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擋七十四刀【文案】
74、擋七十四刀【文案】
汾州, 無盡海,泸沽島。
海浪翻湧,無盡的黑沉雲層如陰霾籠罩在整座島嶼上方, 雷暴隐在厚雲之下, 蠢蠢欲動。
自泸沽島底下蔓延而上的是幾乎凝成實質的濃郁魔氣,一切皆彰顯着海底石牢中關押之人似乎欲破封而出。
泸沽島半空,禦空而立着約莫五人, 身影肅立, 嚴陣以待。
“這魔頭百年未曾有動靜, 為何今日...如此躁動?”其中一人負手而立,低眉俯視着此處的異常,不解道。
另一人接話:“莫言長老,許是他這百年積蓄力量,就為了此刻破封而出。我等萬不可輕視。”
最右邊那人, 一身鉛灰色長袍,神情冷肅, 手執一把通體漆黑的靈劍,沉聲道:“不對, 他的力量不足以破開當年我等聯手布下的封印。”
“無裘劍尊,還您請細說。”最開始說話的莫言長老正是蓬萊島八大長老之首,與無裘相交甚篤, 修為僅次于他。
無裘劍尊于劍道一脈被奉為至尊,另外三人皆側耳聽之,滿面肅穆。
“嗯, 無上師弟在本尊此行前, 曾說過他留于封印上的印記曾被人動過。”
“這...這難道是指前些日子闖入泸沽島的高階魔族?”其中一名蓬萊島的長老憤慨道, “就是那惡貫滿盈的北翟王?!”
“是否是他還待商榷, 但...”無裘劍尊頓了頓道:“那人動了印記并非為救朝夜魔頭出來,而是另有所圖,故當年的封印理應未曾遭到破壞。”
“無裘劍尊所言有理,既然無上仙尊未親自來此,而掌門師兄亦未曾出關,那魔頭定是出不來的。”莫言颔首附和道。
“但他今日暴動,必是有所圖謀,也許是...”無裘劍尊陡然噤聲,未執斬水的那手輕動,從袖中取出一張符咒,其上霜寒之氣溢出,向着海底的方向飄去。
指尖那符咒遇到魔氣,徑直穿入其中,未曾停頓。
還未等衆人喘息一瞬,那漫天的魔氣竟開始驟然銳減。
無裘劍尊冷笑:“果然如師弟所料,朝夜魔頭搞這麽大陣仗是借此向魔界發訊,而非破封。”
莫言長老撫着胡須朗聲笑道:“無上仙尊當真料事如神。”
見魔氣衰減,其餘幾人神色稍霁,可還未等衆人喘息一剎,那漫天的魔氣竟卷土重來,比之先前更為兇猛。
無裘劍尊面色凝重,那雙鎮靜的眸中亦劃過駭然,“難道師弟錯算了?不應當啊...”
無上仙尊修為之高,他們其中無能能出其右,若非他出手當年封印朝夜魔尊一事不會輕易成功,但現下的情況看來...符咒不起作用!
斬水出鞘,劍吟聲清冽,氣勢強勁。
無裘劍尊不敢遲疑,閃身而去。
霎時間,滿天的劍光沖天而起,劍影橫斜,屬于劍道的至強力量瞬間對上至邪的魔氣。
“劍尊,我來助你!”以莫言為首,其餘四人不敢遲疑,紛紛召出靈劍,直沖泸沽島底下而去。
洶湧的魔氣遇到劍影似乎被壓制,無裘劍尊乘勝追擊,沒有絲毫怠慢,也未曾小觑尚被束縛的朝夜魔尊。
然,突變陡生!
方才氣勢強勁的無裘劍尊突然被劍氣裹挾着深入魔氣深處,轉瞬失去了身影。
“無裘劍尊——”莫言長老大駭,便是及時伸手也未曾捉住他半分衣角。
在幾人看不到的地方,無裘劍尊眉目緊凝,周身被冰晶覆蓋,動彈不得,他凝着胸前緊緊附着的符咒,滿目駭然。
用盡所有的力量,拿出事先藏在袖中的傳訊符,這本是他為了應付突發情況聯系掌門高蘊的,此時的情況容不得他再三思量。
傳訊符很快就被接通了,裏面傳來涪陵詫異的聲音:“師尊?”
“聽着,帶、帶你師妹遠離他..”
