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擋三十二刀
32、擋三十二刀
謝無祭放緩步伐, 一縷鬓發貼在白玉般的臉龐一側,神情冷冷的,他垂首看向身前的餘菓菓, 少女的臉上暈出的薄紅還未褪去, 剪水杏眸還蒙着一層水盈盈的光,有一種被戲弄後的羞怯,而她此刻乖巧地歪首看他, 欲說些什麽。
他嗟嘆一口氣, 垂于身側的大手握住她的手, 将之拉近身邊,鴉黑色的鳳眸,如刃般剜着五步之外的季雲,語氣仿佛裹挾着比極北之地罔山更寒冷的冰霜,嗤笑道:“大師兄莫不是因着與謝家小姐的親事, 高興過了頭,做出了一些神志不清的事?”
季雲目光不偏不倚正落在二人交疊的手上, 嘴角勾着寡淡的笑,輕聲道:“小師妹有疑問, 作為大師兄自然有義務告知,不知如此解釋八師弟可能理解?”
像是印證他的話一般,餘菓菓點了點頭, 溫順道:“确如大師兄所說。”
她不說話倒還好,一說話當即将謝無祭無懈可擊的神情擊潰,深邃的眸內迸發出蝕骨的寒意, 低聲譏诮道:“究竟是何種疑問需要大師兄這等即将有道侶之人‘親身’演示?”
此話意在鞭策季雲明白自己是何種身份, 提點他如今受制于自己, 別起其他不該有的心思。
方才謝無祭先二人一步乘坐仙鶴到達主峰驿點, 遙相望去,但見季雲俯身于餘菓菓身前,二人身形貼的極近,可不像答疑解惑的模樣,倒像是難以自持地交相授受。
他此時瞧着季雲着實礙眼!着實該死!
季雲內府遂起的心魔誓反噬劇痛明明白白地告知了他對面的人怒了,然他并不退怯,琥珀色的眼底甚至起了興奮之色,仿佛尋到了兇龍的死穴。
他運起全身的靈力彙聚于內府,極力抵住反噬之痛,唇邊的笑容愈大,“八師弟是不信我,亦或是...不信小師妹呢?”
聞言,餘菓菓吸了吸鼻子,小心地觀察謝無祭的神色,杏眼中有委屈之色堆積,“阿祭,我确實是在向大師兄讨教問題,你不要...”
“不必解釋,我信你。”謝無祭那張漂亮得有些凜冽的俊臉,棱角一瞬間軟化下來,按眉嘆息:“我只是怕你少不更事,受人蒙騙。”
這‘人’是誰不言而喻,就連餘菓菓都聽出來了謝無祭對季雲赤()裸()裸的敵意。
青衫少年極冷極黑的眸子劃過餘菓菓的發頂,再度對上季雲無畏的琥珀眼眸,瞧見他額角因痛苦而凸起的青筋,突地朗聲一笑:“大師兄你說對嗎?”
餘菓菓眨了眨眼,這樣的謝無祭有些陌生,卻又說不上哪裏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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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本就是外貌俊秀的弱冠少年郎,容色驚人,唇紅齒白,這一笑似天真疑問,又仿佛帶着混沌中滋生的惡意。
這樣的惡意出自魔的本性,季雲前世在他這宿敵面上見過很多次——于屍山血海之上,年輕的少年魔尊手執魔劍承影,慢條斯理地擦拭着指尖濺到的血液,笑得恣意。
可是這一世,季雲不甘于屈于謝無祭之下,人世浮沉不過酩酊一夢,再來一趟,這般美好的人憑什麽他不能擁有?
不為世人,為了自己所受之辱,他也定會将之斬于劍下。
“師弟所言極是,小師妹不懂的東西太多,是易受人蠱惑。”季雲笑意吟吟,眼底亦是涼薄一片,頓了頓又道,“譬如不知何為喜歡?”
謝無祭眯下眼,眸中逸出危險之色,嗤笑道:“菓菓懂與不懂,這又與大師兄何幹?”
