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降生
降生
“快快快, 熱水........熱水!”
伴随着一陣尖銳急促的叫喊聲,來來往往的仆役的心愈發提了起來,神色緊張, 腳步急速,目光凝重, 皆躬身穿梭于廂房和庭院之中,各自忙亂。
他們每一個人臉上都沒有多餘的表情, 皆如臨大敵, 直到一盆盆晃動鮮紅的血水被産婆端出, 又被嘩啦一聲潑在地上,滿院全是刺鼻撲面的鐵鏽血腥味。
饒是見過了大世面的慧貴妃, 在看見那一盆盆血水被端出時,也忍不住皺了眉, 轉過頭去,悄悄用帕巾捂住了口鼻。
而與此同時, 産房內的方岫玉疼的面色蒼白,如紙一般沒有任何血色。
他已經疼了近一個時辰, 但孩子卻沒有任何降生的趨勢。
他雙目無神地仰躺在床上,抓着程雲的手漸漸松開, 嘴唇慢慢幹裂起皮, 眼皮也不受控制地耷拉下來, 像是快要疼暈過去了。
腦後的枕頭被他的汗水浸透,隐隐透出些許深色來。
“公子, 公子, 你不能睡呀!”
看着虛弱無比的方岫玉, 程雲急的眉毛都要着火了。
一旁幫忙接生的秦幕雙弟撩開被子,往下看了一眼, 随即擡頭道:
“孩子頭還是沒出來,怎麽辦?!”
“玉夫人,用點力呀!”一旁幫忙接生的雙兒看着方岫玉身下被血染透的被單,已經慌得手都在發抖了:
“玉夫人,醒醒!”
要是這時候睡過去,不僅肚子裏的孩子生不下來,連生母也會因為身體大出血而喪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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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公子!”看着秦幕雙弟緊張中帶着些許驚恐的神情,程雲怎麽會不知曉其中的厲害。
方岫玉從小和程雲一塊兒長大,兩人是主仆,更是兄弟,眼看着方岫玉氣息微弱,幾近斷絕,程雲眼底的眼淚水嘩啦一下冒了出來。
他跪在地上,用力抓住了方岫玉往下滑落的手,成股成股落下的眼淚水淌進口中,鹹澀無比:
“公子,你不能睡啊!”
程雲聲音裏帶着濃重的哭腔,像要喚醒半昏迷的方岫玉,又怕動靜太大會傷着方岫玉,最後只能輕輕晃了晃方岫玉的手,道:
“公子,你肚子裏懷着是四殿下的孩子,若是你此刻睡去,四殿下就再也看不到他的長子了!”
【..........】方岫玉力氣已經耗盡,眼皮垂下,面前的黑沉張牙舞爪,不管不顧地想将他拖進死亡的深淵。
但當程雲說到“四殿下”三個字時,方岫玉好似忽然受到了什麽觸動一般,吹下的眼皮輕輕顫動,緊接着,他脫力的手指竟然輕輕發着抖,随即用力抓住了程雲的手!
“.........”感受到方岫玉的力氣,程雲眼中閃過一絲驚訝。
在意識到方岫玉正在努力掙紮着想要清醒的那一瞬間,程雲高興的就差沒手舞足蹈了。
他似乎是意識到了自己剛才是提到了蘭鳶山,方岫玉才有所觸動的,想了想,又貼近方岫玉的耳邊,低聲道:
“公子,你一定要平平安安地生下小殿下。”
他再接再厲地說:“你腹中可是四殿下的親生血脈,你難道不想讓四殿下有後,難道不想生下四殿下的孩子嗎?”
【..........】話音剛落,原本已經半昏迷的方岫玉似乎有了反應,眼睫輕顫,随即緩緩睜開了眼睛。
他的瞳仁還虛焦着,顯然是尚未清醒,完全是吊着一口氣沒有昏過去。
秦幕的雙弟見此,大喜不已,将參片塞進方岫玉的口中,鼓勵道:
“玉夫人,您腹中的孩兒是個男孩,倘若你生下,四殿下日後便有長子了。”
在程雲和秦幕雙弟的輪番鼓勵下,方岫玉終于拾起了力氣。
他幾乎是拼盡了全力,一口銀牙幾乎要咬碎,用力向下使勁,層層疊疊的汗從額頭冒出,沾濕了鬓邊的發絲,程雲甚至來不及擦掉,又有細密的汗淌下。
“玉夫人,撐住啊!孩子的頭已經出來了!”
