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9 第九章
◎是狐媚子(二)◎
“妖精!”
衛慈挨次給謝家族中長輩敬完茶,便在一株碗粗的茶花樹下賞花,忽然一女子的嗓音在她身後憤憤然傳來。
衛慈轉過身來,對上了一雙飽含怨恨的眸子。
是個年輕姑娘。
衛慈上下打量了她,又見不久之前這女子一直跟在婆母溫氏身邊,還喊溫氏為姑母,她便能猜出個所以然來。
換做是旁人被喚作“妖精、狐媚子”,大抵會氣急敗壞。這個稱呼是針對浪/蕩/女子。
可衛慈不在意。
她已經重活一世,上輩子時便名聲不好。她此刻就全當是這位姑娘誇她容貌美豔。有關她容貌的傳聞,都是周氏母女四處散播,謝家大概是打聽了一些消息,才會将她視作禍水。
錦書和尋墨正要開腔争執,衛慈卻先一步莞爾笑道:“表妹,你也甚美。”
溫良玉忽然不知該說什麽了。
她罵了衛慈,可這人竟然還誇她!
她明明占了便宜,卻又覺得自己好像完全不如對方!
何為“你‘也’甚美”?!自己又不是誇贊她美貌!
謝老太太就在不遠處,瞧見這一幕,她老人家不由得更加注意這個新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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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年紀有這麽胸襟,倒也是少見。”一言至此,老太太眸色一冷,看向溫氏,“表姑娘雖是謝家貴客,可也不能當面辱罵新婦,她可是侯夫人!只要一日沒和離,新婦就是侯爺的臉面。表姑娘不懂事,你這個當姑母的,務必多加管教!”
溫氏也被堵到啞口無言。
可她實在是氣不過啊!
她這出類拔萃的兒子,如何能娶了仇人之女?!
再者,那女子不正是妖精麽?!生了這副容貌,不是妖精,還能是什麽?
娶妻要娶賢,太過美貌的女子沒一個是好東西。
溫氏心中堵悶難耐,沒有開席之前,便借故提前離場:“兒媳身子不适,先回佛堂了。”
溫氏直接拉下臉,帶着兩名貼身仆從,就離開了上院。
今日謝家族人都在,謝老太太不能當衆愠怒,但也沒給溫氏好臉色。
實在可惡!
哪有世家主母像她那般不識大體的?!
朝廷送嫁的人還沒離開西洲呢!
演戲得演全了呀!
謝老太太面上含笑,熱情的招呼朝廷禮部官員,以及長寧侯府衛家的送嫁隊伍,這一日的認親宴也辦得十分隆重。
晌午過後,朝廷禮部官員與衛家送嫁人馬,啓程離開。
謝家指派兵馬,親自送到了西洲與中洲的交界之地。
沒有給人留下任何把柄。
禮部官員搖頭輕嘆。
他沒有拿捏到謝家一絲絲的錯處,回去之後,不好向皇上交代啊……
謝家就算忠心耿耿,可朝廷依舊不放心。
沒有哪一任帝王會任由自己的臣子肆意壯大。
謝南州的名聲太盛了。
甚至坊間還有傳言說,他乃天道之子,遲早會将中洲拿下。
*
大婚之後,仿佛一切皆歸為了平靜。
常勝侯府謝家,不會輕易為難衛慈,謝家人表面上與她親和,但實則若非必要,根本不會挨近她。
可若是在府上碰見了,也會笑着打招呼。
自那日認親宴之後,衛慈就沒有再見到過謝南州,她也不會刻意打聽謝南州的行蹤,總之,心态十分随和、佛系。
謝老太太自然還是命人盯着衛慈。
得知她這幾日不是曬花茶,便是看書舞劍。
在打聽到衛慈所看之書,是兵法與奇門遁甲後,謝老太太不免來了興趣。她年輕時候也是專愛武裝,不愛紅妝。
遂叫人将衛慈叫到了鏡月堂,專門與衛慈讨論了片刻兵法布陣。
片刻過後,謝老太太震驚之中,又透着些許遺憾。
她震驚于京都衛家能養出這麽好的女兒,又再一次遺憾于衛慈終究不能成為她的孫媳。
侯府護院過來禀報要事時,謝老太太原本應該讓衛慈回避。
而衛慈也的确站起身,打算先告辭。
她識趣得很。
很清楚自己在謝家的地位,不該知道的事,一絲絲也不會聽到耳朵裏去。
“祖母,孫媳先告辭了。”
謝老太太卻摁住了她的手背,又讓她重新落座,笑道:“自己人,不必在意。”
她更想看看衛慈的反應。
衛慈一愣。
自己人?
祖母該不會是在試探她吧。
衛慈只好繼續待在此處。
那護院得了謝老太太眼神示意,這便如實說道:“老夫人,朝廷昨年答應下撥的糧草,至今尚未落實,可需侯爺繼續上書一份去朝廷?”
謝老太太眸色一凜。
朝廷苛扣糧草已經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了。
但直接不下撥糧草,究竟是何意?
讓謝家兵馬在西洲自生自滅麽?!
謝老太太一掌拍在了桌案上:“不必讓侯爺繼續上書,老身自會想法子!”
