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鶴川
第19章 鶴川
朱顏不知，站在他面前的這位，是一只谪居在這座方外之地上千年的白鶴仙，名為鶴川，修煉成人形剛足一千年。鶴川聽他問題問的稚嫩可笑，拿折扇遮着嘴角笑的前俯後仰。朱顏一頭霧水地看着他，問：“那個，神仙哥哥，我這個問題，可好笑嗎？”
鶴川連說了兩句“好笑”後突然止住了笑聲，定定地看着朱顏問：“丫頭，你剛剛喊我什麽？”
“啊？就，神仙哥哥呀......”朱顏緊張地看着突然嚴肅起來的鶴川。他又忽的捂住嘴巴，驚訝地說：“你，你看出我是女兒身了？”
鶴川指了指溪水：“自去照照！”朱顏趕緊跑去溪邊。他打量着水裏的人影，人影也打量着他；他笑，人影也笑。人影是身姿曼妙的女娃娃。太久沒看到自己的女兒身了，朱顏嘴一撇淚水便下來了。
“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如蝤蛴，齒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鶴川的聲音自身後傳來。
“小丫頭，你與本仙的一位故人長的極為相似。你叫什麽名字？從何而來？”
“朱顏。”朱顏又解釋說自己一時貪玩，才在山裏迷了路。
“最是人間留不住，朱顏辭鏡花辭樹。”鶴川盯着他細細打量，說：“丫頭，你可知這栖遲山，千年來凡人可活動的範圍只在這山腳下。”他眼睛裏閃過一陣殺氣：“你若只是閑逛，怎麽穿過本仙設的仙障的？”他一個閃身，人已經到了朱顏跟前。“說吧，你到底是何人？”
朱顏呼吸一滞，求饒道：“神仙哥哥，上，上天有好生之德，您，您別殺我。”
鶴川目光停留在朱顏頭頂的木簪上。殺氣頓消。這只木簪甚是眼熟，他伸手欲拿下來仔細看個究竟。孰料他的手剛靠近，就被一股強大的力量彈開。“鳳凰之力！”鶴川驚呼。
鶴川後退一步，仔細端詳着朱顏。他思忖良久，最後得出一個結論：這丫頭許是司樂上神祝辭的轉世。可不知為何他的鳳凰之力被人封印了，就連凡胎也被壓制，塑成男兒身。他脫口而出：“誰跟你有滔天大仇，竟把你好端端的女兒身弄成男子模樣的？”
朱顏見鶴川眼裏的淩厲不見，心裏松了口氣，謹慎地回答：“我自小養在師父身邊，從記事起就是男兒身。但我心裏又清楚的知道，我是個女的。”他沮喪地耷拉着頭。
“本仙名為‘鶴川’，既然你叫我一聲哥哥，本仙便勉強應着吧。”鶴川面上一副很不情願的模樣，心裏卻喜滋滋的。想那司樂上神在人界溜達時，總是驅策着他東奔西跑。如今上神的轉世既然落到了他手上，他沒有不“報仇”的道理呀。
朱顏眼珠子骨碌碌轉了一圈，不就是認哥哥嗎，他最在行了。他甜甜地喊了聲“鶴川哥哥！”鶴川便樂不可支。
朱顏突然想起之前做的夢。他猶豫片刻，将夢裏的情境細細與鶴川說了，問：“我夢裏夢到的那個地方，就在栖遲山山腳下，我猜測，那個白鶴......”他擡頭看了眼鶴川，又很快移開眼睛說：“我猜測，那個白鶴很可能是我師父。就是他給我弄成這副樣子的。”
“白鶴......”鶴川閉目沉思了一會突然睜開眼睛，俯下身來，拿折扇擡起朱顏的下巴：“丫頭，你那個師父是個蔫壞蔫壞的，你要不要選擇改立師門，投奔哥哥我？”
“那你能幫我恢複女兒身嗎？”朱顏眼裏一時大放異彩。鶴川搖搖頭，無奈地說道：“你師父給你施的是鎖情術。鎖情術一旦施下，只有受術者本人方可解開。”朱顏暗暗罵了聲“裴風，你大爺的！”他急切地追問，“怎麽才能解開啊？”
鶴川随手幻化出一只藤椅，慵懶地躺在上面，幽幽說道：“哎呀，哥哥突然覺得有些累了......”朱顏立即狗腿地跑過去，殷勤地捶着他的肩膀，催促道：“神仙哥哥快說，怎麽才能解開那個鎖情術啊？”
鶴川眺望着遠處的藕芽，說：“你想好了，要改立師門？”朱顏捶背的動作頓住，甜甜地說道：“哥哥，這改立師門肯定行不通的。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我總不能随随便便換父親是不是？您提別的條件，提別的條件......”
鶴川也覺得朱顏這說辭是那麽回事，但又覺得哪裏怪怪的。他閉着眼睛打盹。
“哥哥這下是真的乏了，讓哥哥歇息一會兒。”
朱顏也累壞了，眼下沒了生命之憂，繃緊的神經瞬間松懈下來，他靠着鶴川打盹的藤椅，慢慢也睡過去。鶴川醒來時，朱顏依然睡着。他盯着熟悉的面孔，思緒飄向遠方。
千年前。鶴川還是栖遲山上的一只鶴。哦，不，準确地說是剛修成人形的一只鶴。原本，這栖遲山上還有另外一只鶴，名為鶴風。鶴風的翅尖有幾片黑色的羽毛，常常因此被鶴川嘲笑。某一日，鶴風與鶴川再次拌嘴後，賭氣下山。
過了月餘，鶴川久等鶴風無果，怕他出了意外，便下山去尋。唉，誰讓這雜毛鶴功力不如自己呢！
在栖遲山腳下，鶴川找到了被斷了兩只翅膀、奄奄一息的鶴風。他被一雙柔荑般的環抱在一個絕美的女子。女子周身籠罩着一層濃濃的仙氣。
“鶴風！”鶴川暗吃一驚，鶴風怎麽會被人折磨至斯！又怎麽會得罪上神！
“上上神……白鶴鶴川見過上神……”鶴川的舌頭打結，話都說不囫囵。“鶴風......定是......無意得罪......上神......”