涪陵聽出他虛弱的聲音,忙追問:“離開誰?他是誰?”
“是..師..師…”
“師尊?師尊你還在嗎?你說話啊?!”
那道符咒的力量太過霸道,無裘劍尊來不及說出最後一個字,他的手便重重垂下,直直跌入無盡深海。
而遠在青雲宗的涪陵眼睜睜看着傳送符暗淡下去,滿目驚駭,轉身跑向主峰。
與此同時,負責值守魂燈的弟子打了個哈欠,再度睜眼時,驚恐地發現屬于長老那一排的魂燈滅了一盞,暗了一盞。
他不敢置信地揉了揉挂着淚珠的眼角,再次看去,仍是如此。
對應的銘牌,上書——秋水、無裘。
“不好了——快禀報掌門!”
青雲宗最高峰上,長鳴鐘響,久久不息。
*
天空暗沉無光,沉悶的雷聲滾滾,雷劫範圍圈內僅剩下餘菓菓和謝無祭二人,岑歡不知所蹤。
突如其來的元嬰雷劫,此地別無他人,僅有他們二人,沒有準備,一旦哪道雷劫她沒擋下,少年性命許是堪憂,畢竟在這短短幾月中他的修為自築基後期一路躍至金丹巅峰,對任何人來說都太過匪夷所思。
渡化元嬰雷劫,肉眼可見地比金丹雷劫更難,而少年方才經歷一番酣戰,餘菓菓難以撇下對他能否承受的憂心,又将心底隐隐的不安暫時斂下。
元嬰雷劫沉悶的聲響越來越近,像極了某一種示威與警告,餘菓菓不避不退,握着少年的掌心起了一層黏膩,她回握少年的手,側首仰面,說得極為認真:“阿祭,別怕我會幫你的。”
根基不穩,他随時都會被三界天道抹殺。
從她的方向看去,玄衣少年發絲微亂,臉上的每一條棱角冷冽而清晰,神色淡淡,未曾露出絲毫膽怯,驟起的狂風将他的衣袖鼓吹地獵獵作響,整個人仿佛籠罩在一層看不透摸不着的氣勢之下。
餘菓菓微皺秀眉,這好似和兩人最初認識之時的阿祭,不太一樣。
謝無祭緊緊拉着少女的手,方才緊抿的唇角微微松動,扯出一抹極淡的弧度,“我不怕,你也不要怕,若是你...”
餘菓菓很快反應過來,伸手按在他的微涼的唇瓣,堅定地搖首,“我不怕,這雷劫傷不了我的。”
“好...”他的瞳色愈深,是那種純粹的黑,任何色彩浸入其中都會被瞬間吸色的黑。
天邊一聲炸響,第一道雷龍降了下來。
紫黑色的雷點足有成年男子的手臂那般粗,以雷霆萬鈞之勢向着二人的方向沖來。
無盡的雷光很快籠罩了下方的兩人,為人擋雷劫,劫雷的力量只會更加洶湧,似要将兩人的命奪了那般的兇狠。
餘菓菓嬌小的身影堅定地立在謝無祭身前,雷劫霎時穿入她的身體,細小的電流密布她的身軀。
餘菓菓的臉色倏地變白,饒是這樣,她也未曾露出半分後悔的神色,小臉緊繃,堅定不移。
“你如何?”謝無祭心底突然湧上很不好的預感,骨節分明的大手還未觸及她的身體,就被穿透她身軀的透明雷劫打得向後退了幾步。
“呵,果然...天道想要抹殺本尊。”少年衣衫被雷劫之力撕裂了幾道口子,他撐着樹幹勉力站穩,仰面望着在積蓄下一道雷劫的劫雲層,笑意譏諷,說話聲淹沒在轟隆隆的聲響中。
餘菓菓沒有回頭去看謝無祭,她怕自己的神色出賣自己,咽下厚重的腥味,被雷劫劈黑的小臉定定地望向空中,默默道:“再來。”
早在前些日子崴了手筋時,她就應該想到,自己的身體在發生變化。
第二道雷龍很快俯沖而下,餘菓菓那瘦小得幾乎能被風吹走的身子再度浸入雷光中,四肢徹骨冰涼。
謝無祭随意拭去唇角的血色,緊緊盯着身前那道小小的人影,“菓菓...”
