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章
第 21 章
【視角：朱湘紅】
“大妹二妹，回來吃飯了！”一個女人站在門檻附近扯着嗓子喊。
“知道了，就過來——”大妹拉長聲調回應。
“姐姐，爸爸媽媽什麽時候能來接我們啊……”二妹今年剛滿六歲，已經上了村裏的小學。
大妹把懷裏剩下的谷糠全都灑在地上，轉身從雞窩裏走出來。
“二妹，快點。”大妹朝二妹招手，又道：“回去後不要跟大姨說，不要提爸爸媽媽知道嗎？”
二妹紮好栅欄門的稻草鎖，撇撇嘴：“知道了，我又不想挨打。”
姐妹倆走進了磚頭房，看見了坐在飯桌旁的大姨和大姨夫，他們已經端着碗飯自己吃了起來，見大妹二妹回來，用筷子指了指廚房，大姨含混不清地說：“自己去打飯。”
大妹打了兩碗飯，二妹從筷筒裏取了兩雙筷子，回到餐桌上的時候發現肉都吃完了。
姐妹倆已經習慣了這件事，反正她們只要來晚了桌上保管就沒有了肉。
“大妹二妹，你們還記不記得你們的爸爸媽媽？”大姨突然停下筷子，用一種以前從未有過的溫和聲音對姐妹倆說。
大妹二妹互相看了一眼，最後大妹幾乎是用氣音在回答：“記得，他們走的時候我三歲，二妹才一歲。”
“記得就好。”大姨嘟囔一句，接着說下去，“當年你爹娘把你們兩個娃娃丢我家門口，家裏跑得人一個都不見，我和你們大姨夫沒辦法，只得養你們兩個。現在你們爸媽有消息來了，說是回來接你們，那你們都不能住我家了。這些年養你們的錢我也不要，只盼着你倆記得你大姨的好。知道不？”
大妹趕緊點頭，“知道知道，大姨養了我們，對我們當然好。”
大姨聽了大妹的話，轉頭用她那雙渾濁的眼盯着二妹，言語意味不明：“你呢？”
二妹不敢反駁，心裏直翻白眼嘴上還是乖乖應道：“大姨對我們好。”好個鬼，她可一點都不覺得。
“那你們收拾收拾東西，搬回你們家去吧。”大姨笑出了一臉褶子，催促道：“就在村西口的那棟屋子，沒糊粉的那棟，大妹你記得你爹娘，那就知道怎麽走回家吧。”
大妹低下頭，悶悶道：“知道。”她悄悄跑過去了好多回，想在家裏看到爸爸媽媽，可每次都是望眼欲穿等了很久都沒能看見一個人影。
村西荒僻，連狗平時都不往那去。
“你們自己的衣服可以帶走，還有你們房間裏的東西，像杯子枕頭褥子這些，你們學習用的也不要忘了……嗯，我再給你們一人五塊錢，趕緊收拾東西回家去吧。”大姨從口袋裏拿出了對折在一起的紙幣，給了大妹二妹一人五塊。
因為東西太多，大姨還把家裏的板車借給了他們，附帶一把掃帚，說是還板車的時候記得一起帶回來。
大妹把東西都搬下板車，對妹妹叮囑：“二妹你先不要動這些東西，等姐姐回來了我們先把屋子打掃一遍再鋪床。”
二妹把頭點得像打洞，清朗朗地聲音透着一股雀躍，“姐姐快去把東西還了吧，我就在這等你。”
二妹毫無所覺，她的身體裏有一個長大的自己——
朱湘紅瞪大着眼死死地盯着大妹的背影，眼裏全是留念和不舍，一直到大妹的身影一丁點都看不到了，朱湘紅才把心神放到自己的處境上來。
“為什麽我被困在了小時候的身體裏？這裏是過去嗎？”朱湘紅想要脫離出二妹的身軀，軀殼卻堅硬似鐵如何都出不去，“還能看到姐姐，真好啊……”
朱湘紅不再想脫離身體的事情，也不去想未來自己是因為什麽而傷心欲絕，能清楚地回憶起甚至再次經歷跟姐姐生活在一起的日子，對她來說就像遙不可及的夢成了現實。
朱湘紅安安靜靜地待在二妹的身體裏，看着她對過來的村長咄咄逼問，看着村長甩下一包東西就扶着略顯佝偻的身體離去，背影看起來那麽寥落，身體已經漸漸衰敗了，步子卻走得很穩，穩穩當當，無愧于心。
“你啊……村長沒做錯……”已經年近三十的朱湘紅想起往事，對将她們姐妹倆的補助金交給了大姨的村長并沒有怨恨。
