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離他遠點
第8章 離他遠點
只是，黎若茗沒有想到宏遠的辦事效率如此之高。
才剛回到學校，黎若茗就收到了一個自稱是宏遠人事部發來的實習通知，上面事無巨細地記錄了實習時間、地點還有補貼額度。
握在掌心中的手機驟然發燙。
黎若茗咬了咬唇，意識到她不能再拖，便果斷地打開了和沈司聿的聊天框，先是謝謝他和沈明舒的好意，再是婉拒，最後又是一番誠懇的道歉。
平心而論，若是她有希望能拿到宏遠的實習offer，這确實會是她的首選。但這不是她靠投簡歷和面試得到的offer，這是沈明舒給她的人情，她還不上的人情。
黎若茗沉默地走進寝室，卻看見馮以萱興高采烈地擁上來，朝她喊：“我終于拿到一個好的offer了，雖然是求爺爺告奶奶拿到的，但總算有個不錯的了。”
“恭喜。”
馮以萱仍然沉浸在自己的歡樂之中，無心關注他人的喜怒哀樂。向黎若茗分享完這個好消息之後，她就重新坐回位置，盯着電腦屏幕傻樂，時不時笑出聲來。
黎若茗又點開自己的郵箱，查看了最近一共收到的面試邀請。篩選過後，黎若茗選定了幾家去面試，做進一步的溝通。
發完回複郵件之後，黎若茗下意識地朝後仰，舒了口氣。
放在桌上的手機卻倏然振動起來。
她瞥了眼還在敲鍵盤的馮以萱，連忙将手機拿起來，走到外面的陽臺上，關上門，按下接聽鍵。
一接通，沈司聿深沉的聲音便傳了過來，他問：“為什麽不來宏遠實習，是覺得哪裏有待改進的地方嗎”
言辭懇切，仿佛是在做簡單的市場調研，詢問每個人對公司的建議和看法。
“沒有，宏遠很好，只是我覺得現在的自己還不足以勝任這個職位。”
黎若茗站在陽臺的外欄杆邊，目光緩緩落在寝室樓外的大片草地上。對于幾乎下了一整月雨的湖城來說，今日這微薄的陽光也算是個難得的好天氣了。金黃色的光暈在草地上飄忽着，時不掠過周邊高大的樹木，留下镂空一部分的樹影。
“不足以勝任”沈司聿輕笑了一聲，朝身邊的喬瞧微微點頭，後者心領神會地站定，沒再往前走，“你太謙虛了。”
只是一個實習生的位置而已，勝不勝任有什麽關系
“……”
黎若茗張了張嘴，卻無話可說。
“我們宏遠的實習生培養制度還有待改進，希望能得到黎小姐的寶貴意見。如果能在這個過程中相互促進，有效成長，那就再好不過了。”
沈司聿這話說的極為漂亮，直接将她定在這個位置上，還給她架了個高位。再拒絕下去，只會顯得她不識趣。
要了人家的人情，還要讓送人情的人趕着求她來，這不是既要又要了嗎
事已至此，黎若茗只能說：“……好，能在宏遠學習才是我的榮幸，麻煩您了。”
“不麻煩。”
見沈司聿放下手機，喬瞧才捧着文件走過來，遞給他看。關于這通電話的另一方，喬瞧的心裏早有計較，估計就是那黎小姐，沈小姐才剛說起這件事，沈總就吩咐他把手續辦下去，現在又在此時給人挖坑跳。
由此可見，他先前所說的“老牛吃嫩草”大概是有些錯的，更為準确的來說，應該是老狐貍吃小白兔。
在商界裏老奸巨猾的人，追起人來，也是不改本性，一套套心機的。
沈司聿簽完字，又擡眼看他：“沈潤最近怎麽樣了”
“林家已經在聯系了，訂婚的事情估計快了。看樣子，林家那邊是想盡快将大女兒的婚事定下，再好好為兒子挑選結婚人選。”
“嗯。”
沈司聿擡手，又拿起另一邊的文件細看，喬瞧便順勢将簽好的文件拿起來，捧在懷中。
筆尖微動，偌大的辦公室裏是沙沙的動筆聲。喬瞧打量了一會沈司聿，思考着措辭，卻見那人忽而擡起頭，直接道：“有話想說”
喬瞧這才呼出一口氣，他擡了擡眼鏡，正色道：“夫人托我問您，生日有什麽打算，需不需要幫你辦個宴會”
“不用。”他收起筆，神色不變，“就和往常一樣，中午我會回去陪他們吃飯，那天的行程幫我空出來。”
“好。”喬瞧點頭，抱着文件走出辦公室。
*
電話挂斷後，黎若茗又在陽臺站了一會，等到那風吹得始終讓人受不了之後，她才扭開門，回到寝室。
馮以萱已經沒在位置上，現在的寝室裏只有她一個人。黎若茗回到電腦桌前，盯着屏幕看了一會。先前退出微信的時候，她又看見了許一潇的對話框。
命運就像是存心捉弄她一樣，她越是不想往那條路走，命運非要指引她過去。
黎若茗仿佛沒了選擇。
盡管如此，在拿到這個宏遠的offer的時候，黎若茗的心中還是有過喜悅的，只不過被進一步的憂慮給覆蓋了。
