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列車
列車
人總會慢慢變老, 也會慢慢接受自己的變老。
學生時?代，池今夏總感覺讀書的日子過得無比慢，而?如今只感覺時?間過得無比快。
孩子也慢慢長大, 有了?自己的新生活, 不會像之前那樣，一直黏着爸爸媽媽。
八月份。
池今夏與陳池冽送兩個孩子去?學校上學。
池念秋與池時?冬考上了?一所頂級大學, 二人一進到學校，叽叽喳喳地說個不停，但?字裏行?間都透露出對大學生活的期待。
本來是擔心孩子會不會因來到新環境覺得寂寥，但?現在一看他們這樣，只覺得是自己多想了?。
陳池冽于是問：“你們兩個，是想我們陪你們逛逛, 還是我們先走。”
兩個人當之無愧地選擇讓父母先走。
陳池冽跟池今夏也只能離開。
大學裏不少情侶手拉着?手, 悠閑漫步于郁郁蔥蔥的校園，一片靜谧祥和, 卻又讓人豔羨。
“年年歲歲花相似, 歲歲年年人不同?。”池今夏吟出了?這一句詩。
陳池冽一聽，十指直接拉住池今夏的手, “我們也走一圈？”
身旁經過一群青春貌美的女大學生，池今夏忍不住想要松開。
陳池冽反而?握得更緊了?，“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是我們。”
Advertisement
感覺到池今夏手上的掙紮力度沒有剛剛的大, 陳池冽垂首, 道：“早戀是違矩的, 黃昏戀是合法的。”
一錘定音。
陳池冽拉着?池今夏直直地向?前走去?。
周遭沒有人投來視線, 池今夏心松了?一口?氣。
陳池冽失笑：“其實，你看起來很大學生差不多。”
“差不多。”池今夏喃喃開口?：“那還不是差點?。”
“不然說你像大學生, 你覺得我鬼話連篇。”
哦，他可真懂自己。
池今夏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麽，索性?催促：“都拉手了?，就僞裝學生一回。”
京大是二人的母校，這麽多年雖翻新過數次，但?建築的位置還是大同?小異，二人穿過葳蕤大樹，來到了?往常最愛的操場散步。
池今夏這時?候被微風吹着?，只感覺到無比惬意，她任由陳池冽拉着?自己，二人行?走于學校的林蔭的小道上。
陳池冽這時?開口?：“你說這些學生們會不會拍我們，說在學校看到兩個老師浪漫牽手之類的？”
“應該不會。”池今夏想了?想，“八卦拍攝，應該是我們那個年代所流行?的。”
我國平均學歷越來越高，教育水平也飛速上升，這樣的事情應該不會存在。
而?陳池冽聽到池今夏說出這樣的話後，聳了?聳肩，“有些事情，時?代再怎麽變，只會改變載體，改變不了?本質。”
“你又熬什?麽雞湯了??”
陳池冽沒說話，碰了?碰池今夏的肩膀，“看七點?鐘方向?。”
池今夏蹙眉，狀似不經意地看過去?，那裏果真有兩個女生拿着?手機，貌似是在拍自己。
本來是不确定的事情，可陳池冽似乎很想确認一下。
他甚至還拉着?池今夏，笑着?走過去?，揮了?揮手：“同?學，你們剛剛是在拍我們嗎？”
兩女生沒想到被當事人看到，整個人神色有些窘迫，不知?道該說什?麽。
陳池冽在這時?繼而?開口?：“我沒有怪你們的意思，只是覺得你們年輕人拍照技術好，想問你們要要照片。”
男人長得帥，身上還有不同?于大學生的青澀莽撞，外加這樣儒雅禮貌地說話，兩女生的擔憂瞬間消退。
“沒有，我們拍照技術也不好，只不過你們兩個俊男美女，怎麽拍都好看。”
“抱歉啊，我們剛剛只是覺得那場景美好，我跟我男朋友……”