“如果沒有這些補助金，沒有每月給一次的限制，大姨能把我和姐姐養大嗎？”朱湘紅喃喃自語，“不，不能，姐姐當時才三歲，我才一歲大，如果想要活下去就只能去孤兒院，那我和姐姐就一定會分開了。我才不想和姐姐分開。”
這些補助金是村長替她們姐妹倆争取到的，倆孩子太小，撫養她們的大姨一家家境也沒有多好，每月五十元的補助也不算是一筆小錢。
之後，大妹回來了，打開那包東西看到了裏面的貧困證明和存折，還有毛票攢成的十塊錢，眼淚頓時就流了下來。
大妹哽咽着對二妹說：“二妹，村長是個好人，你要記住，一定要記住，以後我們一定要回報村長！”
二妹愣了幾秒，撓着頭回答，“好，姐姐，我會的。”
當時的小朱湘紅不太懂這些，她只覺得村長把存折給了大姨這些年就是在助纣為虐，那十塊錢小朱湘紅雖然感到眼饞，卻懷着一股莫名的情緒想着這是村長該給的補償，為她們倆姐妹在大姨家過了五年多的責打日子，這十塊錢是村長該給的！
不得不說，如果沒有大妹的諄諄教誨，沒有大妹護着她的日子，沒有大妹溫柔地對她說不要放棄生活的希望的話，朱湘紅也許不一定能成長成現在的樣子。小時候的她太偏激，除了姐姐，其他人的話她都抱着懷疑态度，并且認為世界全是灰暗的，如果不是姐姐帶來了彩色的視角，二妹很大可能會成為一個偏激絕對自利的人。
朱湘紅的視角跟二妹的一樣，在看到大妹眼含淚水，聽到大妹略有些變調的話時，朱湘紅眼中也湧出了淚，她顫着唇，道：“好，姐姐，只要我還能回去，我就一定會找到村長。”
算算時間，她已經二十一年沒有回過村，十三年沒有回過家鄉了……
【視角；李川】
“醫生，我們孩子是不是有問題啊？他總是不哭不鬧，也不笑，總是面無表情的看起來很怪……”
“川川，媽媽看到你交朋友了哦，跆拳道好不好玩？”
“川川，多笑笑嘛，媽媽覺得川川笑起來很好看啊……”
李川覺得自己陷入了泥沼，睜不開眼，動不了身，但耳邊卻時常能聽到一些話。這些話很熟悉，也很久遠，李川恍然明白過來，這些話在他七歲前似乎經常出現。等到他學着像其他孩子一樣笑，一樣哭，做着一樣幼稚可笑的動作時，母親就不再對他說這些話了。
他很開心，媽媽不再說那些無用唠叨的話，也不再總是一臉擔心地看着他，小時候的李川覺得這樣很好，即便他似乎感受不到那些情緒，但他感受到了安靜世界的舒暢。
他學了跆拳道，學了游泳，學了籃球，學了滑板……他學了很多很多運動項目，因為運動的他能讓母親認為李川開朗了，李川活潑了。
李川最喜歡的運動是打籃球，這項團體運動能讓李川感受到競争的快感，每次他的隊伍贏得了比賽的時候，李川心中就會泛起海浪拍打的聲音。他不知道那是不是喜悅或者快樂的心情，但他知道自己喜歡這種感受。
小李川的身體并不能束縛住他，李川的靈魂飄出了身體，遠遠地看到了正和父親依偎在一起的母親。
“你說……川川他是不是有情感感知障礙？”母親在安靜的氛圍中突然開了口，李川原本想飄走的動作一頓，反而離母親更近了點……他從未聽到過父親母親背地裏談論他的話，他想聽聽，他們會說什麽。
“醫生不是說了嗎？李川的問題不大，等他大了就好了。”父親對李川表現出來的狀态沒感到有什麽問題，“他現在最重要的是學習，你不要總是給他報班了，未必以後他要去當運動員不成？”
“唉，你不知道，你家那邊的人都說川川現在這樣——是因為我懷他的時候操了太多心，我就不該去上班，就該在家裏讓你養。”
“別管他們說什麽，左右不過一些親戚，除了我媽，我姐我妹那邊你都不用管。”
“……我才不聽她們的，都是一群長舌婦，女人沒了工作在家裏就直不起腰來，我可不放心你。”母親嗔了父親一眼，神态親昵。
