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上來睡
【上來睡。】
不出趙予墨所料,瞧見男子裝束的少年确實在愣怔片刻後,眼中透出了一絲驚喜期盼。可這份驚喜期盼卻并沒有持續太長的時間,猶如細雨微風中燃起的一小簇火苗,還沒起勢就被雨水浸透澆滅。
少年眸中,取而代之的是更多的擔憂和惶然。
很顯然,他很想換上這身男裝,卻因種種緣由,不敢邁出這一步。
雖然臨柏男扮女裝的緣由成謎,但少年心思恪純,并不是很難猜。故而趙予墨猜得出他很想穿回男裝。
至于這背後的原因……孫昭這些日子四處打聽到了不少消息,自也探知到了一些鮮為人知的消息。雖然還不足以解釋臨柏為何要扮女裝掩人耳目,卻也足夠趙予墨架構一個大致的框架。
但趙予墨想知道這些,并無他求,只是想多了解臨柏,為他解決一些潛伏于深淵暗處的危機罷了。
見少年神色退怯,趙予墨解釋道:“京中盛興女着男裝已有近十年,平日亦有不少官婦貴女會着男裝出行,不拘裙擺,盡顯女子飒爽風姿。所以你即便換上男裝,堂而皇之踏出鎮北侯府,也不會輕易惹來猜疑。”
況且臨柏生得這樣好看,就算不認識的人瞧見他,也只會被誤認為是女扮男裝,不會多思。
然而,聽趙予墨如此解釋,臨柏還是在認真思忖之後,搖頭拒絕了趙予墨的好意。
他回身走到書案旁邊,提筆寫下一行字。趙予墨随即跟來,在瞧清之後紙上書寫的內容時,心中微動。
臨柏道:【聖上疑心,太後多思,恐生事端。我亦不願連累你。】
趙予墨想過很多種臨柏拒絕的理由,唯獨沒往會連累到他自己方向想,更沒想過臨柏當下擔心的竟會是他。
鎮北侯心頭一軟,端着衣服走來書案旁,輕聲道:“有我在,其餘的你無需擔心。”
少年垂眸,趙予墨見他瞳孔微動,似乎有盈盈水光暗湧。然而等他仔細一瞧,那些水光卻又像從未存在過似的。
罷了。
趙予墨不打算逼迫他做任何事,既然他不願,他便暫且将此事放下。
“那咱們先不提男裝這事兒了,直接去騎馬吧。”他笑着說道。
失去了換回男裝的機會,臨柏心情未免低落。但趙予墨毫不拖泥帶水,又充滿期許,生機勃勃的語氣将他及時拽了回來。
少年擡頭望向趙予墨,看見那張眉目俊朗的臉上滿是爽朗笑容,自己也受到了感染,唇邊彎起一絲絲不易覺察的弧度。
眼睛亮晶晶。
就算沒有寫字,趙予墨也知道臨柏這是答應了的意思。
于是他将金紋紅衣随手放在案邊,領着臨柏走到屋外。
一匹烏黑的高大駿馬正在不遠處的草叢中慢悠悠地揪着青草食用。此馬身形颀長,每一塊肌肉都十分勻稱,皮毛光滑,猶如搽了油一般,烏黑油亮。
真是馬如其人。
臨柏偷偷想,都是個子高,長相俊,還身強力壯的。
不過這想法他也只敢偷偷想,不好拿出來同趙予墨調笑。
趙予墨先一步跨步上馬,而後,俊朗的男兒一手牽動馬繩,一手展向馬下等候的心上人。
“你尚是初學者,今日先同我一塊乘馬,我帶你熟悉熟悉。你記住這個感覺,明日咱們正式學習禦馬。”
臨柏不疑有他,上前兩步,握住了趙予墨。
鎮北侯拔山舉鼎,臨柏剛将手交予對方,就感覺手臂被一股強大的力量拽動,緊接着身體騰空,天旋地轉一瞬後,他便穩穩當當地坐在了馬背上。
視野登時拔高了一個度,臨柏只顧着欣賞着與平時截然不同的風景,完全未感覺到趙予墨的雙手從他身後環來,幾乎完全把他攏在懷裏的局勢。
耳旁響起一聲:“駕。”
黑馬漫步而行。
今日馬道行人甚少,趙予墨慢慢而行,一邊走一邊還引着臨柏的手,往缰繩上抓。
他正想教導臨柏如何騎馬,心思卻被萦繞在鼻端,時有時無的淡淡海棠香給勾了過去。
趙予墨尋着香味低頭,唇瓣不小心碰到了臨柏發後別着的海棠花。怔神間,趙予墨視線下移,一下就瞧見少年藏在耳後的小小黑痣。
……
喉結滾動。
為了轉移自己的注意,趙予墨直起腰,唇別開柔軟的花瓣,才找回自己剛才想說的話。
“要這麽牽,而且無論如何都不能放開,記住了嗎?”
前方少年點點頭,給人感覺手忙腳亂的。
好容易斂回心緒的趙予墨看在眼裏,又想笑,又忍不住想逗他,說:“記住了嗎?”
臨柏聽到這兒,還以為自己的回應沒被看見,便回過頭來,擡眸凝着趙予墨的眼,認認真真地點着頭。
他說,我記住了。
回首剎那,被趙予墨有心錯過的海棠花竟從他唇上擦了過去,随之而來的是臨柏的鼻尖。
點頭時,落在唇上的鼻尖也小幅度地蹭了一蹭,宛如撒嬌的兔子一般,親昵得不能再親昵。
啊。
臨柏才察覺到兩人之間的距離太近了些,眼簾不安地阖動着,慌慌張張退開距離。
然後,他又默默轉了回去,将那朵海棠再度還給趙予墨。
……深吸了口氣,趙予墨将海棠的香味吸入胸腔,想的是回去就把給臨柏簪花的侍女找出來,先賞她一錠金再說。
尋着馬道,趙予墨先帶他在城中轉了一圈。待月落烏啼,他們才慢悠悠往回走。
好容易騎到馬的臨柏明顯心情大好,雖臉上沒怎麽表現出來,但晚飯吃得特別香,硬是吃了兩小碗。
看出他吃的撐了,趙予墨把他拉到院子裏散了近一個時辰的步才放人回去看書。
這股興奮勁兒一直持續到就寝時間。
散着頭發,躺在榻上的臨柏半個腦袋都縮在被子裏,腦子裏不斷回想着今天騎馬時感受到的一切。
如此自由,如此暢快。
他仿佛嗅到了夾雜在風中的稻谷芬芳,感到微寒霜氣穿發而過,還有…
趙予墨。
這家夥像一堵牆似的,擋在身後,暖乎乎的,還幫他遮蔽了不少深秋寒意。
想到這,臨柏不禁在一起簾帳外的鎮北侯來。
漆黑的眼瞳轉了一轉,臨柏眨了眨眼,抱緊被子,慢吞吞挪向床邊,撩開了簾帳。
這會兒趙予墨也還沒睡,他兩手交疊枕在腦後,見少年同兔子一般傻裏傻氣的從帳中探出腦袋,一時忍俊不禁。
“怎麽了?睡不着?”
臨柏面色有些拘謹,卻還是鼓起勇氣,在趙予墨的注視下,将簾賬往回扯,露出床榻一角。
伸手在柔軟的鋪面上拍了拍,少年撩起眼簾,眸中皆是邀請之意。
【上來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