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生崽子
第24章 生崽子
一直到用晚飯的時候,朱顏才再次見到一身狼狽的鶴川。
往日裏頗愛幹淨的一只鶴,彼時竟亂發遮面,青衣也被利刃化破了一角。朱顏驚訝地看看他又看看梅淮卿,心想上次是和鹿打架,但這次梅花鹿一直跟自己在一起呢!他不由得問道:“你又去跟誰打架了?”
鶴川看也未看朱顏,也不接他的話,捏了個決,将自己收拾妥當了,擡起一條腿搭在條幾上,拎起酒壇就往嘴裏一個勁兒地猛灌。潑灑出來的酒順着他微微敞開的衣襟淌下,竟有種媚人的風流。
朱顏尴尬地将目光投向別處。半晌,他問道:“我不想要肚子裏這個東西。你們有什麽辦法?”
“不行!”鶴川和梅淮卿不約而同地說道。兩人相視一眼,一瞬間讀懂對方的想法。
“這就是個意外!”朱顏跳起來,大聲嚷嚷着:“我才十五歲!我還沒談過戀愛,還沒嫁過人!”他委屈地哭起來,“我還是個孩子,怎麽去養孩子?!”
鶴川和梅淮卿面面相觑。這千年來,他們見過無數的禽類獸類懷了崽子自然生下。還沒見過像朱顏這樣情緒激烈堅決不要崽子的。
但鶴川心裏卻在這時想通并堅定了一件事。他必須讓朱顏把孩子生下來。尤其這是司樂上神和凡人洛泱的孩子。想到這裏,心情複雜的鶴川蹲下身子,輕輕地撫摸着朱顏的頭,寬慰道:“丫頭,你莫怕啊,你不還有兩位神仙哥哥嗎?我們會幫你的。”
梅淮卿也走過去,微微笑道:“是啊朱顏。崽子生下來可以給我倆養着。你想去哪裏我和鶴川都不拘着。這栖遲山,于你也是來去自由。”
朱顏的哭聲戛然而止。宋初明那家夥告訴他,男人的嘴,騙人的鬼。梅淮卿跟鶴川的話,他不能信!他的青春才剛剛開始,一點也不想因為一個孩子就在山上蹉跎了歲月。
但顯然,雖然不知道出于什麽原因,鶴川和梅淮卿并不願意他舍棄這個孩子。他得另想辦法了。朱顏另想的辦法就是趁半夜鶴川和梅淮卿睡熟的時候悄悄跑出院子,在山上找了塊稍微高一點的石頭,從上面往下跳。
朱顏閉着眼睛縱身一躍,卻沒有落到地上,落在了一個溫暖的胸膛裏。他睜開眼睛,對上喜怒莫辨的鶴川。
“你想體驗飛翔的感覺?”鶴川的聲音帶着戲谑。他沒有揭穿他。朱顏咬着唇,心虛地将頭埋得很低很低。
鶴川将朱顏放在地上,化作鶴的形态,示意他騎在自己的背上。朱顏不明所以,小心翼翼地伏在他背上,緊緊地抱着他的脖頸。
随着一聲“抓緊了!”鶴川直沖雲霄而去,載着朱顏在朗月下翺翔。呼呼的山風在耳邊呼嘯而過,朱顏吓得不敢睜開眼睛。待到鶴川飛行的速度慢了下來,他才敢慢慢睜開眼睛。只是一眼,他又吓得趴在鶴川背上一動不動。
“坐穩喽——”伴随着鶴川的聲音,随之而來的是朱顏的尖叫。鶴川從高空俯沖下來,朱顏一落地便幹嘔起來。
“還喜歡從高處往下跳嗎?”鶴川溫潤帶着威脅的話音從頭頂傳來。朱顏吐的眼角含淚,連連搖頭。
一計不成,朱顏又生一計。清晨醒來的時候,梅淮卿看到朱顏費力地拎着滿滿的一桶水在澆花。他比劃着,驚愕地問:“你從溪邊,那麽遠提過來的?”
朱顏用手背擦了擦滿頭大汗,點點頭。梅淮卿意味深長地盯着他看了許久,終于還是忍不住提醒,“阿顏,我聽鶴川說你的身體異與常人,所以你此番折騰他才裝作看不見。但我覺得,你這是在,自讨苦吃。”他将最後四個字拉的很長。朱顏到底還能聽明白,頹然坐在地上。
鶴川覺得朱顏這樣折騰下去也不是個辦法。這丫頭折騰的他和梅淮卿都睡不了一個囫囵覺。“你既然那麽想恢複女兒身,為什麽還堅持不要孩子?”他裝作不經意地問朱顏。
這句話如醍醐灌頂。朱顏猛地拍了下自己的腦門,大笑:“對哦!我怎麽沒想到!你說一勞永逸那個辦法,不就是結婚洞房?洞房不,不就是生孩子那回事?!”