如方才那般,被渡化的透明雷龍無形地穿過餘菓菓的身影,咆哮着劈向他,帶着翻天倒海之勢。
“唔——”謝無祭撫上胸口,體內的魔種開始不斷地躁動,他的唇角微勾,開始了。
老東西,終将被他反噬。
第三道雷龍緊随其昌,從盤踞的空中直沖二人而來,砸在餘菓菓看似脆弱的身軀上,她極力忍着,唇角抖動,默念:“不會有事的,很快就會過去。”
謝無祭專心煉化魔種,企圖快速與魔魂融合,自己迎上雷劫。
縱然知曉上次餘菓菓都未出事,可他仍不放心她。
第四道雷龍沖下來的時候,帶下磅礴大雨和遠強于前三道雷龍的雷劫之力,雲層中雷電之力肆虐,轟隆作響。
餘菓菓睫羽微顫,被雷劫劈黑的小臉緊緊繃着,澄澈的杏眸始終如一盯着雷龍的走向,謹防雷龍直接越過她劈向少年,腳下絲毫不動。
第五道、第六道、......元嬰雷劫足有九九八十一道。
第四十道的時候,餘菓菓渾身仿佛從水中撈出來一般,浸透了汗水,混着面上的漆黑,泥濘不堪。
她一頭秀麗的墨發早已披散,小臉在黑色的掩蓋下看不出慘白的神色,內府小鍋本體的異樣,令她不無懷疑自己快支撐不住了...
而預料中的劇痛沒有道來,帶着血腥味和熟悉的靈草薄荷香,溫熱堅實的身軀緊緊擁着她,餘菓菓睫羽顫動,睜眼看起,目眦欲裂,“阿祭——”
餘菓菓拼命掙紮,急得哭出來:“你快放開我,你會死!”
少年挺拔瘦削的身影擋在她身前,對上了兇狠的雷龍,不退不避,漆黑的雙眸血色翻湧,語調卻是那般的溫柔:“我沒事的。”
餘菓菓眼含淚珠,不停地搖頭,雙倍的雷劫之力,排除她身體出現的異樣,她都險些受不住,‘男主’以凡人之軀如何承受。
謝無祭抱着,蒼白的唇在她額角輕輕印下一吻,“我在身後看着,心疼死了。”所以他不管不顧在完全煉化魔種之前,提前融合了魔魂。
少年的唇冰涼,聲音是從未有過的溫柔:“小菓。”
少年喚得溫柔缱绻,餘菓菓突然頓住。
雷劫還在繼續,雷龍下落的速度越來越來,幾乎無暇喘息,少年的黑袍被雷劈得破破爛爛,露出了結實的上身。
第八十道。
餘菓菓的視線忽而落在少年如玉的胸前,微黑的小手顫抖着撫上他胸口漸漸湧現的黑色紋路,不帶一絲旖旎之色。
“阿祭...”她的聲音突然哽住,指尖顫得厲害,“這,這是什麽?”
謝無祭清俊的臉失了本色,脖頸間的青筋突起,最後兩道雷劫的威力遠勝于前,他幾乎難以開口,只是将少女的手小心地攥在掌心,一字一句說得認真:“小菓,你不是認識嗎?”
餘菓菓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記憶如潮水湧入——青雲宗執法堂,發狂的祁雲長老,滿臉的黑色紋路。
是魔紋,亦是入魔的标志。
可男主怎會入魔?
男主絕不可能入魔。
随着空中一聲巨響,深厚漆黑的劫雲層漸漸褪去,彙聚了所有雷劫之力的第八十一道雷龍直沖少年而來,猛然劈下...
劫雲退散,鋪天蓋地的黑暗褪去,天邊的暖陽露了出來,像是氤氲溫柔的神光,如雨般落下,撒在傷痕累累的二人身上。
少年逆着光影,對上餘菓菓呆呆的小臉吐出一口濁氣,太冷了,渾身經脈仿佛被打斷了重塑,幸好,幸好不是讓她替自己擋下的。
餘菓菓心思翻湧,腦中亂成一團,像是有什麽破碎沉壓許久的東西,不受控制地湧出——阿祭對沈家沒有絲毫感情,大師兄說‘若是他騙了你呢’,五師姐說‘謝家有一長子’...
