你要想辦法化解它的執念,讓它對你死心。”
“呵,忘情只是時間上的問題,” 曾雨辰冷笑道,“原來神仙都這麽無情麽?”
“神仙不是無情,只是不被情所左右。”殷走到曾雨辰跟前,輕輕拍了拍他的肩,“你現在所經歷的我也曾經歷過,勘破了自然便可放下。”
曾雨辰怔了怔,擡眼看向殷,對方帶着笑意的眼底悄然淌過了一絲傷感。
“我明白了。”
“我再送你一道符,你去将骨潭旁邊的那棵榕樹封住,如此也算立下一功。”
殷用長指在空中劃了一道咒符,那咒符閃出一道藍光後便化作了一張黃色的符紙落在了曾雨辰掌中。曾雨辰問:“那棵榕樹裏是不是有什麽東西?”
殷點了點頭,答道:“骨潭曾是上古時代的一個刑場,當時有位暴君在那裏殺了許多人,埋下了許多白骨,骨潭也因此得名。千百年過去,原來的刑場長成了郁郁蔥蔥的樹林,這棵榕樹剛好長在骨潭的死門,連通了那些怨魂與人間的通道,這才引得這片樹林妖獸橫行,連住在這附近的人也受到怨氣侵蝕變得淫邪貪婪。”
“原來如此!”曾雨辰恍然大悟,難怪他總覺得古潭鎮的人格外的狡猾。
“我能做的也就只有這些了,剩下的就看你們自己的了。”殷又說着看了看窗外,“我該回去了,仙界已經有人發現我的蹤跡了。”
“多謝仙人!呃……我還想問……”
“你想問那個狐妖會不會有事?”殷笑道。
曾雨辰一驚,這仙人不會是懂讀心術吧?
“那狐妖道行不足千年,尚無仙基,它與那位趙姑娘又都是心善之人,他們的事會另有契機,你不必擔心。”
殷說完轉身正要走,曾雨辰又叫住他,問了一個完全不相幹的問題:“你為什麽沒有教绛瞳說話?”
殷又是淺淺一笑,答道:“因為我原來是個啞巴。”
殷走後,曾雨辰躺回了床上,開始回憶起自己與绛瞳的點點滴滴,從相識,到相處,再到相愛……越想心越亂,如果是換做以前的自己,一定很難想象自己會愛上一個妖怪,可是如今自己不僅愛了,還愛得恨不得逆天而行。明明自己與绛瞳什麽都沒有做錯,為什麽就不可以相愛?
绛瞳……
深夜,曾雨辰忽然又從床上坐了起來,掀開被子穿上鞋子出門去了。一想到绛瞳現在可能還躲在什麽地方一個人偷偷的哭他就心煩意亂,再也無心睡眠。
夜間的骨林裏黑漆漆一片,到處都是鬼魅般的樹影,将天空遮得密不透光。曾雨辰帶着一道光符在林子漫無目的找尋着绛瞳的身影,不知不覺就來到了骨潭邊,來到他們最初相識的地方。潭水上方豁然露出一小片天空,皎潔的月色将骨潭附近照得一片通明,潭邊那棵在白日看來并無異狀的老榕樹此刻更顯猙獰,枝葉張牙舞爪的汲取着來自月輝的靈氣,周圍一圈都隐隐泛着黑氣。
一想到殷告訴自己骨潭裏沉有一堆森森白骨,曾雨辰便直覺的想離開這個充滿怨恨的詛咒之地,諷刺的是這裏正是自己與绛瞳的初遇的地方,或許真的從一開始,他們倆就注定不會有好的結局。
“嘩啦啦——”
水中忽然有了響動,曾雨辰第一反應便是脫口叫出了“绛瞳”。過了一會兒響動又消失了,曾雨辰這才警惕起來,這潭水裏既藏了如此多的怨魂,難保不會生出什麽極難對付的厲鬼。鬼不似妖,妖有肉身,普通人亦可以将其重創,鬼則只能單靠高深的法力來鎮住。尋常小鬼小怪倒也難不倒曾雨辰,怕就怕像骨潭裏的這些冤鬼一樣,在陰寒之處存在了許多年,附在周圍的生靈上汲取着它們的元氣不斷壯大自己,若真已修成鬼精那就不是尋常幾道符可以完事的了。
又是“嘩啦”一聲,漆黑的潭水中冒出了半截人影。曾雨辰定睛細看,那月色下的紅瞳裏竟流淌着駭人的血光,十分詭異。
“绛瞳!”
認定了對方的身份,曾雨辰便不再顧忌什麽,筆直朝着那個人影奔了過去,踩入潭水的腳上立刻傳來一陣刺骨冰寒,曾雨辰仍是義無反顧的往前走着,水中的人影也移動了身形朝曾雨辰游了過來,兩人最終在漫過腰際的淺水處相擁在一起。
绛瞳竟是赤裸着身子的,曾雨辰搭在它的腰際的手能清晰的摸到人身與蛇身的交界處,雖然感覺有些奇怪,曾雨辰卻不會再覺得害怕,反而有些留戀這獨屬于它的觸感。
“不要離開我,辰!”那身軀冰冷之人忽然幽幽的開口道。
曾雨辰心下一動,那無助的語氣讓他幾乎不忍拒絕,然而曾雨辰不想讓自己一時的不忍釀成大禍,想拉開對方,卻發現那雙環在自己脖子上的手臂反而纏得更緊。
“绛瞳……不要任性!”
“為什麽?為什麽我可以為你放棄千年的道行,你卻一點都不願為我犧牲?你對我到底有幾分真心,還是只是在玩弄我?”
“我……”
面對對方突來的質問,曾雨辰頓時無言以對。
“你就真的那麽想做神仙,那麽想斷去自己的七情六欲?難道跟我生活在一起的日子你覺得不開心麽?”
“绛瞳,你聽我說,我們就算繼續下去也不會有結果,你又何苦如此執着……”
他不是不愛,卻不敢親口承認這份愛,他不是不願犧牲,只是不知道這樣的犧牲究竟有沒有意義。
“我不要結果,我只要和我心愛的人在一起,哪怕是共赴黃泉,哪怕永世不得超生,總也好過那些無情無義只會貪圖長生不老逍遙安逸的神仙!”
“绛瞳……”
“辰,不要離開我,不要離開我!”
經不住一次又一次的哀求,曾雨辰還是動搖了,他貪戀與绛瞳在一起的日子,貪戀它美好的笑容,甚至貪戀它身上甜美的花香,即使萬劫不複也想再次去擁有……
“绛瞳……”
“辰,和我在一起吧,再也不要分開了!”
這一刻,曾雨辰真的恍惚了,忘記了自己當初修仙的目的,忘了自己正是想擺脫這塵世中的欲望之苦,想遠離渾濁,尋求真正的安寧。
當自己的唇貼上對方冰冷的唇瓣時,曾雨辰知道自己已經再也沒有回頭之路了,然而此刻他卻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辰!”
熟悉的聲音自另一邊響起,曾雨辰一怔,下意識的扭頭朝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就見另一個绛瞳正站在那裏,跟在它身邊的還有急得上蹿下跳的吱吱。曾雨辰再回過頭來看向自己懷中抱着的人,然而還來不及看清什麽自己已經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