秦幕雙弟看了一眼被子下方的情形,急的恨不得自己替方岫玉生:
“用力啊!”
方岫玉不斷深呼吸,又不斷用力,程雲看着方岫玉白的近乎透明的臉色,心疼的無以複加,但是又不敢松開方岫玉的手,只能忍着被方岫玉攥的幾乎要變形的手,輕聲道:
“公子,用力啊!”
“——怎麽還沒生出來?”
兩個時辰過去了,方岫玉的房內還是一點動靜都沒有。
急着想看自己第一個小皇孫的皇帝已然有些不耐煩,“再派個人進去看看!”
因為方岫玉腹中懷的是皇長孫,所以幾乎半個皇家人都來了,太子和太子妃也在其中。
聽見皇帝的話,太子忙道:
“父皇,臣知胡太醫醫術高超,若是派他進去接生,或可幫上忙。”
皇帝回頭看他,贊賞地點頭:
“難為你這樣關心弟弟。”
言罷,皇帝揮了揮手。
應聲出來、跪在地上的胡太醫見此,忙聽令站起身,提着醫箱就想進方岫玉的産房。
然而,他尚且還未進門,身後卻忽然傳來一陣沉冷的女聲,将他呵在原地:
“胡太醫且慢。”
胡太醫聞言,腳步一頓,回過頭,見叫住他的慧貴妃此刻正一動不動,端坐在皇帝身側。
慧貴妃年輕時是個美人胚子,眉目清冷,耳邊的鳳釵輕輕晃動,視線虛虛落在胡太醫的身後,微微眯起:
“秦幕及其雙弟醫術高超,有他們在,不會出事的,陛下就不必再派人了吧。”
蘭鳶山在走之前已經和慧貴妃交代過,生産的時候讓秦幕雙弟和自己的心腹太醫進去便可,千萬不要讓皇帝派太醫進去,以免太子買通太醫,在方岫玉的生産過程中動手腳。
“貴妃娘娘,兒臣這也是擔心玉夫人腹中的胎兒,所以想要幫忙。”
太子親口推薦的人被拒絕了,太子臉上有點挂不住,半是玩笑半是暗戳戳陰陽道:
“萬一秦幕及其雙弟有所疏忽,無法成功接生皇長孫,這樣的罪過,誰擔得起?”
言罷,太子又悄悄地給胡太醫遞了一個眼神。
胡太醫瞬間理解了太子的意思,點了點頭,再度拎起藥箱,擡腳就想進去。
“站住!”
慧貴妃見太子賊心不死,終于忍無可忍地皺起眉。
她豁然一聲站起,幾步往前走了幾步,徑直擋在了門前。
她年輕時本來就是征戰沙場的女将軍,昂首挺胸時甚至比年餘五十的胡太醫更高,鬓邊的鳳釵流蘇金珠垂下,眉間紅色的花钿将她精致大氣的眉眼襯的雍容華貴,凜然不可侵犯:
“本宮說不能進就是不能進!胡太醫,難道你想抗本宮的旨不成!”
言罷,慧貴妃伸出手,直接擋在了門前,一向不争不搶的她此刻卻難得動怒,冰冷的目光掃過院下站着的、心懷賊心的太子,提高聲音,一字一句,力透空氣:
“今天本宮就守在這裏,玉璧,拿本宮的劍來——”
“是,貴妃娘娘。”
慧貴妃的大宮女很快捧來一把削鐵如泥的古劍,劍鞘上面未曾鑲滿寶石,卻漆黑填銀,纏繞着鳶尾花的花紋,古樸大氣。
慧貴妃一把拔出寶劍,寶劍的劍氣湧出,瞬間削斷了太子身邊的蘭花樹葉,将它一分為二:
“今日若誰敢無本宮的命令擅闖玉夫人的産房,便有如此葉!”