池今夏與陳池冽耐心地聽着?與子女同?齡人的吐槽，而?後收到了?她們發來的照片。
照片裏她和陳池冽手牽着?手，夕陽落在他們身上，除了?年齡，好像跟當年一樣。
池今夏誇贊：“拍得不錯。”
女生笑了?笑。
陳池冽在這時?候望着?他們，問：“同?學，教導主任辦公室怎麽走？”
女生一懵。
陳池冽氣定神閑地胡編亂造：“我兩個是博士生。”
池今夏：“……”
你才是老黃瓜刷綠漆。
-
孩子讀大學之後，生活也不必一直圍着?他們轉，閑暇的時?間也多。
從開學經常打電話，逐漸到幾?日，後面到一周才打電話。
池今夏倒有些擔憂，陳池冽倒覺得兩個孩子走了?，二人世界的美好正式開始。
但?池念秋與池時?冬在本地讀書，周末還是會回家。
這一次回家的時?候，池今夏出來喝水，就看到池念秋與池時?冬身邊分別?站着?一人。
“媽，這是我男朋友。”
“媽，這是我女朋友。”
池今夏咽了?咽口?水，打了?個招呼，随即連忙從冰箱裏拿出東西招待，還說等會兒要買菜好好招待。
池念秋大方的笑道：“媽，我跟哥哥只是帶回來給你們看看。”
池時?冬：“嗯，畢竟可不想瞞着?父母談戀愛。”
他們話是這麽說，也的确是這麽做的，
誠如他們所言，打了?個招呼，念秋與時?冬就各自帶各自的愛人離開。
池今夏卻還在無法從兒女雙雙把家還的消息中消化出來，她連忙跑到卧室，掐住陳池冽的鼻子，強制喚醒。
陳池冽醒來的那幾?分鐘，一向?頭昏。
“我和你說，念秋與時?冬居然談戀愛了?，他們剛剛還帶各自的男女朋友回家。”
“救命啊，我們居然睡到十一點?才醒，他們會不會以為我們家是懶鬼？”
“那兩個混小子帶男女朋友回來，也不會提前通知?，真的是。”
池今夏絮絮叨叨地說了?一堆，陳池冽也明白了?個大概。
他拿起手機，在池今夏的接連不斷地話語當中悠悠地發送消息。
池今夏叉腰：“喂，你兒子與女兒談戀愛了?，你還在這裏玩手機？”
陳池冽沒說話，直接把手機屏幕呈現在池今夏面前。
大額的轉賬記錄後，他還發了?兩條如出一轍的消息。
【兒子，聽說你談戀愛了?，多給你點?錢，別?委屈你女朋友。】
【女兒，聽說你談戀愛了?，多給你點?錢，別?委屈你自己了?。】
而?念秋與時?冬接連發了?兩個“感謝土豪”的表情包，紛紛訴說着?喜悅。
池今夏：“……”
陳池冽哼笑一聲?：“這兩個混小子，是想要生活費呢。”
于是，池今夏也默默打開手機，給他們一大筆轉賬。
-
子女談戀愛之後，池今夏也會忍不住地八卦。
“他們家在哪裏？”
“父母做什?麽工作的？”
“怎麽認識的？她（他）對你好不好？”
池念秋與池時?冬對視了?一眼，紛紛回答。
最後池念秋忍不住了?，直接笑着?開口?。
“媽，你怎麽比我爸還婆婆媽媽的？”
池今夏聽到這樣的話，神色一僵，随即辯解道：“你爸其實也挺關心的，只不過他不好意思承認。”
突如其來的這麽一大口?鍋蓋在自己背上，陳池冽也只能承認。
他看向?池念秋與池時?冬：“不過我們這也不算婆婆媽媽，畢竟父母關心子女天經地義。”
“你媽問那些問題呢，也怕你們戀人的家太遠，以後結婚後見?面難；也怕父母工作不好，潛移默化影響孩子節約，讓你們兩個嫁過去?生活質量下降；也怕與長輩處理?不好……”
女性?總是敏感細心，有些話難以說出口?，而?陳池冽這時?候道出緣由時?，池念秋與池時?冬神色一怔。
陳池冽一如小時?候敲了?敲池時?冬的頭：“所以，我們問你們不算婆婆媽媽，我們是你爸媽。”
被父親敲過的頭酥酥麻麻的，池時?冬整個人就像炸毛的刺猬，可說出來的話卻嗫嚅無比：“爸，這麽大了?，你還敲我的頭。”
