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前塵01
前塵01
“好罷，終究是你的路應該有你自己去走，但眼下還是操之勿急，還是先将此間事了結了吧。”
黎谙道：“嗯，也好，我們進觀中看看這妖像究竟是何來歷，也可借此地道場将這只惡鬼度化了。”
戚枝将那陳大娘扶起，道：“度化惡鬼？”
“度化”也就是仙門中人超度魂靈解開執念的一種法術，經過度化後的魂靈會洗去一生罪孽，進入輪回轉世，沒想到如此罪大惡極的惡鬼他竟還留着他的性命。
黎谙道：“戚姑娘有所不知，一般的魂靈生前執念不會太多，即使有也都是為生者不舍，只有生前遭遇過巨大變故無法接受死亡的魂靈才會逐漸變為惡鬼，那送金仙人一開始不也是做善事嗎？只是不知為何會變成如今這模樣。”
戚枝移開目光，他倒是不嫌麻煩。
闵昭冷諷道：“我看有的人恐怕是心思歹毒，不給善念機會。”
戚枝狀若未聞，細聲道：“既如此，那林大娘你便稍等片刻，待道長他們解決手中的事，定會助你我尋得親人的。”
陳青青閃動着淚花，幹癟的手顫動着将發絲拔至腦後，露出疲憊的臉來，道：“好，好好好。”
于是，幾人進入了道觀內
道觀此時擠滿了人，人人都在看元清大殿中那堆白灰色石灰
闵昭擠開人群，找到正一臉焦頭爛額的觀主，道：“你便是此觀的道長？我是靈月洞仙門之人，麻煩借一步說話。”
那觀主被人群質問得滿頭大汗，見有人找他，也沒聽清他說的是什麽話，只想着趕快離開這是非之地，于是一手抓着闵昭，一邊對群衆解釋道：“諸位，貧道還有事，失陪了，失陪了。”
離開人滿為患的前廳大殿，來到了一側的小院內。
院中一顆千年大樹，枝繁葉茂。
“此地，倒是絕好的道場。”黎谙贊賞道
觀主這才仔細打量幾人，兩男一女，一乞丐
他道：“這位公子好眼力，找我所為何事呢？你們也看見了，若是想要祈福可過些日子再來。”
闵昭道：“敢問觀主，你可知你請來的神是妖？”
觀主臉色一變，道：“你……你說什麽呢？不過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定是有人在背後眼熱搞鬼。”
闵昭道：“簡直是胡說，我等皆是仙門之人，你切莫诓騙我等。”
那觀主這才發現說話的這位公子身穿的好似仙門道衣，他伸手袖子不停地擦着汗，嘴裏小聲嘟囔道：“不會真的是妖吧？”
闵昭道：“你如還不如實招來，我等便将真相告知民衆，你這道觀恐怕也坐不下去了吧。”
黎谙也道：“你可知你這是有違天道，若是神明知曉定不會輕饒了你。”
觀主哭喪着臉，乞求道：“別呀道友，我……我都告訴你。”
他将事實的起因經過一一道來
上清鎮只這一個道觀，但近幾百年來，神明與凡界失去聯系，降世神明極為的稀少，天鳴寺此前供奉的神明早已回歸天庭，無法再請下界，道觀沒有神明庇佑，香火自然日漸頹勢，而道觀沒了香火，更是塑不了好的神像，請不了僅有的神明，如此循環。
道觀傳承至他手中時，已經将要銷觀了。
他繼任觀主以來，日日請神，神也不再關顧，民衆更是寥寥無幾，直到有一天晚上，他夢見“神明”托夢，說願意下凡救世，并讓他重塑神身，供奉于主殿之中。
醒來後，他也曾擔心此神明從未聽聞，質疑過，也猶豫過，但面對着道觀蕭條之境，他還是依造夢中神明所言，打造了“萬事靈”神像。
自那以後，來往天鳴寺道觀祈福之人便越來越多，他心底裏也就越來越開心。
觀主道：“兩位道友，我真的一概不知啊，我不如你們能修仙法開天眼，我頂多就是為民請願，念念清心咒，真的，你們要相信我啊。”
他補充道：“誰又能料到呢，上清鎮上古靈器鎮壓在此，竟有妖冒充神明享受人間香火。”
黎谙見他一臉焦急，知道他說的不像是假話，道：“那你可知這妖的來歷？”
觀主茫然的搖頭
戚枝早知他們問不出個什麽來，那奉澈辦事，滴水不露
闵昭道：“念你不知情便罷了，只是從此以後不可為了貪財提高香火賣價，也不可再請來歷不明的神明，記住了嗎？”
觀主連連點頭“記住了，記住了。”
闵昭道：“還有，此地借我們一用，一個時辰內，不許有人靠近。”
觀主麻溜的道：“好嘞，道友請便。”
他轉身又回身，揣着手，猶豫道：“那……外面那些人，如何是好？”
黎谙道：“自是承認事實，虔誠贖罪，潛心習道，因果之事，你不會不懂吧？”
觀主沉默了，看樣子只能撤下觀主賠罪了。