——李川沒再聽下去，他飄得更遠了，飄到了城市空中，看着川流不息的車輛，色彩斑斓的霓虹燈，一個困惑了他許久的問題終于有了答案。
“原來……她只是怕姑姑她們的眼光，我就說……”李川輕笑一聲，帶着濃濃的自嘲，“為什麽她那樣愛我，我卻一直不能親近她……不是真心，又怎麽能換來真心……”
李川眼前的景物突然急速旋轉，一陣目眩之後，李川從床上醒了過來。
空中懸着一行大字——“已通過第一關考驗，請在自己房間等待”。
李川輕哼一聲，打開面板，在隊伍聊天頻道裏發出了消息。
李川：我出來了，還有其他人嗎？
王林：我。
李川：王哥你出來了啊，其他人到現在都還沒有消息。
王林：再等等，估計也快了。
星空房內。
大屏幕上的六個格子已經黑了兩個，橙六将屏幕調到一個格子裏，一邊說道：“這麽久了還沒出來，看來實力也不過如此。”
白三将一片葉子貼在眼前，靜默了幾秒，道：“快了。”
【視角：蕭橙】
故事已經進展到蕭橙被父母接回家的時間點，這時已經在身軀裏覺醒了意識的蕭橙突然兩眼直直地盯着一個方向，道：“我看見你了，你不用躲，我知道你就在那。”
一抹透明色的虛影從牆邊鑽出來，只有一個輪廓，沒有能讓人聚焦視線的五官也沒有明顯的四肢劃分——就像一個大頭按到了一塊布上。
“從這裏離開需要什麽條件？”蕭橙想不出頭緒，略帶困惑地向這個非人類體發出疑問。
虛影是創建這些場景的“靈”，它的聲音很輕很輕，輕到聽見的人以為它的話是從自己心裏發出的。
“釋懷、解脫、漠然……皆可。”
蕭橙看着這具身體視線中笑得敷衍的父母，神色一頓，臉上多了分恍然——原來她并未完全放下……不過完全放下也不需要多久了。
不用費心催眠自己，在蘿蔔世界度過了一百多天的蕭橙已經能夠釋懷過去。
她微微閉眼，在腦海內放過過去二十幾年的影像，最後定格在蘿蔔小鎮的一角，隊友扶住她的手，小白毫無保留的信任……場景碎裂，成了碎片紛紛散落，蕭橙回到了房間。
【視角：衛子城】
“……過去的事情，我從未被它們束縛。”衛子城喃喃道：“爺爺，再見，我要回去了。”
場景散成了粉末，衛子城從房間地板上醒來。
【視角：宋筱雅】
宋筱雅抹了抹眼角的淚水，聲音帶着一絲解脫：“我已經有了足夠強大的力量，我甚至不再畏縮懦弱，這些過去……就讓它們過去吧。”
場景湮滅成了光點，在幽藍的光點中宋筱雅閉上了眼。
【視角：朱湘紅】
“姐姐，我要走了啊……”朱湘紅摸着姐姐的墓碑，鄭重道：“姐姐，我一直記着，二妹會好好的，好好地活下去。”
她放下手裏采來的野花，向土坡上等待的父母走去……離他們越近，視野就更朦胧了……最後徹底變成了黑暗。
星空房內，大屏幕全部轉為黑色，最後墨淡成影，消失在了牆上。
橙六換成了另一個日常監控視角，嘴緊緊地抿着，看接下來1890隊的所有人會怎麽行事。
【所有成員通關第一則考驗，現在進入第二關卡。】
六個待在房間裏的人，身體成了只有黑白兩色的光影，光影晃動閃爍，六人消失在了房間內。
等到所有人從房間裏現形，每個人都分毫未損，臉色卻都蒼白無比，眼中閃着痛恨、憐憫、無力……等等情感難以描述。
“他們通過了第二關，所有人。”黃七難得暫時放下工作看了眼情況，語氣帶着絲絲欣慰。
“……是啊，不用擔心他們會放棄，也不用擔心他們會反悔了……”橙六語氣複雜，不是沒有契約者闖過這一關，也不是沒有契約者跟他們的反應相似。區別只在于這六人之前的表現，獨善其身的行為準則幾乎做到了極致，但現在他們所有人的眼裏卻都冒着孤注一擲的火焰——哪怕力量再渺小，力量再微弱，他們也會奮力一搏……傾其所有的戰鬥。
他們棕黑不一的眼瞳裏，印下了誓言的徽章——此前從未有過——靈的約束是他們自願接受的。