“有多大？”陳池冽毫不在意地輕嗤一聲?，“起碼，在我與你媽眼中，你們永遠都是小孩子。”
池時?冬撇了?撇嘴，“那要是你們永遠都不會變老就好了?。”
池念秋重重點?頭。
陳池冽與池今夏這時?卻沒怎麽開口?。
-
孩子讀大學與談戀愛之後，池今夏與陳池冽也很少會打電話。
一是怕影響學業，二是怕影響戀愛。
所以很多時?候，都是兩個小孩主動給父母打電話。
以至于今天池念秋接到母親的電話，詫異之際，笑嘻嘻道：“媽，你怎麽今天主動給我打電話了?？”
池時?冬在一旁控訴：“媽，池念秋這個月生活費又提前花完了?，她又來薅我羊毛了?。”
電話裏傳來哽咽的聲?音。
“念秋，時?冬，如果可以的話，你們回家一趟。”
母親在她們眼中雖然愛對父親使小脾氣，可對孩子永遠是勇敢的女将軍，很少會暴露如此脆弱的一面。
池念秋與池時?冬的心不自覺地揪緊，紛紛問發生了?什?麽事。
池今夏再怎麽僞裝，聲?音還是一覽無遺的蒼涼。
“你外公走了?。”
得知?這個驚天噩耗，池念秋與池時?冬連忙回家，一眼就看到了?恸哭的父親與母親，他們也沒忍住哭了?起來。
-
陳方回的出殡日來了?很多人。
江挽月也不再是之前私下恸哭的模樣，相反在外人面前，她把很多事情都處理?得很好，做足了?一切的體面。
而?池念秋與池時?冬仍舊紅着?眼。
池今夏與陳池冽拉着?兩個孩子，來到了?一旁進行?教導。
“等會兒就不要哭了?哦。”
兩個孩子點?頭，可眼眶還是紅紅的。
死亡對他們來說一直都很遙遠，可當身邊的人出現，才發現是如此的近。
陳池冽眼窩處也帶了?明顯的青色，道：“要是再哭的話，爺爺在天上，應該會很傷心。”
各地習俗不同?，這裏習俗是出殡日不允許哭泣。對老一輩而?言，死亡是奔向?極樂之地，哭只能彰顯出頂梁柱崩塌，與這個家的脆弱。
陳池冽卻不這麽認為，但?他信“含笑九泉”。
他不想父親聽到愛人的哭聲?。
池念秋與池時?冬點?頭。
池念秋身為家中老幺，一向?被照顧得很好，此刻淚眼婆娑，“媽媽，要是我以後能研究出來長生不老藥就好了?。”
池時?冬也緊繃着?神色，聲?音脆弱：“對，要是我與妹妹是很厲害的科研人員就好了?。”
長命百歲是祝福，卻不是他們奮鬥的目标。
不過在這樣的場景下，池今夏與陳池冽只是輕輕地拍了?拍他們的肩膀。
出殡結束之後，一家四口?晚上拖着?疲憊的身體回到家。
池念秋與池時?冬恰逢周末，不用去?學校，直接坐在沙發上，放聲?地哭。
年少不經歲月蹉跎，任憑情感盡情宣洩。
等到他們打濕了?衣服，陳池冽遞給孩子紙巾，聲?音澀然，“還沒哭夠啊？”
話雖然這麽說，可所有人都知?道父親的痛不比他們少。
只不過父親是家裏的頂梁柱，他的痛都藏在深處。
池念秋點?頭：“我就覺得太突然了?。”
其實也不算突然，生老病死，八十多歲自然死去?，也總比病死來的舒服。
只不過她們年齡太小，陳池冽點?頭：“是挺突然的。”
接連哄了?幾?句，池念秋與池時?冬情緒逐漸穩定。也開始明白父母所說的大道理?。
而?後，他們問：“爸爸媽媽，你們有什?麽願望？”
生命不可逆，但?他們想在這短暫的幾?十年，滿足父母的一切願望。
池今夏對上子女婆娑的視線，緩緩開口?：“希望你們幸福美滿。”
陳池冽眉眼比剛剛舒展開來：“我跟你媽一樣。”
大概，這個願望全國通用。
父母願子女身體健康，幸福美滿，天天開心。
子女願父母福如東海，萬事順意，每日愉悅。
池念秋與池時?冬點?頭。
“嗯，我們一定會努力實現這願望。”
-
池念秋在26歲結婚，池時?冬在30歲結婚。
操辦完兩子女的婚事後，池今夏與陳池冽也到了?退休的年齡。