餘菓菓聽着兩人的話都能聽懂,可是一旦組合在一起,她卻聽了個雲裏霧裏,待聽到季雲說她不懂何為喜歡時,她有些不服氣,大師兄這般小瞧于她。
“我,我怎麽不懂什麽是喜歡?”餘菓菓為争一口氣果斷将陸時芊賣了,鼓着小嘴言辭鑿鑿,“五師姐教過我!因為我舍不得阿祭難過,不忍他操勞,擔心阿祭會受傷,想要時時刻刻與他在一處,這就是喜歡哩!”
紅裙少女妙語連珠,說了一串,将兩名少年說得怔立在原地。
謝無祭眼底的笑意越來越大,睨向季雲的目光譏诮的意味愈濃,原來餘菓菓心中竟是這麽想的,看來她素日裏說的喜歡都作不得假?
季雲很快反應過來,琥珀色的眸子裏劃過果真如此的眸光,笑道:“既然小師妹如此‘喜歡’八師弟,可是有與他成親的念頭,還要與他行那方才我說與你之事?”
“這,這,這怎麽可以?”季雲每說一句,餘菓菓臉上的紅暈便深一層,滿面的不敢置信,幾乎脫口而出,“我怎麽能與阿祭成親合籍?”他的命定道侶是謝錦薇啊…
話一出口,季雲笑了,謝無祭卻黑下了臉。
她說喜歡自己,卻不想與他合籍?
季雲又怎會放過這補刀的機會,他将兩人的距離拉近了些,在某人暴怒的眸光中俯下身,姿态親昵,身上傳來舒爽之氣,“小師妹你這可不是喜歡,只是對八師弟的保護欲。”
餘菓菓覺得有些道理,正待點頭應和,心底卻有個聲音告訴她不是。
謝無祭垂望少女的神色,餘菓菓雖未說話,可她眼底的認可之色深深灼傷了他的眼,少年魔族初次心有動搖,卻又被人生生撕裂。
緊握她手腕的手,頹然松開,指尖勾掖着袖擺,身形轉換,向着長階之上的高殿走去。
手上的力道驟然消失,餘菓菓撇去心底煩亂的感受,轉身慌亂地追上去,“阿祭?阿祭你怎麽先走了?”
“等等我啊!”
季雲遙望着一前一後邁上長階追逐的兩道身影,嘴角的笑意漸漸收攏,忽而按着內府之處,單膝跪倒在地,擡手不甚在意地抹去嘴角滲出的血絲,眸中瘋狂之色湧現。
“謝無祭,你不再無堅不摧。”
*
等餘菓菓追到主殿時,殿內衆人已齊聚于此,包括餘菓菓沒尋到的師尊無裘劍尊。
高蘊急召幾人來此有幾點原因,一是為了即将召開的薊(ji)臨會,二是為了青雲宗與謝家的...聯姻。
原來昨日過後,孤鶴就與謝家現任家主謝允聯絡過,二人為早年至交好友,故而季雲和謝錦薇的親事由他說最為妥當。
謝允在傳訊符中并未表現出太多的不滿,只是邀請青雲宗衆人參加薊臨會時共同入住謝家,再做詳商。
此次薊臨會将于揚州黃石城召開,由謝家主辦,而黃石城又是謝家的大本營,高蘊覺得如此安排甚為妥當,遂一口應下。
由于上次塗華城一行衆人遭遇險境,故這次有孤鶴帶隊前往,除了上次餘菓菓那一行人,再加上了陸時芊。本來無裘劍尊說什麽都要跟着去,卻被高蘊以蓬萊島一事未曾處理,将之勸了回來。
此話一出,殿內衆人神情各異,知內情者便會明白事情的嚴重性,若是蓬萊島有事,那多半是封印除了岔子——因為百年前朝夜魔尊被修真界衆大乘期大能聯手封印在汾州蓬萊島之外的無盡海域,此事知之者甚少。
隔日,餘菓菓一衆就上了青雲宗的仙鶴出發前往揚州,餘菓菓、陸時芊、謝錦薇、岑歡四名女子被分在同一只仙鶴,而岑歡自上了仙鶴後就不與幾人交談,坐于一隅安靜修煉打坐。
青雲宗馴養的仙鶴依附青雲宗而生,只适合在中州、林州這些臨近的州府之間短途來回,所以他們這一程只能送到林州塗華城,等次日謝家的接應人駕着雲舟接他們前往黃石城。
“菓菓,你和八師弟吵架了?”幾人之中陸時芊和餘菓菓因着是同桌的緣故,關系最為親近,此刻她的目光正在兩人之間流連,望着餘菓菓的神色憂慮道。
“我沒有和他吵架...”餘菓菓側首望着少年背對的身影,耷拉着腦袋小聲嘆息:“不知道為何阿祭突然不理我了。”
從昨日起,謝無祭徑直離開了主峰,未再與餘菓菓主動攀談,性子極冷的少年仿佛周身裹着一圈堅冰,敲都敲不碎,二人的關系似乎一直在上上下下。
陸時芊跟着嘆了口氣,同樣望着謝無祭的背影搖了搖頭,八師弟表達情緒的方式與旁人不同,性子孤冷難懂,也就唯獨餘菓菓能捂熱他,就是不知他為何突然如此?
