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晚（增1400）
晚（增1400）
和婁婷的那次長談, 持續到淩晨兩點多才告一段落。
雖然內心的紛擾得到了一些舒緩，但代價是第二天起床時已是日頭高照。
直到十一點，那溫暖的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輕輕灑落在周缇的眼眸上, 她才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睛。
當她拿起手機時, 才注意到屏幕上赫然顯示着兩個未接來電。
心中不禁一驚, 因為那來電的備注她再熟悉不過——萬映樓。
萬映樓向來行事有因, 絕非那種會無端撥打電話，随意表達關心之人, 這通電話，想必是事出有因。
短暫的沉默後，周缇懷着複雜的心情, 終于鼓起勇氣撥通了那個號碼。
電話那頭, 只響了兩聲, 便被迅速接起。
萬映樓似乎一直在焦急地等待着她的來電。
“小缇, 你這是在忙什麽呢？剛起床嗎？今天怎麽沒去打工呢？”
萬映樓的聲音聽起來充滿關切，但周缇卻能從中嗅到一絲虛僞的氣息。
她掀開被子，起身走到窗前，拉開窗簾，陽光如爬山虎般湧入, 将她整個人籠罩在一片金色的光芒中。
“伯母, 您有事就直接說吧。”
周缇開門見山，也不僞裝。
萬映樓突然一愣, 緊了緊幾分嗓子。
她确實沒想到現在的周缇能這麽爽快。
“是這樣的, 京海這邊不是要舉行慈善宴會嗎？我想請你過來陪陪我。”
“是對你的事業有幫助嗎？”
幾句話, 如同探照燈一般，直截了當地照亮了萬映樓內心的欲望, 讓她的真實想法無處遁形。
很有壓迫性。
跟周缇的對話中，她突然莫名想到一個人——她侄子。
“嗯……是。”
萬映樓沒能想到這小姑娘一出去住這麽難說話，以前可是随叫随到的。
“小缇，再幫我幹件事吧。”
萬映樓盡力把聲音放緩，她知道，自己有求于她，所以不得不放下身段。
“阿姨，自從那件事之後，我們的關系就已經斷了。我會按照約定給你支付相應的撫養費，但也請你放過我。我們已經和解了，我沒有理由再幫你做任何事了。”
“真的，這是最後一次了。”
“抱歉。”
周缇準備挂斷電話。
“行吧。”
眼瞅着周缇如今如此決斷，萬映樓也不想抛下身段了，換了個話題。
“那件事，你和你哥哥。”她話說到一半，突然欲言又止，像是有什麽難言之隐，“算了，沒事，你挂吧。”
原以為會稍作猶豫，給她一個緩沖的時間，可沒想到電話那頭卻直接挂斷，沒有猶豫。
空曠的房間裏，“嘟嘟”聲無限回蕩。
萬映樓嘆了口氣。
談及那事，她一直很心虛。
當時周缇一字一句的逼問她，問謝珩禮知道這事嗎？她也不知道怎麽回答，就說了他是知道的。
反正也是自家人嘛，肯定會幫着點的。
而且，遠在洛杉矶的他肯定也不知道這件事，不是嗎？
她的初衷，确實是出于好意，希望為周缇鋪設一條更為寬廣的道路。
餘隆恩雖然年長一些，但他的為人處世卻贏得了衆人的贊譽，這也是他能與趙術這樣的人物建立深厚關系的原因。
要知道，只有那些真正和善、樂于助人的人，才有可能被評為京海十大慈善家，而她，盡管有心，卻未能獲此殊榮。
她原本以為周缇會感激這份好意，從而借此機會讓她的事業更上一層樓。然而，她萬萬沒想到她會如此絕情，看似文文靜靜的，做出如此極端的行為。用那把鋒利的刀片刺入餘隆恩的腹部，以至于讓他連夜住院進行緊急手術。
唉，也怪她實在過于心急，如果讓兩人熟絡熟絡就好了。
那之後，她不得不硬着頭皮去探望，為此還花費了不少錢財和精力去處理相關事宜。
而周缇卻像是什麽都沒發生一樣，說走就走，完全沒有考慮過她的感受。
還說要把所有撫育她的錢財一點一點還給她。