他面前的正是司樂上神祝辭。禽類走獸最近談論的主人公。祝辭擡起頭來，見到鶴川竟有一瞬的失神。“阿泱......”她喃喃自語道。
祝辭很快就意識到眼前這個和凡人洛泱相貌有幾分相似的，只是個剛修成人形的鶴。她突然樂了，問道：“白鶴，你可願意成仙？”
鶴川早被眼前臻首娥眉的上神奪了心魄，巧目盼兮的上神耐着性子問他：“你可願意成仙？”鶴川頭如搗蒜。
祝辭颔首微笑：“真乖。”她将手裏的鶴風交還與鶴川，“此鶴被人折了雙翅，目前已無生命危險。”
鶴川感激涕零地小心翼翼将鶴風抱在懷裏。沒讓鶴川想到的是，祝辭竟然看上了他這尋常的栖遲山。而且一住便是幾十年。
就算尋常養只小貓小狗，相伴了幾十年也有很深的感情了。鶴川對上神祝辭便是這樣。只不過他從來不敢在上神面前流露出半點不該有的心思。
後來，鶴川将聽到的信息拼湊在一起，得到一個結論：司樂上神看上了凡間一個顏值頗高的帝王，名喚“洛泱”，奈何那帝王所在國家國運衰微，內憂外患讓他焦頭爛額，根本無心兒女私情。朝代更疊在擁有無盡壽命的上神眼裏輕如鴻毛，上神只想跟凡人洛泱好好談一場戀愛。奈何無論上神如何示好，凡人洛泱皆不為所動......
司樂上神在栖遲山的日子悠然自得，半點看不出情傷的痕跡，日日與上古神器清音古筝為伴。鶴川和鶴風在她的提點下修為一日千裏。日子閑适而平淡，一神二仙的生活倒也十分和諧。
只不過上神似乎格外偏愛鶴川，去哪裏都要帶着他。她甚至分了一些仙力給他。鶴川在恍惚間聽上神說：“既然他不稀罕，便贈與你吧！”因着這部分仙力，鶴川勤奮修煉，十幾年的功夫便飛升上仙。這在禽類裏面，是絕沒有出現過的情況。
對于上神的偏頗，鶴風難得的因為此事跟鶴川生出嫌隙。他能說什麽呢？如果不是遇到了上神，他渾身的毛都要被人拔了，自己也要給人炖湯喝了。
反之，鶴風反而要同情鶴川。他之所以能得上神青睐，還不是因為那張與凡人洛泱長的幾分像的臉嗎？在鶴風眼裏，得了上神青睐的鶴川是可悲的。因為他生出了不該有的心思。盡管鶴川将他的心思藏的很深，卻瞞不過自小長大的鶴風。
鶴風替鶴川惋惜，鶴川卻替上神惋惜。因為，上神并不快樂。
司樂上神醉了的時候會讓鶴川駝着她去偷偷的看凡人洛泱。
有的時候，上神自己也懶得跑路，便吩咐鶴川去看洛泱在做什麽事，回來事無巨細地彙報給她。有的時候，醉了的上神還會和面容與洛泱有幾分相似的鶴川背靠背坐着，痛苦地問他:“阿泱，江山有什麽好？”
鶴川在心裏回答：“上神，若我是凡人洛泱，江山可傾覆，美人難再得。”可這些逾越的話，他不敢說。
鶴川和鶴風心裏清楚，上神入了心魔，走不出來了。某一日，上神給他留下一道神谕，和翅膀終于長全的鶴風一起消失了......
朱顏比他們更激動，扯着嗓子回應：“大哥二哥我沒事。你們不要擔心啦——”頓了頓，他補充道，“我過一段時間就回去了——”
鶴川不笑了，默默地看着朱顏滑稽的模樣。他在心裏感慨萬分：上神就是上神，雖然神力被壓制，可這僅存的一點也是他企及不了的。但是這丫頭似乎不知道自己有神力呢！他輕咳一聲提醒朱顏：“丫頭，你天賦異禀，尋常般說話他們便能聽到。”
朱顏的臉有些僵。他大爺的，你怎麽不早說呢！他看向鶴川，“你既然是神仙，能不能幫我給大哥治療下眼睛？”鶴川疑惑地望着他。朱顏沮喪地低下頭，“我師父本來給他做好治眼睛的藥了，誰知道遇到了意外......”
鶴川聽朱顏說了前因後果，思忖片刻，手伸上虛空，頃刻間手裏便多了一株紫色藥草。他将一部分仙力凝在藥草上，傳遞到李澄明面前囑咐道：“此草名為七葉蓮，取其根莖熬制藥水，連服七日，便可徹底治療你的眼疾。”
沈廷心中一喜，李澄明的眼疾自藥王谷回來後雖已改善許多，卻是時好時壞，此事只他二人和李琛知曉。
李澄明手握藥草，心裏五味陳雜。朱顏失蹤後，他和沈廷如此焦灼，并不全然擔心朱顏的安危，而是怕朱顏被李桢劫持，以此來威脅他們。眼下既然知曉朱顏無事，二人便放心返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