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第二章
◎大婚之夜(二)◎
衛慈同意嫁入西洲的消息,很快就在長寧侯府傳開。
人人皆覺得不可思議。
要知道,衛家嫡女在七歲那年,一次上山拜佛的路上,偶遇被毒蛇所咬的二皇子,衛慈不顧生死,親自吸去/毒/血,這才救了二皇子一命。
二皇子何許人也?
是皇貴妃之子,母族乃本朝名門世家,三歲讀書,五歲作詩,十歲便可殺熊,是帝王最為寵信的兒子。
付恒念及救命之恩,又因着衛慈生得嬌妍美貌,性情又好,二人過了幾年便承諾了口頭婚事,人人都覺得是衛慈撿了個大便宜,才能得到二殿下的青睐。
可随着年歲漸長,付恒卻對長寧侯府的庶女逐漸有了好感,甚至一度覺得衛慈除卻美貌之外,當真一無是處。她黏人至極,喜歡逢年過節給他縫制荷包,可付恒根本不缺這種東西,他寝殿的荷包多到無處可放,但衛慈似乎根本不能明白。
她總勸說他,一切皆以身體康健為主,不可過于冒進。
但付恒自知事以來便就渴望着太子之位。
他如何能不争?
倒是衛蘇雯更是理解他,明白他的一切艱辛與渴望。
這兩年,付恒已基本上徹底移情別戀。他喜歡衛蘇雯的大氣與遠見,而不像衛慈,只知曉談風弄月。
昨日聽聞衛慈自盡赴死,他更是覺得此女實在難登大雅之堂,根本配不上她。
幸而,父皇有意促成衛、謝兩家的婚事,原本,父皇考慮之人是衛蘇雯,可付恒卻在抉擇之際,心一橫,使計策讓父皇挑中了衛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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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一切皆在付恒的計劃之中,他甚至可以利用衛慈對自己的癡情,讓她前去西洲當細作。
可昨夜夢醒後,付恒心中一直不痛快。
不久之前,親耳聽見衛慈一口答應,她願意嫁去西洲,且還是一副毫不猶豫之态,付恒心頭的堵悶更是明顯。
此刻,長寧侯府後花園,衛慈正迎面曬着旭日,她望着滿園的花卉,粉唇輕輕笑了笑。
母親,女兒即将遠嫁,女兒清醒了,再不會飛蛾撲火。
她的母親也是愛慘了父親,可父親眼裏只能看見貴妾周氏,母親死在了即将臨盆的前一個月,她腹中所懷是一位弟弟,卻因為她親眼目睹父親與貴妾恩愛,便傷心郁結,導致血崩。
她大抵是随了母親。
衛慈默默的想着。
不過,她覺醒了。
她對付恒的所有執念,皆消失在了前世一次次的絕望裏。
“二小姐,殿下來了。”尋墨發現付恒的靠近,立刻附耳提醒。
而衛慈臉上神色沒有多少變化,她側過身來,斜看向付恒,只給了付恒一個側顏,這才漫不經心屈身行禮:“給二殿下請安。”
付恒一愣:“……”
他忽然覺得自己好像并不認識面前的女子。
如此疏離,冷漠,她明明就在眼前,卻又像夢中那般觸手不可及。
付恒一直嫌棄衛慈空有美貌,沒有深度。
可此刻,他竟看不懂她了。
付恒往前走了幾步,挨近了幾分,與衛慈面對面站着,男人俊美無俦,白玉冠束發,一襲月白色錦緞長袍,身段颀長修韌,無論從哪一個角度都尋不出瑕疵。
衛慈少女懷春,的确真真切切愛慕過眼前人。
然而,此刻再看着這張臉,衛慈卻又覺得,他好生尋常。
“殿下有何事?我即将嫁去西洲,與殿下再無關系了,怕是不能這般親近。”衛慈淺笑淡然。
付恒胸腔像是被人敲了幾下,不聲不響,感受卻甚是明顯。
付恒的喉結滾了幾下,大抵是春光太過燦爛,他竟是第一次察覺到,衛慈的美貌遠不是胭脂俗粉:“你……想好了?”