梅淮卿一臉黑線,默默轉過去身。
鶴川這句話到底起作用了。朱顏安生下來,雖然學法術有些倦怠,但對彈古筝還是比較感興趣。清音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逐漸修複。
鶴川和梅淮卿見他真正的安心下來養孩子,心裏樂開了花。不過梅淮卿是真的開心,鶴川卻是喜憂參半。自己觊觎了千年的東西,沒想到提前被別人“拱”了,心裏別扭多少還是有的。不過這所有的不悅都在朱顏漸漸鼓起來的肚子上消失了。
“啊啊啊,有東西在我肚子裏動!”某天深夜,朱顏突然大叫起來,鶴川率先奔到他屋裏,看到一臉驚恐的朱顏,将他輕輕抱住,柔聲寬慰道:“丫頭,別怕,應該是你的崽子在動。”遲來一步的梅淮卿默默地看着二人,又悄悄地消失在門口。
朱顏的崽子自從這一天起,每天都有動作。梅淮卿和鶴川每天在朱顏的大驚小怪中磨耳朵。他們磨耳朵磨了幾個月,終于等到朱顏臨産的這一天。
梅淮卿否決了鶴川讓朱顏自己生孩子的主意,提前從凡間找了穩婆。朱顏一邊按着穩婆的指引吸氣呼氣,一邊趁喚氣的時候大罵,“李澄明,你大爺的,啊啊啊,疼死老娘了——”
梅淮卿和鶴川站在屋外,聽着朱顏殺豬般的嚎叫,遠眺天邊。
鶴川問:“你可看到天降異像?”梅淮卿擡頭望天,說道:“異像在咱們頭頂這片天空。”
這日,栖遲山方圓百裏的人都看到栖遲山上空突然出現七色祥雲,一只鳳鳥和一個凰鳥在空中盤桓許久後落入山間。梅淮卿和鶴川眼睜睜看着鳳鳥和凰鳥幾乎同時進入了朱顏的屋子。随後兩聲清脆有力的啼哭聲先後傳了出來。
鶴川和梅淮卿大喜過望:“兩只崽子!”“倆崽子!”
晉王府。睡夢中的晉王李澄明突然覺得腹痛難忍,因是特殊時期,他也不敢喊禦醫,只讓府裏伺候的大夫相看。大夫卻看不出晉王病症在哪裏。晉王疼的滿頭大汗,卻一直隐忍着沒有喊出聲來,最後堪堪把嘴唇給咬出血來。
牧遙靈機一動往李澄明嘴裏塞了只帕子,防止他繼續傷害自己。
半個時辰後,這種疼痛才消減下來。李澄明感覺仿佛渾身脫了力,仿佛從鬼門關走了一遭。他慘白着唇,喃喃說道:“去沈府,悄悄尋少卿來。”他又望向一旁吓得兩股戰戰的府醫,有氣無力地說道:“你說說看,本王到底得了什麽病?”
府醫撲通一聲趴在地上,戰栗着說:“王,王爺方才的症狀,似,似是,是婦人,婦人分娩......”
晉王半靠在床頭,閉目養神。良久,他才開口問道:“你家中還有何人?對外,本王便吩咐說你出遠門了。”府醫方才見晉王一直不出聲,便知今日自己窺探到了天家的秘密,肯定不能活着離開了。但聽晉王肯照拂自己的家人,仍感激涕零,跪謝後随侍衛回到住處,換了一身新衣,抹脖子自盡了。
沈廷一身玄衣在星夜裏來到晉王卧房的時候,李澄明已重新沐浴更衣過,但身上的疲憊依然清晰可見。他屏退左右,喚沈廷坐在自己身側。“少卿,有一事,我從未告訴過別人。”
沈廷身形一僵。在官場多年,沈廷心裏清楚,如果今天這個結拜大哥告訴自己他不為人知的秘事,他不站隊也不行了。沈廷的心裏一時複雜萬分。李澄明的聲音再次傳來,“和朱顏有關。”
沈廷猛地看向他,忍住了心裏的迫切。“我自藥王谷被朱顏所救,回來後便同他産生了特殊聯系。”李澄明此刻依然能感覺到身上四肢百骸似被分裂一般的痛意。“朱顏身上的疼痛,我都能感知到。方才,”李澄明咬了咬牙說道,“方才我突然腹痛難忍,府醫說看似婦人分娩......”
沈廷騰地從卧榻上站起來,不可置信地望着李澄明。“可,可是,阿顏,明明,是男兒身。”
李澄明垂下頭,嘆道:“祝花樓被燒那一日,朱顏誤喝了李桢的藥酒,我,我逼不得已,和他......”李桢痛苦地別過去頭,“有一兩個時辰的光景,他是女兒身。此後,不知為何,他便又是男兒身了。”
沈廷身形一晃,差點站不住,他摸着案幾邊沿慢慢坐下,痛惜地問道:“阿顏,阿顏可知此事?”李澄明眼角溢出淚來,痛苦地仰着頭,“他并不知曉。”
沈廷沉默片刻說道:“照大哥這樣分析,阿顏應是生下了孩子。”他寬慰李澄明道,“大哥不必過分憂心,阿顏既然在仙山,有神仙相助,想必不會有生命危險。”
二人一味擔心朱顏,并不知道方才這一幕都被院子裏突然多出來的一只梅花鹿收入眼底。梅花鹿在朗朗夜空下化作一個紅衣少年。少年紅衣長袍迎風翻飛間,整個晉王府慢慢彌漫起清霧。清霧散去後,梅花鹿也消失不見了。
“少卿,這麽晚了,你怎一身玄衣在此?”李澄明疑惑地問不知什麽時候坐在自己卧房裏的沈廷。他這人向來警惕,不可能屋裏來了個人都不知道。
沈廷迷茫地望着李澄明,“大哥,不是您差人喊少卿來此……”
李澄明喊了李琛進屋,一問之下,李琛也一副迷茫的表情,“王爺今日不是早早歇下了嗎?”
李澄明自然是深信沈廷的。在大盛,除了已故的母妃,沈廷是他唯一深信無疑的人之一。他思忖良久說道:“許是我們中了別人的奸計,你悄悄速速離去,以後我們做事要更加謹慎些。”沈廷點頭,辭別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