子女都有了?新的家庭，他們的爸爸媽媽也相繼去?世，好像現在是真正屬于他們的二人世界。
老年人的生活總是休閑惬意，沒事遛遛狗，剪剪花，散散步。
直到在京市再次逛了?一個月，池今夏陡然覺得有些索然無味，便想着?去?旅游一趟。
她一向?都喜歡旅游，比起待在熟悉的環境，她更想去?別?人待膩了?的環境看一看。
當把這想法告訴陳池冽，二人決定旅游。
池念秋：“不行?，假期我跟你們一起去?。”
池時?冬：“你們兩個行?李之類，也太重了?。”
孩子們說出這樣的一番話，倒也讓池今夏與陳池冽有一種被當做小孩子的感覺。
陳池冽呵笑：“你爸我還不是老骨頭呢。”
老人執拗，子女拗不過，于是只能同?意的同?時?，多給了?他們一些錢。
“你們想去?玩多久，就去?玩多久。退休金也別?省給我們，我們現在賺的挺多，你們該花花就花花，怎麽舒服怎麽來？”
“要是發生了?什?麽事，也別?藏在心裏，直接打電話給我們。”
池今夏與陳池冽點?頭，在子女的目光中，開始了?這一趟旅行?。
他們結婚後去?的地方都挺多，以至于世界地圖上都被探險過，再次旅游也只算重返故地，尋找記憶。
首站是馬爾代夫，是他們婚後第一年去?的地方。
正辦理?入駐手續，池今夏就在不遠處聽到了?談話。
“Bruder， in der Tat denke ich， dass es gut ist， hier und unbeschwert zu bleiben.（哥哥，其實我覺得留在這裏也挺好的，無憂無慮）”
前臺辦理?完入住手續，遞給了?池今夏，然後用英語繼續詢問。
男女的年齡跟他們差不多大，此刻也遞交着?相關證件。
前臺：“Brother and sister? A room? Really?（兄妹？一間房？真的嗎）”
聽到這對話，池今夏與陳池冽腳下的步子同?時?慢了?一拍。
等到他們回到了?卧室，再次躺在床上。
池今夏：“沒想到那對兄妹也來這裏了?。”
陳池冽點?頭：“是，挺有緣的。”
能在幾?十億人中遇到，再來到同?一個地方，确實挺有緣的。
池今夏透過窗子，望着?遠處熙熙攘攘的人群，她回頭看向?陳池冽：“我們也下去?看看，”
“好。”
碧海一望無垠，馳名中外的海灘每日都有絡繹不絕的人前來打卡，烏泱泱地圍了?一大群人。
陳池冽正想拿起手機，入境的是剛剛經過的德國情侶。
他突然開口?叫住。
那兩人止住了?腳步，陳池冽英語流利地說出來自己的訴求。
女生接過電話，同?意拍照的請求。
她接連拍了?那麽幾?張，把手機遞給了?陳池冽。
“Do you like it? If you don't like it， I'll take it again.（你們喜歡嗎？不喜歡的話，我重新拍）”
陳池冽點?頭。
記憶在這時?候重疊，女生腦海中快速閃過多年前的一個片段。
她神色激動的打開手機，露出年少時?與哥哥的手機壁紙合照，“Did you take this photo for us（這張照片是你們幫我們拍的吧）?
陳池冽與池今夏颔首。
女孩激動萬分，紛紛感嘆有緣，交流幾?句後，連忙說要來合照一張。
池今夏與陳池冽同?意。
遠處年輕人執着?相機，比劃着?手勢，正進行?拍照。
女士互相挽手，男生手拉着?女生，笑望着?鏡頭。
多年前，他們也來到這裏。
時?隔多年，景點?都有了?不少的改變與完善。
他們仍站在椰子樹前的沙灘上，執起愛人的手，浸在世界的愛。
多年前選擇了?人生的這一趟長途列車，在這時?候。
也停靠在了?幸福的終點?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