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擋三十九刀
39、擋三十九刀
風吹樹葉沙沙作響, 光影一閃一閃,映出衆人不為相同的神色。
許是帝江也覺得自己失了顏面,銅鈴大眼眨動, 透出的光亮忽明忽暗, 碩大的鼻孔穿着粗氣。
大腦袋順勢趴在前爪上,像是小孩子撒氣一般對着餘菓菓的方向故意噴了一口氣,稍稍将頭偏了一些。
‘姑奶奶你偏心, 你帶着外人笑話我?’
餘菓菓瞪它:“你發什麽脾氣?若不是你阿祭會傷這麽重?”
‘這凡人少年揪我尾巴毛的時候就已經受傷了!’帝江前爪撓了一下面部, 更委屈了, ‘真的不是我...’
涉及謝無祭,餘菓菓根本沒有那麽好糊弄,“那不是你追着他?”
“吼——”帝江剛出生沒多久,根本說不過她,只能抑制不住從喉間發出幾聲嗚咽。
兩人這一唱一和, 謝錦薇緊繃的身子微微松懈,利落收回靈劍, 背手負于身後,詫異道:“菓菓, 你在與帝江說話...?”
餘菓菓點點頭,攤着手道,“我也不知為何能聽懂它的說話聲。”
慕錦不着痕跡地護在謝錦薇身側, 掌心捏着符咒未曾松手,眉眼低垂,餘光偶爾瞥向半躺在身後樹葉堆的黑衣少年。
聽餘菓菓如是說, 季雲心一沉, 執着破雲的手微微發緊, 望向她的視線充滿了探究, 餘菓菓為何能與帝江心意相通其他人不知他卻是知曉的。
那是帝江認主的前兆。
自上次聽到餘菓菓在仙鶴上哼唱母親幼年時為他所做作的歌謠起,她身上的疑點越來越多,究竟還有多少秘密是自己未曾所知的?
月草與落月湖水對她亦不起作用...
Advertisement
他絕不能輕易将她讓與謝無祭。
季雲将破雲收回,淡然的目光落在黑衣少年身上,見之氣息沉穩,嘴角輕輕勾起,上前兩步道,“小師妹,既帝江對我等無惡意,不如我們先将八師弟尋個地方安頓。”
“阿祭。”餘菓菓轉身回到謝無祭身邊将他扶起,杏眼難掩憂色,剛才她已經照着師父所教之法輸了很多靈力給他,怎麽還沒有醒來?
見之,季雲心底萌發出不甘與另一種難以言喻的情緒,他低垂眼簾,斂去眸內的暗色,微昂起首看向黝暗的天際,掐了個火訣,霎時透亮的火光将這一處照得通亮,也顯露了深夜中漸漸積蓄起的厚雲層。
“季、季道友說的有理,過會兒許是要下雨了,我們需快些将阿祭道友帶離此處。”謝錦薇擰着秀眉,說得有些別扭。
她同樣望着雲層漸深的夜空,別過眼令自己不去看他季雲,而是面相餘菓菓與謝無祭的方向。
慕錦自剛才起就未再言語,周身氣息收斂,就像蟄伏在背陰之處的暗影。
見大家一致決定換個地方安頓謝無祭,餘菓菓雙手按在謝無祭腰間,小心翼翼地穿過腰際将之摟在懷中,似乎想要将他抱起來。
一雙白皙颀長的大手伸至她眼前,伴随着少年如玉作響的嗓音,“小師妹,我來吧。”
“不用,我自己可以。”餘菓菓扶在謝無祭腰間的手未動,事關‘男主’安危,她不想假借于人。
季雲面色如常,将手搭在謝無祭肩處,嘴角微勾,笑得純良無害:“我是你們的大師兄,本應如此。”
“不。”餘菓菓下意識拒絕,兩相僵持。
白衣少年未退讓,餘菓菓眨了眨眼,将手抽離,“那,麻煩大師兄了。”
一旁的慕錦本欲擡步而前,冷淡的目光凝在少女的指間,似是想到了什麽又将步子收回。
季雲眸光落在她拇指間那明顯過于寬大的黑玉戒指上,頓時瞳孔一縮,幽影戒...謝無祭怎麽會将這物給她?
難道他真的對餘菓菓,動心了嗎?
不,不可能!