衛慈點頭:“聽聞常勝侯年少成名,戰功赫赫,還是個俊美男兒,我嫁給他不吃虧,甚是期待呢。”
付恒一噎,仿佛是被人将了一軍。
她是故意氣自己吧?
還在怪他,上次衛家馬車失控,他棄了她,轉身去救了蘇雯。
付恒沒有點破,他素來不會将女兒情長太當回事,此刻負手而立,還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聖旨已經下達,你只能遠嫁了。那謝南州狼子野心,萬不可被他的表象所欺騙。你們衛家與謝家有大仇,謝南州必然會暗中害你,你千萬要小心謹慎,待我準備好一切,會将你接回來。”
“你在西洲,若是發現謝南州的任何異動,定要第一時間書信告知我。”
衛慈忽然失笑。
這厮還真是想她當細作。
帝王忌憚謝南州。
付恒為了讨帝王歡心,贏得太子之位,自是會想發設法除掉謝南州。
可衛慈知道,饒是付恒費盡心機、不擇手段,謝南州才是真正的贏家。
但,她眼下也不欲與付恒徹底撕破臉皮,揭穿了他多沒意思呀,笑看他演戲才叫好玩呢。
衛慈莞爾一笑,眉目溫柔,一雙水潤桃花眼的眼底仿佛墜入了萬千星子,璀璨生輝。
風拂過,掠起她鬓角發絲,又拂在了細嫩耳珠上,一切宛若一副美人圖。
“好呀。”她直接應下,對付恒的提議沒有任何異議。
付恒又是一愣:“……”
他絕對想不到,許多年以後,他每每午夜夢回,皆是這副畫面。
衛慈帶着兩名婢女,轉身離去,高挑曼妙的背影顯得甚是矜貴。
付恒立在原地,久久沒有回過神。
他心悅之人是蘇雯,可胸口為何會難受?
似是十分憋悶,像是被一團棉絮堵住。
不過,只要衛慈可以為他所用,他拿下西洲指日可待,屆時,無一皇子可以企及他在朝中的位置。
太子之位,非他莫屬。
*
清雅居。
衛蘇雯得知衛慈同意遠嫁西洲的消息,歡喜雀躍的去周氏跟前彙報。
“姨娘!二妹妹願意嫁去西洲了!二殿下屬于我一人了!”衛蘇雯一慣以淑女示人,今日罕見失态。
周氏正對鏡拂面,看着眼角的細紋,她眸中掠過一絲哀色。
屋內無旁人,周氏惋惜長嘆:“可惜了,沈氏走得太早,她死時也帶走了她自己的氣運,不然,若是這些年我一直可以從她身上奪走氣運,早就生下兒子了。”
她若有兒子,侯爺也不會納那兩房狐媚子!
一想到此事,周氏就後悔當初決定,早知如此,她就該讓沈氏多活幾年。
衛蘇雯神色赧然,拉住了周氏的手:“姨娘,待女兒當上了太子妃,日後就是皇後,姨娘照樣可以榮華一世。姨娘可以奪走夫人氣運,可見,女兒也能将二妹妹的氣運都搶過來,你我母女的好日子還在後頭呢。”
周氏拍了拍女兒的手,終于露出笑意:“是啊,當初沈氏與侯爺那般恩愛,還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可還不是敗在了我的手镯上。”
思及此,周氏的手再度撫摸到手腕上的玉镯上。
她雖是世家貴女,卻是庶出身份,年少起就愛慕衛舟漾,卻一直不得他正眼相看,直到一次偶然機會,她從一老道手上得來這只玉镯,只要她誠心禱告,便可奪走旁人氣運,搶奪本屬于旁人的東西。
衛蘇雯也知道玉镯的秘密,十分眼饞:“姨娘,您不是說,這玉镯遲早要交給女兒麽?那……女兒當下是否可以擁有它?”