這次出來,看得出餘菓菓的興致明顯不高,一直悶悶不樂,直到謝錦薇喚她,她才擡起小腦袋,悶悶地喚了句:“謝姑娘。”
謝錦薇心思細膩,又對餘菓菓抱有好感,她大概猜出了小女孩家的心思,沒有刻意去提謝無祭,而是變着法地逗她開心。
謝錦薇撫了撫她的發絲,輕笑道:“餘道友,我也可以喚你菓菓嗎?”
“自然可以!”小鍋點點頭。
“菓菓,你可還記得上次我答應你的,待一切事了要與你一道同游塗華城?”
“我記得!”
謝錦薇比之上次性子更沉穩了些,眉宇間卻有揮不去的哀愁。
她對着餘菓菓溫雅笑笑,“這次我們可以趁着交接之前游一游塗華。”
陸時芊一聽,在一旁幫腔,“哇,我也去!”
餘菓菓被她帶動心中亦是多了幾分喜色,應道:“好啊!”
少女之間相處即是如此簡單,嬉笑玩鬧的聲音傳至隔壁男弟子所在的仙鶴處。
某人的心中更不是滋味了,吐出一口濁氣,默念道:“小沒良心的。”
仙鶴嘶鳴,振翅滑翔,落于塗華城郊。
餘菓菓幾人向孤鶴禀明了夜游塗華的心願,他略一思量,還未來得及吩咐,涪陵就站出來主動提出做護花使者。
謝無祭微微停駐腳步,側首看向幾人熱鬧之處,一身清冷,似有所感,與餘菓菓投來的怯怯目光對上,遏制着內心的躁動,他漠然移開了視線,轉身進入了暫歇息的客棧。
餘菓菓見少年冷淡的神情失望地垂下了頭,不知為何心中悶悶的,直到陸時芊和謝錦薇一左一右挽着她,一路走向龍東大街。
少女們的歡聲笑語感染了周邊的人,就連硬漢涪陵都有所感,少了幾分不自在,抱着誅邪跟在三名少女身後,任勞任怨地提着東西。
燈影綽綽,昏暗的室內亮起了豆粒般大小的燭火,洗去了一室陰暗。
青衫少年落座于桌前,長指撫着指間的黑玉戒指,面無表情。
眼神極淡,彙于一處。
半晌,掌心扣着案幾,“雉烏,跟上她們。”
與青衣少年身形相仿的黑影頓現于室內。
“是,尊上。”
少年唇角動了動,按着緊皺的眉心,又不自在地補了一句。
“別讓她發現,遠遠護着。”
黑影身形一頓,“...喏!”
作者有話說:
言不由衷,言不由衷!
PS:謝錦薇的cp出來啦!he!(前面出現過兩次了!)
我們家菓菓到哪裏都有人疼,狗祭跟她冷戰,還有好姐妹陪着~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