在餘菓菓收回手的那剎,一只溫涼的手搭在她腕間,長指緊扣不讓她退離他腰間。
對上少年烏黑的鳳眼,餘菓菓短時性地一愣,待反應過來後,大喜道:“阿祭,你醒了?”
謝無祭初初睜眼瞳仁有些渙散,而後漸漸聚焦,對上少女嬌美的容顏,語氣卻是有些生疏,低啞道:“又是你,救了我?”
小鍋沒注意到那個‘又’字,而是索性從季雲手中接過了謝無祭,讓他半個身子靠在自己身上,焦急地問着:“你身上還有哪裏不舒服嗎?”
“咳咳...尚好,無事。”謝無祭似是不習慣被她這麽抱着,勉強站起身。
餘菓菓不疑有他,松開手,換作在身側護着他。
謝無祭暗暗打量着四處的環境,眉頭緊皺,似在思索,轉首之時才注意到還有一人扶着他。
他目光微怔,态度謙和而疏離道:“多謝大師兄。”
季雲目光複雜,打量着醒來的謝無祭,“你...”為何他覺得謝無祭有些不對?
慕錦冷哼一聲,狀似無意地提醒着:“若再不走,這雨便要下來了。”
“對對,阿祭重傷初愈,快些尋個地方避一下。”經慕錦提醒,餘菓菓的注意力全在謝無祭身上,唯恐他再因淋雨出什麽問題。
等回青雲宗,這混元湯必須盡快做給他喝,自己才能安下心。
巫山腳下的樹木多為百年樹齡,遮天蔽日,本來她們也無需專門尋個地方避雨,只可惜方圓幾裏內的古樹被某只獸獸發狂全數摧毀了。
“吼?”
眼見餘菓菓他們打算走,一直做小伏低的帝江突然發出聲音。
‘姑奶奶,你要走了?’
餘菓菓像是才想起它,對帝江的明知故問翻了個白眼,沒好氣道:“是啊。”
‘可以帶我一起走嗎?’
帝江伏着頭,不受控地搖着長尾,那一塊缺了皮毛的地方在火光的映照下尤為明顯。
“不行,你太大了。”
“吼——”
“吼吼——”
“這是...”謝無祭望向帝江的眼神透着陌生,卻無恐懼。
如山岳般大小的巨獸帝江當着衆人的面倏然變小,化為一只幼犬大小,正吐舌搖尾乞憐。
“汪汪汪——”帝江好像很适應新心态,渾然不覺霸氣的吼聲變了調。
‘姑奶奶,怎麽樣怎麽樣?’
餘菓菓:“......”她突然覺得凡間的獸與九天的還是有區別的。
九天的獸多為傲氣淩人,例如太陰星君宮裏那只鼻孔看人的狐貍。
而凡間的獸獸,比如眼前這只,臉皮就特別厚。
謝錦薇微詫:“菓菓,帝江...這是要随我們離開?”
被纏上的小鍋無奈地扁扁嘴,“好像被它纏上了。”
于是一行五人一獸離開了原處。
遍地帶血的落葉被一陣無名之風卷起,雪白未着塵埃的素面錦靴踏上落葉堆。
那人周身氣息強勁,白袍皚皚,彎腰傾身,如瀑的銀絲垂落,素白的長指将一片帶血的落葉挑起,欺雪賽霜的眸子微眯,霜白的瞳仁凝着衆人離去的方向,淡色的唇掀起弧度,“小祭。”
“受傷了呢。”
語調如凄古長夜般寒涼。
話落,血葉化為齑粉,随風吹散。
那人也好似從未出現過。
*
三個時辰前。
日暮低垂,空中卷厚的雲層漸消。
早前下過一場雨,空氣中彌漫着雨後的氣味,黑衣少年長身玉立,踏在泥水積蓄的雨窪旁,如玉的臉龐貼着氤濕的發絲,淡然地與眼前幾個兇神惡煞的宗門弟子對視。
正是入巫山秘境後與餘菓菓分散的謝無祭。
幾人大致修為都在金丹初期左右,為首那位則是金丹中期,其身材魁梧,肌肉虬結的胳膊上青筋隐現,與身材瘦削修長的謝無祭差之甚遠。
其中一人臉上挂着不懷好意的笑容,“若是識相的就将芥子囊中得到的寶物都叫出來,我們就放你離開。”
另一長相尖耳猴腮的弟子有些猶豫,擔心兄弟幾個白忙活一場,遲疑道:“看他這孤身一人的樣子,會不會根本沒有得到什麽好東西?”