不為名，不為利，只為了不廢墟遍野，不遍地哀嚎——不讓那些美好的世界，變成荒寂的廢土。
【所有成員通關第二則考驗，進入第三關卡，請做好準備。】
第三關卡是将契約者投放到蘿蔔力量管束不到的蘿蔔世界區域，那裏的怪物力量很強大，有的甚至快要進化到可以撕裂世界壁壘的程度了。
在那裏，除了每個人儲物格裏的東西還能夠拿出來，面板的其餘作用一律鎖定，他們能靠的只有自己和契約夥伴的蘿蔔，只要獨自斬殺了百只怪物，就能完成考驗回到房間。
“嘶——”蕭橙直接從房間正中位置掉了下來，身上的迷彩服已經破損了多處，手臂上有個很大的創口，深可見骨。
回到房間後小白的力量就全部恢複了，它心疼得直掉眼淚，聖光像不要耗費力量一樣地往蕭橙身上扔。
“不要哭。”蕭橙拿住了小白的一片葉子，聲音虛弱，語氣卻十分令人安心，“我沒事，不要多久就能好了。”
小白抽抽嗒嗒地收起了眼淚，可憐巴巴地擡頭，看向蕭橙的眼眶濕潤潤的。
“唉……”蕭橙無奈嘆了口氣，把小白抱到了懷裏。
下一個回到房間的是衛子城，也是從房間空中落下，不過衛子城掉下來的瞬間就伸直了雙腿最後穩穩地站在了地板上。他身上的迷彩服同樣破得不能再用，走進洗手間換了一套新的迷彩服，垃圾桶內碎得不成形的布條染上了濃重的暗紅顏色。
緊接着王林、朱湘紅、宋筱雅、李川接連回到房間，都受了嚴重不一的傷，面色也不可避免地多了幾分白。
【1890隊伍全體成員，成功通關副本四層全部關卡。】
每個人耳邊都響起了針對他們個人的獎勵通報——
【契約者蕭橙/衛子城/王林/宋筱雅/李川/朱湘紅，成功通關副本四層。】
【副本獎勵結算中——】
【積分一百萬，契約蘿蔔等級升至四十，自由屬性點一千點，黃金寶箱一個。】
【即将進入任務世界，請1890隊伍全體成員做好準備。】
隊伍聊天頻道——
衛子城：大家都出來一趟吧，先把花盆升級為種植空間的事給解決了。
大家忍着傷口的痛楚相繼走出了房間，在被六扇門圍起來的圓形空地上見面。
“時間緊，就不說廢話了。”衛子城見隊友都臉色蒼白的模樣，精簡了要說的話，“升級到種植空間一共要三百萬積分，我們六個人，每人五十萬積分，你們一人轉五十萬目給我。”
所有人給衛子城轉了五十萬目積分，衛子城便接着說：“等下我們會去哪裏也不确定，你們把儲物格裏的東西收拾一下，拿一個最大的空間背包背着，裏面放必需品。”
回到房間的衆人都照衛子城說的做了，商場裏賣的最大容積的空間背包只有三立方米大，而且空間背包不能疊加使用，大家就拿了一個背包背在身上，裏面放了食物飲用水和藥物等必需品。
宋筱雅做這些的時候，她看了眼小小的房間布局，突然又收拾了一個裝了相同東西的背包放在房間裏，還拿了一碟子的饅頭放在了書桌上——不知怎麽的，她突然覺得這間屋子像是快要屬于她了一樣。
衛子城先把種植空間升至九百平米的大小，接着就看到腦海內的小花盆圖形變成了一塊懸浮在半空的土地。土地有六個通道可以進出，連接的方向是三三分隊的所有人。
星空房內。
“送他們走吧，他們都合格了。”白三對橙六道。
白三沒有破碎虛空的能力，所有蘿蔔裏目前只有橙六才能做到。
橙六的十片葉子都折了起來，這是橙六陷入思考時做出的動作，過了會它看向白三問道：“你很看好他們對不對？”
白三點頭。
“那我就送他們一個禮物好了……索性這些東西給了他們也不虧。”
說完，橙六揮起頭頂的葉子，六個房間頓時坍縮成塵埃大小，房間裏的人再度化成只有黑白兩色的光影，塵埃粒子遁入他們的身體，已經失去意識無法辨認處境的光影六人什麽都沒察覺，穩定在一個頻率的閃爍過後便消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