這有什麽用？她缺她那點錢嗎？
她之所以剛剛問及謝珩禮的事，是因為這個向來對慈善事業漠不關心的人，最近卻意外地投身于其中。問他他又不理，所以她想問問周缇。但後來想想，問了不就露餡了嗎？
她真的很怕他的侄子做出些莫名其妙的舉動影響她在圈子裏面的地位。
畢竟，他以前可是親自開口要帶走周缇的。
這周缇可不能帶走啊，周缇可是她事業上的寶貝。
唉，現在不算是了，不聽話的棋子扔了就是。
她得另謀西路了。
—
周缇推門的時候，正好看見婁婷也起床，經過昨天晚上的徹夜長談，兩個女孩的心也無形之中拉近了。
衛生間鏡子的倒影映着兩個人，水龍頭嘩啦啦的響。
婁婷洗完臉，突然開口，“周缇，你最近刷短視頻了嗎？最近那個學士帽簪花很火唉，diy屬于自己的學士帽，也是很有意義的一件事。周缇，你對這個感興趣嗎？我們下午去花鳥市場看看呗，正好拍畢業照的時候可以讓自己變得更加好看點。”
周缇剛才接完電話，心思不在這，說話甕裏甕氣的。
“哦，我不太在意這些，拍畢業照就拍呗。有什麽獨特的，再打扮不也就那樣嗎？”
這場衆人翹首以盼的畢業典禮，對于周缇而言，沒有想象中的那麽期待。
她只想早點回家，去祭拜奶奶。
“哎喲，我的小祖宗，我知道你長的好看，不用化妝也能一騎絕塵。你就可憐可憐我這種需要打扮才能好看的小姑娘，陪我去挑一挑呗。周缇，我保證你跟我，我幫你挑，你會很不一樣很不一樣，到時候指不定迷死誰呢！周缇，小缇缇，陪我去吧。”
抵不過婁婷的軟磨硬泡，周缇無奈地答應了她的請求。
花鳥市場熙熙攘攘，各色花朵争奇鬥豔，形态各異。
婁婷的目光在攤位間流連，凡是看中的花材，便毫不猶豫地收入囊中。
她回頭瞥見周缇依舊兩手空空，不禁有些疑惑地問道：“周缇，你怎麽還沒挑到自己喜歡的花呢？”
其實是看到了，但是沒有買。
周缇錯愕了下，搖了搖頭。
“周缇，你喜歡什麽花啊？要不跟着我挑吧，牡t丹、芍藥、百合，這些花簪在頭上都特別漂亮，我保證你不會後悔。”
“這些……我不太喜歡。”周缇思緒飄遠，“我喜歡的是，滿天星。”
“滿天星？周缇，你居然會喜歡這種不起眼的小花。說實話，我覺得它簪在頭上可能不太好看。不過，你既然喜歡，肯定是有原因的吧？唉，滿天星的花語是什麽來着？”
含義。
周缇呓語喃喃，“背着全世界去愛你。”
不過這些話婁婷沒有聽清，原因是她看見不遠前有個賣滿天星的，還未等周缇反應過來，她就三下五下殺完價格，把那束花扔到周缇懷裏。
周缇很不好意思。
“這花多少錢，我轉你吧。”
“害，不用啦。上次那件事我還沒有好好對你道歉呢，這個也算是補償啦。這花才多少錢啊，不用給我，倒顯得我小肚雞腸的。”
周缇點了點頭，“謝謝。”
滿天星默默地依偎在周缇的懷裏，它雖然不張揚，但當你細心去嗅，卻能感受到一股淡雅而清新的芬芳，如同置身廣袤的夜空中，滿眼皆是閃爍的星辰。
她曾經跟一個人說過，她很喜歡很喜歡它。
可現在，那些曾經象征着榮耀的星辰，最終彌留在宇宙的長河中，蕩然無存
許舟又再催她了。
他說，“周缇，真的求求你了。借貸實在利息太大了。你就說一說吧。”
她好狠心，她沒有理。
她不想找他。
再次回神，前方的喧嚣聲如同潮水般湧來，周缇原以為只是路人們因殺價而起的争吵。
當她定睛細看，方才發現這喧鬧的源頭原來是一位身影屹立在前方。
身形碩長，鶴立于人群中。
成熟矜貴，眼神漠然。
婁婷在旁邊頓了下，驚呼，“我靠，電視裏會出現的采訪人物，周缇，我們今天的運氣也太好了吧。走，去合個照呗！”
周缇腳步頓住，下意識想跑。
口袋裏振動了下，許舟發來信息：小缇，謝謝你，謝謝你，你哥給我打錢了。
他只扯唇，運籌帷幄。
“周缇，過來。”
很淡，卻如清泉穿破嘈雜，目标對準她。