護院愣了一下,這才應下:“是,老夫人。”
待護院離開,衛慈拉住了謝老太太的手。
她自是知道帝王想直接滅了謝家。
可謝家守衛邊陲數年,苦勞功勞皆占了,落下這麽一個下場,也難怪謝南州有了反心。
謝家不是貪圖皇權,是為了自保啊。
她知道謝家今後的造化,遂先賣個人情,奉上了一半嫁妝。
聞言,謝老太太吃驚的同時,一口回絕:“那怎麽能行呢?你的嫁妝,便是屬于你自己,我謝家不會占了你的嫁妝。”
衛慈卻堅持,道:“祖母,我的嫁妝豐厚,雖只能解燃眉之急,但聊勝于無。”
謝老太太最不喜占人便宜。
她更是明白,衛慈遲早會離開謝家,故此,雖然謝家如今的确很缺銀兩,她還是猶豫不決。
衛慈有自己的盤算。
她不能直接說,自己要在謝南州身上下注。
眼下賣了謝家人情,她日後也能有好日子過呀。
遂,繼續說服謝老太太:“祖母,錢財都是身外之物,一家子平安喜樂,才是最重要的,眼下,既然錢財能派上用場,替夫君解一時之憂,我自然要拿出來。當個守財奴又有什麽用處?“
這一番話,愣是讓謝老太太愧疚難耐。
難道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這丫頭看着……當真不像有惡意。
謝老太太拉着衛慈的小手,連連長嘆:“好、好啊,好孩子……”
*
此刻,無極齋的庭院內。
謝南州負手而立,他面前是一株白蘭花樹,是他十歲那年,父親親手所植。
而今,父親早已仙逝,玉蘭花已長成了蒼天大樹,他自己亦是成人。
謝家的重擔壓在他肩頭數年了。
他選擇了一條謝家先/祖皆不敢走的路。
但似乎除此之外,無路可走。
其實,謝家在京都也有祖宅,謝南州幼時便是在京都長大,彼時,家翁尚在,他則是京都貴圈出了名的小公子。可後來,帝王忌憚,謝家屢遭彈劾,無奈之下,只能舉家搬遷西洲。
可這也是徒勞。
帝王已經對謝家疑心甚重。
謝南州心裏很清楚,要想真正解決謝家的生存危機,靠着搬遷根本解決不了。
根源,在京都!在龍椅上!
聽了護院禀報,謝南州劍眉倏然一蹙:“夫人奉上了一半嫁妝?”
護院如實答道:“回侯爺,正是。老太太試圖阻止,可夫人心意已決,已經命人将嫁妝從私庫搬了出來,還叫人直接送去了軍營。”
謝南州眸色更沉。
衛家女對他而言,無關緊要。
在那個夢境之前,他早就想好了如何安置衛慈。
可那個夢實在惱人,擾了他幾日不曾睡好覺。
眼下,衛慈又奉上嫁妝,那麽謝家就欠她一份人情了。
謝南州稍作思量,既然衛慈已經做出此舉,他總不能強行再退回去。
“知道了。”
*
不多時,謝南州将謝四叫到了跟前問話。
謝四對西洲了如指掌,為人精明活絡。
謝南州從來都是話不多,言簡意赅,單刀直入:“老四,西洲哪家的首飾鋪子最好?”
聞言,謝無恙愣了一下,旋即開始捧腹大笑,他着一身深紅色勁裝,身段清瘦颀長,那張風流相的俊臉笑到漲紅。
“哈哈哈哈!二哥,你這是學會了讨好女子了麽?我聽聞二嫂奉上她的嫁妝,所以,二哥這才打算買幾樣首飾感謝二嫂嫂,是麽?”
此刻,家主他面無表情。
只淡淡的看着謝無恙繼續大笑。
直到謝無恙自己察覺到兄長神色不對勁,這才堪堪止了笑意,桃花眼中竟還笑出了淚痕。
“咳咳……”謝無恙站直了身子,神色也逐漸肅重起來,“西洲比不得京都,不過姻緣齋的首飾不錯,西洲世家子弟成婚,都會從那裏購置首飾。”
謝南州這便轉身往外走,一個字也不多做解釋。
他去買首飾,的确是為了“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
衛慈大方在先,他這個大男子,總不能摳摳索索。
謝無恙憋着笑意,正要轉身時,謝南州的嗓音從他身後傳來。
“若說出去半個字,罰你三個月月銀。”
謝無恙無奈聳肩。他本想去告訴謝三他們,二哥竟會給女子買首飾,還真是破天荒的一次。
可眼下,他只能一個人憋住了。
唉!
*
謝南州輔佐西洲,認識他的人不少。
再者,他的容貌與氣度着實無人讓人輕易忽略。
故此,謝南州一踏足首飾鋪子,掌櫃就認出了他,立刻笑着上前迎接:“侯爺!竟是侯爺!侯爺大駕光臨,可是為了給新婦購置首飾?”
“……”
謝南州負手而立,清隽的面容自帶一股冷漠。
不過,西洲百姓似是習以為常。
侯爺好像的确不曾笑過。
謝南州自是不會離開掉頭離開,直接開腔:“勞煩掌櫃挑幾樣最好的首飾,給我包好即可。”
西洲百姓愛戴他,掌櫃亦然,立刻将鋪子裏的鎮店之寶都搬了出來:“侯爺,您瞧,這些都是鋪子裏最好的首飾。”
謝南州:“……”
他哪裏會挑首飾?
不過,倒是随手選了幾樣。
金玉步搖簪、金鑲紅寶石耳環、絞絲銀镯……旁的太過花裏胡哨,他自己瞧着也不甚喜歡,衛慈那般清媚容色已經足夠明豔,他倒是覺得,不加修飾會更好。
“包好。”謝南州淡淡啓齒,示意随從付銀子。
掌櫃立刻包好首飾:“侯爺,下回可帶着夫人一道過來挑選。”
謝南州本不該應承,可他素來對百姓甚好,象征性的應了一聲;“嗯。”
他這麽随口一應,随從震驚了。
侯爺還打算日後帶上夫人一道過來……?
夫人怎麽就開始得寵了呢?!
作者有話說:
衆人:侯爺,你要茍住啊!
謝南州:-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