僅僅是沈明舒的一句話，她就能拿到想要的offer。在真切感受到這差距之後，黎若茗忍不住想——
我還能得到更多嗎
如果最後的結局一定是分開的話，她能不能在這個過程中拿到想要的東西，順便解開這處疑慮，不留下遺憾呢
黎若茗不傻，沈司聿示好的手段比沈潤高明許多，但校友會的那天，在她的試探之下，他們之間只剩下最後一層薄紗了。
沈司聿對她有興趣，但他不會為難她，所以他在等着她去主動戳破。
錢，權，offer……
只要沈司聿想要，這些黎若茗逃離所需要的東西，他都能給她。
所以，她要嗎
黎若茗心亂如麻，幹脆收拾好東西，背上包，去圖書館自習。等圖書館閉館音樂響起時，黎若茗才重新往寝室裏走。
門口站了群人，在等待着刷卡登記，黎若茗拿出手機，站在後面排隊，随機點了首音樂聽。舒緩的音樂聲在耳邊響起，與圖書館內的聲音相互應和。
走出圖書館的時候，已經又過了幾分鐘。
黎若茗慢慢往寝室那邊走，昏暗的路燈伴在她的腳邊，隐隐照亮一路。走到路口的時候，身後忽然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在喊她的名字，語氣猶疑。
轉過身，黎若茗才看見孟津舟，他好像也才從圖書館出來。見她望過來，孟津舟才松口氣，笑笑：“幸好沒認錯人，不然就尴尬了。”
黎若茗也彎了彎唇角，說：“好巧。”
孟津舟笑笑，他随便揀了些學習上的事情說，像是吐槽，又像是分享。一時之間，兩個人倒也聊得不錯，沒有預想中的尴尬與奇怪。
直到身後突然亮了起來，這光有點刺眼。
黎若茗去看，一輛車就跟在他們的旁邊，開着遠光燈，光束很亮。她眨了眨眼，就看見身邊的孟津舟倏然停下腳步，近乎肯定道：“這是沈潤的車嗎”
身後的光又變了，像是換回了近光燈。
車子就停在那裏，像是跟着孟津舟的腳步一樣，他走它也走，他停它也停。
黎若茗再轉過去看的時候，車門已經開了，沈潤就從那裏走下來。這确實是沈潤的車，只不過這輛并不是先前沈潤常開的那輛車，也不是送她去明橋灣的車。
沈潤走過來，那輛車已經熄火，路旁的路燈照着他，他卻盯着黎若茗和孟津舟兩個人看。
“我有話想和你說。”
語氣緊繃，一雙眼也焦灼地鎖住黎若茗。
孟津舟看了看黎若茗，見她面上沒有明顯的排斥，才朝着沈潤一點頭：“那我就不打擾了。”
等孟津舟走遠，沈潤才又朝着黎若茗走近。從始至終，黎若茗都還沒有開過口。
沈潤看着她，原先從家裏沖出來的煩躁都消失不見，只剩下最後的一點陣痛。他想過自己會有這麽一天，但他實在太年輕，想的太過幼稚，遠遠不如沈司聿那樣缜密。只可惜，這一次，沒人願意幫他，他也完全沒有反抗的權力。
他身上所有的一切都源自于這個姓氏，這個家，沈潤根本脫不掉這件束縛。
“對不起。”
黎若茗下意識地皺了皺眉，過了幾秒，才明白過來沈潤的意思，他是在和她道別。不過，道謝就免了，他是否選擇她對黎若茗來說，從來便沒有意義。
“為什麽要說對不起”黎若茗微微一笑，“你又沒有傷害到我，我們只是朋友。”
“……只是朋友”
沈潤低下頭，望着黢黑的灰板路，盯着自己的腳尖看，忍不住呢喃。
“你是我的好朋友，謝謝你幫我的那麽多忙。之前的一切，都很感謝你，你是個很好的人，沈潤。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但我希望你能振作起來，繼續做回那個沈潤，你永遠都會是我的好朋友。”
也永遠只會是朋友。
沈潤終于讀懂了，這安慰柔情的話語中，還是含着泾渭分明的勸告，她是在提醒着他，不要做錯事，更不要越過友情的界線。
他深吸一口氣，夜風盡在這吐息之中，浸入他的心田。
沈潤點了點頭，說：“好。”
黎若茗也終于放松下來，她知道沈潤是個好人，但在此刻還是不免擔心他會糾纏不休。幸好，家庭給他的阻力很大，他也是個聰明人，聰明人自然是要體面地結束一段還沒開始的感情。
“嗯，再見。”
黎若茗朝他揮了揮手，又往前走，她已經隐隐看見了學校門口處的紅綠燈，上面正亮着紅光。
沈潤也說了“再見”，只是在轉過身的瞬間，一種想法突然冒上心頭，他來不及多想，又小跑追上黎若茗，一把拉住她的手。
對上黎若茗錯愕的眼，沈潤喘着氣，卻還是說：
“……離沈司聿遠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