腳步瞬間冰封住。
周缇擡眼，望向他。
—
一輛邁巴赫行駛在馬路上。
謝珩禮手指扶在方向盤，側顏輪廓分明，垂眸安靜開車。因沒有開音載，車子裏靜悄悄的。
周缇甚至于能聽到自己吞咽口水的聲音。
十幾分鐘前，他當着衆人的面喊她的名，叫她過來。
層層目光下，她的表情并不能自然。
可她還是邁着沉重的步子去了。
她還以為他找她有急事，結果現在一句話也不說，周缇真有點不明白他了。
手機上的兩條消息她沒有理。
一條是許舟的，一條是婁婷的。
許舟就是關于醫療那事，而婁婷說的是：姐妹，你背後的人居然是謝珩禮？那個謝家鼎鼎大名的公子哥？
她明明最不想叫別人知道她的身份。
可他還是要這樣。
短暫的靜谧中，周缇無法抑制住自己的內心，開口說話了。
“謝珩禮。”
她起初叫他一聲他沒理，後來揚起聲音，又叫了一聲，他才扯唇，開始笑。
“我在。”
“你太過分了。”
周缇側着頭，靠在靠椅上，實際在玻璃的反射下看着他。
“開車帶你還過分？”
他似笑非笑，像是打情罵俏。
“你明明知道我不喜歡和你攀上關系，可你這樣讓所有人都知道了，包括婁婷。”
車內氣氛瞬間怪異，随後又緩和了下來。
他不想和她吵，語氣很輕描淡寫。
“沒事的，周缇，我們把關系告訴所有人，告訴所有人我是你的哥哥，好不好？”
“婁婷，是陳健的女朋友嗎？怎麽了，周缇，幾天就不生氣了？就又玩上了？”
周缇扭頭，“陳健做的事又不需要婁婷背鍋。”
“那別人做的事，哥哥也不需要背鍋。”
周缇一愣，沒有明白意思。
他随後餘光看了眼滿天星，“婁婷送給你你就接，怎麽，不要哥哥送的？”
周缇咬牙切齒，“謝珩禮，你到底跟蹤了我多久？”
他說，“沒有多久，本來今天是來找你的，結果看你和你的朋友玩的太開心，沒有好意思打擾到你。”
這話，對于旁人說，周缇會相信。
可對于謝珩禮，她才不相信。
她說不過他，幹脆不說話了。
謝珩禮無所謂這些，反正他也習慣周缇沉默的樣子了。
“錢收到了嗎？哦，不對，我沒有打給你，我是直接打給你男朋友的，他的名字叫什麽，哦，叫許舟。周缇，我平常記不住人名的，但是因為你，我記住了他。”
周缇側眸，“所以你來這就是讓我謝謝你。”
“周缇，當然不是。”
前方紅綠燈閃爍，車子穩穩靠停。
他的視線終于從道路上偏移，徑直看向她。
“我為你做事不需要回報，而且，這件事也不是為了你。我為的是許舟的奶奶，不是為了周缇，不是嗎。”
口吻平淡像是冬日的寒風，吹在人的臉頰，如同剪刀，生疼。
“周缇，他的奶奶很像你的奶奶，對不對？”
周缇的心中一緊，仿佛被什麽東西觸動了。她想起了許舟的奶奶，然後想到了她的奶奶，兩個慈祥而溫和的老人。
想到這，她的目光有些失焦。
“所以，周缇，你和他在一起，僅僅是因為他的奶奶像你的奶奶，一種寄托，是不是？”
綠燈陡然亮起，身邊的車子已然行駛。
而他卻不慌不忙，甚至于，不着急踩油門。
一瞬間，身後喇叭聲此起彼伏。
周缇回頭看了眼，心有點慌，“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開車，後面都是車。”
而他聽而不聞，尤為鎮定。
開口，是一種不容拒絕的語氣。
“周缇，回答我。”
周遭的喇叭聲突然像是奏鳴曲，逼迫周缇在極度緊張的時候做出回答。
她突然感到如臨大敵，渾身顫抖。
只覺得如若不回答，此刻已然成為堵車的罪魁禍首。
周缇不由自主的咬緊牙關，“是。”
此字蹦出，他瞬間踩上油門。
慣性讓周缇微朝後傾。
他扯唇，似是在笑，但看不出什麽表情。
垂眸，修長手指把玩方向盤。
良久，蹦出幾個字。
“周缇，不好意思，哥哥開慢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