周氏一想到衛舟漾近日來的冷淡,直接拒絕:“我兒莫急,還不到時候。”
衛蘇雯一愣,難免失落。
姨娘都這般年紀了,總不能還想拼一個兒子出來。
她才是真正需要玉镯的時候呀,這幾年,她戴過幾次玉镯,也順利搶走了本屬于二妹妹的氣運,足可見,這玉镯可以改變她的命運。
可姨娘未免太自私了些!
衛蘇雯忽然露出笑意,掩去了一切不滿之色:“女兒都聽姨娘的。”
*
衛慈同意賜婚,給長寧侯府省去了一個大麻煩。
可衛慈并沒有打算讓衛家好過,獅子大開口,索要嫁妝。
老太君得知衛慈要求,氣到手中拐杖也不需要了,竟是在堂屋內來回走動。
“二丫頭非但要帶走沈氏從前的嫁妝,還提出要外加兩百擔添箱,她可真是毫不留情啊!”
京都世家貴女出閣,超過一百五十擔嫁妝已是頗為豐厚。
沈氏出身名門,十多年前帶來的嫁妝就足夠駭人,可衛慈還不知足,另要衛家再添置兩百擔。
衛舟漾不知在想些什麽,竟又莫名想到沈氏當年嫁給他的場景,也是這樣的春日,十裏紅妝,她鳳冠霞帔,驚豔了他好一陣子。後來……為何就兩看相厭了?
衛舟漾有些不明白,他當初那麽心悅的一個人,怎就開始逐漸厭棄了她?
大抵世間男子皆是如此吧。
衛舟漾給自己找了一個借口,試圖緩和胸口不适。
“母親,慈兒是我的嫡女,又是皇上賜婚,嫁妝理應豐厚。慈兒盛裝出嫁,也讓咱們長寧侯府臉上有光。何況,慈兒是嫁去西洲,那謝家乃龍潭虎穴,她手頭有銀兩,也方便行事。”
此言一出,衛舟漾愣了一下,他怎麽開始替嫡女說話了?
竟還莫名有些不舍。
心口忽然猛地一怔,他一手捂着胸口,實在難以言說此刻的感受。
老太君又是一聲長嘆:“也只能如此了!”
這次,衛慈同意遠嫁西洲,本是一樁好事,卻是讓老太君覺得大出血了一場……
*
這一日,半城花開。
京都長街兩側沸沸揚揚,因着長寧侯府嫡女出嫁,又是帝王賜婚,嫁妝甚是豐厚。
人人都道,長寧侯府半點沒有虧待了嫡女。
但其實,衛慈的十裏紅妝,都是自己争取來的。
她母親沈氏的一切財物,她自是要帶走。而另外提出的兩百擔嫁妝,也是她故意讓衛家大出血一次,她不動用祖母的私庫,難道讓祖母将私房錢皆留給庶姐麽?
時辰尚早,衛慈倚靠着馬車側壁,暫且小憩了過去。
她不知道,此刻,朱雀長街二樓,一雙幽眸正凝視着送嫁的隊伍,無法挪開視線。
付恒緊擰眉心,那股憋悶感愈發嚴重,他遙望着衛家送嫁的隊伍走遠,久久無法回過神。
直到隊伍不複可見,他這才擡手掐了掐眉心,忽然就是一陣暈眩。
“殿下、殿下!殿下這是怎麽了?!”侍從見狀,立刻驚慌。
付恒擡手,制止随從攙扶。
他一手撐在了茶案上,腦子裏浮現出衛慈的諸多情态,從幼時懵懂,到年少青澀,再到前幾日的冷漠疏離,驀的,付恒眼前一黑,昏厥了過去。
作者有話說:
謝南州:夫人真有錢→_→
衛慈:哼哼,那也是我自己的,和你沒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