“阿祭,你真的叫沈雲霁嗎?”她的嘴角勾起一股無來由的悲戚蒼涼,眼眶中突然掉下什麽,潮濕地滾過臉頰。
她的聲音很低,但少年聽得見。
是了,眼前‘沈雲霁’與命書中的男主太不一樣了。
謝無祭唇角溢出洶湧的鮮血,眼底被血色占據,血管突出的大手輕輕撫着她的鬓發,他本不打算再瞞着她,溫柔地說着殘忍的回答:“我不是。”
意料之中的回答,一股寒氣遍布全身。
沒有歇斯底裏的質問,沒有淚如雨下的指責,她只是深吸了一口氣,有些麻木地推開了少年搖搖欲墜的身子,難怪,難怪...
餘菓菓輕咬着唇,神智越加清醒,語調輕如鴻羽,“你是...謝無祭嗎?”
謝無祭臉色慘白,被她推得踉跄兩步,勉強站穩身形,他擡眸,眼眸是幽暗的紅色,如同黯淡的瑪瑙,靜靜答道:“是...”
他眼睜睜看着餘菓菓眸中的溫度一點點降下,口中苦澀萬分,話到嘴邊卻說不出口。
謝無祭暫時耗盡了氣力,可那只青筋突起的大手仍緊緊攥着她,一如今日重複了兩次的話語,“你不要松開我的手。”語調固執而堅定。
餘菓菓慘淡地看去,毋庸置疑,他很好看,就像是毒沼中的玫瑰。
謝無祭是她見過最順眼的凡人,可他是謝無祭,不是沈雲霁。
他騙了自己。
“你騙我。”餘菓菓慢慢地伸手,垂首将少年緊緊拉着她的手指一根一根掰開,搖着頭後退,“你是,大壞蛋謝無祭。”
少年無力地扯了扯嘴角,“抱歉...”
餘菓菓無措的小手碰到自己腕間的玉镯和指間寬大的戒指,如同被灼燒了一般,死命地想要拽下來。
可聚靈镯完好無缺地戴在她的腕間,紋絲不動。
謝無祭倚着身後的樹幹,半撐着身子,默默看着她的舉動,那雙紅眸折射出的眸光仍是那般溫柔,朝她伸出手,那只手掌心向下,骨節分明。
“小菓,将幽影戒給我戴上好嗎?”
“不…”心上細密的刺痛被餘菓菓下意識忽略過去,不斷蔓延的沉溺感令她險些窒息,她撥開了食指上搖搖欲墜的黑玉戒指,像是撇去什麽髒東西。
幽影戒...是幽影戒,她竟然戴着大壞蛋的戒指這麽久,都未曾發現它是魔物。
戒指骨碌碌滾了一圈,落在一旁沾染血水和泥土的水窪中。
她的舉動生生刺痛了少年的眼睛,像是意識到什麽他不顧身子的虛弱俯下身去撿幽影戒,泥水浸入傷口,疼得厲害,少年恍若未覺,極快地将之戴上。
然,還未等幽影戒發揮作用,身前傳來動靜,是腳踩進水窪的聲音,他擡眸,便看見少女轉身跑開地背影。
謝無祭想都不想追上去,可他魔魂剛融,重傷未愈,魔種的力量還未吸收殆盡,每動一下都撕裂地疼。
還未追出去幾步,挺拔的身形就重重跌下,砸在滿地的泥濘中,狼狽不堪。
餘菓菓聽到身後傳來的聲響,腳步微頓,忍着回頭的欲望,旋即跑着離開。
那道嬌小的紅色身影很快消失在郁郁蔥蔥的林中,再也看不見。
就在剛剛她停頓的那一剎,少年依舊自欺欺人地相信餘菓菓是真心喜歡他,會為了他留下,可她沒有...
少女的喜歡幹淨如清泉,熱烈似火,可她好像只是短暫地為他停留了一瞬。
她離去的一幕與很多年前重合。
謝無祭神情木然,半跪在地,在漫天的碎金日光中,眼底的血色蔓至眼白,身形抖動得厲害,眼角一滴黑色的淚水帶着他的痛苦,滴落進渾濁不堪的泥水中。
胸口那劇烈的撕扯感,仿佛要生生奪了他這邪魔的命。
他一動不動地望着少女離去的方向,似哭似笑,“可是小菓...”
“我疼啊。”
“我好疼。”
作者有話說:
我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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