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帶我系的

第5章 我從沒這樣對過誰

第四章我從沒這樣對過誰

“江林哥，原來驗收工程是這樣的。”年宇宙拿着文件夾，左看右看。

衛江林毫不留情地把安全帽扣在了年宇宙的頭上，把人按着，直到對方安分下來：“先把安全帽戴好，一個人不要亂跑。”

“才不會亂跑呢。”年宇宙哼哼着把安全帽的帶子扣上，“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衛江林卻頗為有感悟地嘆了口氣：“沒見過你當孩子的時候，卻真真切切為你孩子氣的時候操過了心。”

年宇宙吐了吐舌頭，然後裝出一副一本正經的樣子：“過會兒在乙方面前，哥可不許拆我的臺。”

“不拆你的臺。”衛江林無奈，“你自己唱大戲，別把臺子演塌了就成。”

“哥——哎呦，好啦，乙方來了。”看到承包商往這邊走，年宇宙清了清嗓子，“你好，我是總裁特別助理年宇宙，這位是總裁秘書衛江林，我們代表我司來驗收項目。”

“你好你好，年特助，衛秘書，這麽年輕，年少有為啊。”穿着工服的女人臉上挂着熱情的笑容，“我是承包商代表江智，你叫我江代表就行。今天的天氣熱，辛苦二位頂着大太陽趕來了，我也準備了傘，怕熱的話可以撐着。”

“不用了，直接看項目……”衛江林本來聽着寒暄覺得有些耽誤正題了，看到年宇宙曬紅的臉，眼神停滞片刻又挪開，“麻煩了，拿一把吧。”

江代表笑道：“好好好，我這就安排人去拿。”

年宇宙摸了一把滾燙的臉，十分自覺地道謝：“謝謝江林哥。”

“又沒說是給你要的。”衛江林蹙眉，不耐煩的樣子。

年宇宙果然大失所望，蔫巴巴像是被霜打了的小白菜。

“喔，那好吧。”

就在這時候，去拿傘的人也回來了。

“傘拿來了。”江代表體貼地看了年宇宙一眼後，提議道，“要不我再安排人拿一把傘來？”

“不用了，給我吧。”衛江林“啧”了一聲，看年宇宙低着頭，汗水打濕了劉海，“我給他撐着。”

“那我們往園區裏走走吧。”江代表作出了請的手勢，一行人便一起往園區裏走去。

園區很大，徒步走得也很累，雖然有遮陽傘，年宇宙還是覺得有些不舒服。

再加上衛江林和江代表兩個人都是知識面很廣的全才，兩個人滴水不漏地接着話，在工作和聊天之間很禮貌地切換着，年宇宙完全加入不了他們的談話，更是有些心浮氣躁。

“在看什麽？”還是衛江林怕他無聊，時不時把話題引向他。

“在看旋轉木馬。”年宇宙小小地激動了一下，“這個旋轉木馬居然還有南瓜車的造型欸，我小時候膽子小，總感覺騎在馬上不踏實，一直不敢玩它的，但是我好想玩呀。”

衛江林就笑了：“你的膽子和我想象中的差不多小。”

江代表看兩個人一直在盯着南瓜馬車看，從善如流地介紹道：“其實做南瓜造型的馬車，也是我們從童話故事《灰姑娘》中獲得的靈感，衛秘書學識淵博，想必知道Brüder Grimm和Die Gebrüder Grimm為什麽會在整理童話時采納南瓜馬車這個意象。”

“實不相瞞，其實以前并沒有思考過，但是現在可以猜一猜。”衛江林思考片刻，微微一笑道，“和主要農作物有關？《灰姑娘》這個故事是在十九世紀被格林兄弟撰寫采集的，算算時間，那時候南瓜已經自南美傳入歐洲很久了——畢竟十八世紀，歐洲的愛爾蘭已經有了雕刻亡靈南瓜燈的習俗。當時，南瓜已經成為了一種常見的農作物，而灰姑娘總是在幹家務，接觸到南瓜也很正常。”

江代表撫掌笑贊道：“天哪，衛秘書，你可真是博學多識，僅僅當個秘書也太屈才了，改天不想跳槽，來我們公司，我爸就是董事長，我做主讓你當個小管理還是可以的。”

“有什麽屈才的，我做我分內的事情，自然會有人來定義我的價值，在哪個位置上，哪個位置就是應該在的。”衛江林表現得很淡然，“嘴上的功夫罷了，不能代表個人能力的高低。倒是江代表，有一個董事長父親，還願意大熱天來曬太陽，這種敢吃苦的精神，我很欣賞。”

這句話讓江代表笑彎了眼睛，沒有人不樂意聽好話，她明顯轉變了态度：“你真是太謙虛了，我與你實在投緣，還要麻煩你給我講講剛剛提到的中世紀歐洲主要農作物。”