陳大娘道：“原來真的有妖……”
戚枝在側安慰道：“沒事的大娘，有道長們在呢。”
黎谙和闵昭兩人很快借着此地的道場布好了陣法。
戚枝和陳大娘在一旁的走廊處看着他們。
“度化”之法，首先要找到魂靈所執念的事是什麽，然後以仙門道法化解執念，再用淨化之法化去一身邪氣，從而才是度化成功。
只見，場上那顆千年大樹布滿符咒，黎谙拿出收魂瓶，雙指合攏，注入靈力，瓶口飄出一縷黑色的煙霧，這惡鬼被收在瓶中僅有一日，這鬼氣倒是一如既往的強盛。
陳大娘從未肉眼見過鬼體，當下一驚，戚枝按住她的手道：“大娘勿要驚擾道長做法。”
“哦，哦，哦”陳大娘用手捂住雙唇
道場內，惡鬼一經放出便四處逃竄，可他哪裏知道此地借了天地靈氣、千年樹木之靈、道觀淨化之力，又有黎谙仙門靈術封禁，看似四處有路可逃，實則整個院內早已被封禁起來，任他如何也逃不出。
待他明白這一點時，咬牙切齒，骨骼“咯咯”作響，他要與這破道士拼個魚死網破！
等等！等一等！
他不寒而栗，那只大妖如何也在？
他氣得跳腳，卻又無可奈何
黎谙道：“你……是在期待度化成功嗎？”
他氣急敗壞道：“什麽？”
黎谙笑得溫柔，道：“別怕，我會讓你想起前塵往事的。”
惡鬼面部骨骼扭曲，兩只骨眼瞳孔猛縮，盯着頭頂那破道士的手吼道：“你特麽的有病吧？別摸我頭！誰要你度化了！”
黎谙不由分說，法訣捏得飛快，雙指點在鬼臉額間，道：“很快，便好。”
惡鬼：“……”
闵昭瞧着小師弟施法精準熟練，就連那大道聖術“觀自在”也能輕松駕馭，不愧是師門最為看重的弟子，想他當初還替他膽小的性子擔心，倒是他多慮了，他的眼裏不由地浮起歆羨和贊賞。
“觀自在”是靈月洞上乘仙法，只有領悟道法最高境界且至純至善之人方能修煉，自建立仙門以來，好像也就只有三個人修煉成功，而黎谙是其中修煉此術最為年輕，也是最快速的人。
此法以自身至純至淨的神識進入被施法人之中，在此法持續時間內，被施法人無法反抗，無法掩飾，無條件相信施法人，被施法人在施法人神識面前只能猶如一張一覽無遺的紙張。
惡鬼被邪念侵蝕已久，早已迷失本心，做的這些事只是一種呆板的來自潛意識本能的驅使，故而黎谙只能施展“觀自在”來喚醒他的記憶從而恢複心智。
戚枝瞬時來了興趣，目光停在黎谙身上，沒想到如此懼怕鬼魂的小道士居然還會這般強橫的法術。
“笨蛋小道長，這次恐怕損耗你不少靈力吧。”她自顧自地低語，不過是一只惡鬼而已，往些年她也曾見過別的仙門，他們要麽是就地讓魂靈魂飛魄散，要麽淨化邪氣帶回仙門供以修煉。
她行走人間三百年，這倒是第一次見到有人願意損耗靈力去試圖喚醒一只罪大惡極的惡鬼。
黎谙雙眼微閉，紅色的法力不斷地彙入施法之手
不知過了多久，黎谙的額間滲出不少的汗水
戚枝輕聲嘆息“何必，逞強了吧。”
黎谙面有隐忍之色，但施法卻一直沒有停止
直到樹蔭下的陽光越來越多
陽光投過樹梢射影在惡鬼骨身之上，驅散了圍繞在身側的黑霧
闵昭喜道：“看來是成了。”
話音剛落，黎谙忽地一下睜開雙眼，嘴角滲出一絲鮮紅的血
他踉跄着退了兩步，撫着胸口劇烈的喘息
闵昭忙一邊為他療愈，一邊問“如何？”
黎谙的聲音變得有些沙啞低沉“他心中的執念已解，師兄為他淨化吧。”
闵昭道：“好，你且歇息片刻，待會你我一同将他送往輪回。”
黎谙道：“好。”
他深吸一口氣，擡起胸又放下，又擡起，緩緩地走向戚枝所在之地
戚枝聽見他隐忍着的聲音“陳大娘睡着了？”
戚枝這才發現，這陳大娘雙眼緊閉，身體倒在扶廊的柱子側上
恐怕她是被吓暈了吧，戚枝默不作聲
她站起身來，很自然地扶起他的手
黎谙不動聲色地躲開她，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了一眼戚枝，欲言又止的道：“無妨。”
戚枝雙手勾住他的臂膀道“別動，一會該吐血了。”
“嘶”黎谙痛呼，不再推開她的手“倒是瞞不了你。”
戚枝輕聲道：“你忘了我會醫嗎？”
二人相視一笑
黎谙道：“沒什麽大礙，片刻即好。”
戚枝道：“是，道長恩人如此厲害了得，定不會有事的。”
黎谙雖面色平靜，但眼尾還是忍不住上挑，似乎很是得意。
他不會真覺得自己很厲害吧？得，這人好賴話都聽不出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