為首那人啐了一口,綠豆小眼盯着謝無祭,上下打量,“你看他這身衣服,用料講究,質地上乘,即便他沒在這巫山秘境中得到什麽,能一個人走到這深處也定有些好東西在身的。”
尖耳猴腮的弟子還是有些猶豫,“老大,萬一他身上有什麽法器,我們不是危險了?”
為首那人葵扇般的大掌拍在他腦門,“蠢貨,若是有他為何不拿出來?”薊臨會的規則是允許争奪的,這一路上他們一行人已經搶了好幾個宗門弟子,心也被養大,惡向膽邊生。
最開始說話的小弟趕緊附和,“說不定是個家道中落的世家弟子,死要面子才如此考究衣料?”
為首那人撫掌大笑,“哈哈,說得有理!”
其他幾人也跟着笑了起來。
“說夠了嗎?”
黑衣少年低垂着眼,臉上罩着一層陰翳,輕輕一句話蓋過了他們的哄笑聲,令原地瞬間寂靜一片。
長指微曲,一道風刃打出,離他最近的弟子霎時被掀翻在地,沾了一身泥水,狼狽不堪。
幾人被震懾。
謝無祭理了理束腕,長袍帶風,輕睨他們,笑問:“說啊,怎麽不說了?”
為首那人是個暴脾氣,兇狠地盯着他,惡聲惡氣:“格老子的!打我青木宗的人?”
“青木宗?”黑衣少年轉首對上他,歪着頭笑道:“沒聽過呢。”
最先說話的小弟被說得臉一陣青一陣白,怪叫一聲,直接出手:“老大,別跟他廢話,為小五報仇!”
謝無祭周身纖塵不染,游刃有餘。
突地他仿佛遭受了重創一般,按着胸口半跪在地。
有人抓着機會在少年身上砍下一道血痕,“老大,他不行了!”
尖銳的刀刃入肉,發生噗嗤的聲音,少年頭都未曾擡起,任由鮮血如注,在身上炸開鮮豔的血色。
一刀,又一刀。
青木宗的人臉上帶着惡意,似要逞盡胸腔中所有的惡氣。
黑衣少年衣料被血滲透,單手撐地,一手撫胸,眼底黝黑,仿佛無光。
他低聲喃喃:“師尊?你在何處呢?”
突然他仿佛察覺到什麽,側過臉,但見為首之人竟舉起劍往他脖頸處砍來,似要他的命!
他身邊弟子甚至已經開口叫好,仿佛謝無祭已經是個死人。
冰涼的長指按住襲來的長劍,将之詭異地折斷,反手将劍尖借勢插入為首那漢子的胸口,劇烈的疼痛令他睜大了眼,眼白繞上血絲,喉口倒灌鮮血,發出嗚嗚嗚的聲音,“你...你!怪物!”
明明是相同的修為,他怎能,怎能反應如此之快,還将他的本命劍輕易折斷?
噴射而出的鮮血濺在少年白皙清俊的臉上,與他身上的鮮血混在一起。
謝無祭視若無物,黑眸像是籠着一層紗,兀自低聲說着:“為何還不來救我?”
鮮血與發絲間的雨水混合彙聚,順着側臉完美的線條流下,劃過微滾的喉間,深入衣襟。
眼見老大被殺,那一衆青木宗弟子想逃,卻仿佛被一圈屏障擋在原地,移動不得。
蝕骨的寒冷自腳底心攀上心尖,先前那名尖嘴猴腮的弟子跪下求饒。
謝無祭沒有看他,抖了抖袖上溢出的鮮血,仰面看着鉛灰色的深空,捂着胸口,“在哪裏呢?”
“不要啊——”
“救——”命!
“砰——”“砰——”“砰——”
黑衣少年攤開手掌,迷惘的目光落在食指上的黑玉戒指。
伸手褪下。
“師尊你既不願出現,只能如此了。”
他突然看向巫山崖璧那處,嘴角笑容忽現,“小菓。”
“不要令我失望。”
作者有話說:
叮叮叮——新人物出場~
我好愛這章的狗祭-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