衛江林娓娓道來：“當時的主要農作物是……”

兩個人就着問題越談越深。衛江林一邊引導着話題，一邊給年宇宙撐着傘。

“江林哥，這個南瓜馬車裏可以坐兩個——”年宇宙本來想喊衛江林看南瓜馬車，一回頭發現雖然傘還打在自己頭上，話題卻已經不會再回來了。

本來興奮的話語戛然而止，他悶悶不樂地跟上了二人的腳步。

—

一晃就是三個小時過去。

江代表笑着總結：“……今天很愉快，後續有什麽問題再聯系我，再見。”

衛江林也笑着：“好的，合作愉快，再見。”

江代表看了一眼兩個人，善意建議道：“兩位都辛苦了，尤其是我和衛秘書交談得很愉快，我送二位到門口？”

衛江林卻拒絕了：“不用了，趁着今天設施的管理人員都在，我想再核查核查。”

江代表也不堅持，揮揮手就走了：“那好，我還有約，先走一步。”

說完最後的道別詞，衛江林回過頭，整個人驟然放松下來：“終于結束了。”

“嗯。”年宇宙應了一聲，興致不太高的樣子。

“怎麽不說話？是不是熱壞了？”衛江林低頭看過去，仔仔細細打量年宇宙的臉色，奇怪道：“看上去倒是還好，怎麽這麽沉默？”

“江林哥其實也在嫌棄我笨吧。”年宇宙揪着袖子，小小聲說，“覺得和我說話沒意思，所以也不會真的想聽。”

“怎麽會這麽想。”衛江林耐心地看着年宇宙，想看出對方為什麽突然開始自我貶低。

沒想到年宇宙越說越過分：“我太差勁了，什麽都不懂，我不知道什麽中世紀的南瓜，來了也是拖江林哥後腿，江林哥和別人有說有笑，其實也是會覺得我沒意思的……”

衛江林聽着不對勁，臉色也嚴肅起來。

“年宇宙，你聽着，我從沒這樣對過誰，除了你。”衛江林輕輕握住對方的手腕，“你明白嗎？我從來沒有這樣牽過別人的手，沒有這樣耐心哄過別人。你覺得我對別人很溫柔，對別人微笑，那只是我基本的禮貌而已，不涉及我的內心。”

年宇宙還想說自己不好：“可是我……”

被衛江林強硬打斷：“沒有可是，你很好，你也是拿着名校畢業證的，不用懷疑自己的專業素養，你需要的，只是日積月累的時間。你要是想要知道中世紀有什麽農作物，我可以給你推薦閱讀的書目，你去讀了，你也知道了，不用灰心。”

“江林哥，你真好。”年宇宙吸了吸鼻子，又笑了。

“現在沒問題了？”衛江林又認認真真地端詳了一遍，确認對方是徹底好了，“現在，我們去坐南瓜馬車吧。”

年宇宙愣住了：“诶——？”

“诶什麽，不是想坐嗎？”衛江林覺得好笑。

“沒想到江林哥居然注意到了……是想坐，但是江林哥不覺得幼稚嗎？”年宇宙有些不好意思的擔憂。

這下，衛江林真的笑出了聲：“有什麽幼稚的，長到這個年紀，還能懷有這樣童趣的想法，是好事。”

“那，那我要坐！”衛江林受到了鼓舞，十分高興。

“好，我拜托工作人員幫忙啓動一下。”衛江林全然配合。

“那江林哥會坐在我旁邊嗎？”年宇宙仰起頭邀請。

衛江林看他開心，把問題抛了回去：“你想嗎？你想要的話，就會。”

等到歡快輕盈的音樂聲響起，兩個人并排坐在南瓜馬車上，馬車随着音樂開始繞着柱子轉動。

突然，年宇宙說：“江林哥，其實有人跟我說過，你跟我走得近，可能只是為了通過哄我，然後達成你想達成的某些事而已。”

“嗯？”被诘問內心，衛江林的心跳快了一拍，“我……”

他張了口又閉上，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在旋轉起伏着的南瓜馬車裏，年宇宙展顏一笑：“沒關系的，你要是不知道說什麽，可以不說。但是，江林哥，你已經對我這麽好了，有這麽這麽多的好事情在，哪怕你真是哄我的，我也認了。”

不知道為什麽，看着年宇宙的笑臉，衛江林喉頭突然湧起一股苦澀。

傻子，真是傻子，被人賣了還要給人數錢呢。他恨鐵不成鋼地想。想着想着，又有點羨慕。

倘若他也能像年宇宙這樣坦然就好了，就不用羨慕地看着年宇宙，然後不敢直視卑鄙的自己，自慚形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