被劍鋒削成兩半的樹葉落下,冰冷鋒利的劍身反射出胡太醫驚恐瞪大的眼睛,皇帝坐在一邊,看着擋在門前不許任何人進去的慧貴妃,氣的臉色鐵青:
“慧貴妃!你胡鬧也有個限度!在朕面前舞刀弄槍,你是活膩了嗎!”
慧貴妃握劍的動作沒有松一下,聞言轉過頭,盯着皇帝看了一眼:
“怎麽,陛下想要廢了臣妾的貴妃之位嗎?”
她說:“那請陛下好好想想,當日勤王之時,是誰用這把劍擋開了射往您胸口的那支穿心之箭,又是誰握着這把劍,殺死叛軍,親手将你送上帝位的!”
她的聲音不大,卻足夠皇帝聽清。
劍上已經沒有當年勤王時流淌的血跡,慧貴妃年歲也已大,再無當年的美貌動人,但那雙眼睛依舊清冷堅毅,即便沒有了小女兒的嬌羞,仍舊能看出當年那個令人聞風喪膽的女将軍的英姿。
皇帝看着穩穩地握劍守在産房面前的慧貴妃,縱然氣的臉色鐵青,喉結滾動,蒼白的胡子上下顫抖,顯然是怒意上頭,但最後——
到底沒有再說一句話。
縱然心中已然氣急敗壞,但對着多年的愛妃,許是也記挂着多年夫妻情分,皇帝也沒有再說出一句話,呼哧呼哧捂着胸膛喘了幾口氣,半晌還是怒而揮手,讓胡太醫退下了。
見胡太醫退下了,慧貴妃也沒再蹬鼻子上臉,哐當一下把劍丢在地上。
皇帝被這劍摔落在地的聲音吓了一跳:
“你當年不是最寶貝這把劍嗎,平白又扔它做什麽?”
慧貴妃沒再看他,只是轉身,透着窗紗,看向裏面的方岫玉:
“劍已非當時劍。”
她頓了頓:“人也非當時人。”
“..........”
皇帝盯着慧貴妃的背影,倏然沉默下來,不說話了。
許是感受到慧貴妃對自己殷殷期待的視線,在不知第幾次嘗試用力中,頭昏眼花的方岫玉忽然感覺下身一熱,只覺有什麽東西被排出體外,緊接着,一聲嘹亮的嬰兒啼哭便響徹廂房:
“咿呀——”
嬰兒啼哭的聲音是如此的清脆悅耳,幾乎如同天籁之音,不僅是接生的太醫,廂房外的慧貴妃等人也同時怔住了:
“生出來了?!”
“快,快抱出來讓朕看看,是男是女還是雙兒?!”
皇帝意識到自己的皇孫生出來之後,激動的在廂房外來回踱步,要不是怕沖撞了血光晦氣,早就沖進去看了,高興的都顧不上慧貴妃剛才的冒犯:
“太醫!太醫!快把朕的孫兒抱出來讓朕瞧瞧!”
産房裏面傳出雜亂的聲響,緊接着,一個被擦幹淨的男嬰被産婆抱了出來。
産婆臉上眉眼帶笑,一出來便是賀喜:
“恭喜皇上,賀喜皇上,是個男孩!”
在聽到方岫玉生了一個男孩時,院內的太子登時臉色一白,幾乎要暈過去。
怎麽會?!竟然真的讓方岫玉成功生下了皇長孫?!
然而,此刻在場每一個人有空去關心太子的表情,所有人都如同潮水般圍了過去,看着小心翼翼接過孩子的皇帝懷中的小狗哥哥:
“真的是個男孩!”
“哭聲好響呀。”
“長的真像四殿下,這眉眼,簡直和四殿下一模一樣!”
皇帝看着懷裏哭泣着胡亂蹬腿的柔軟嬰孩,做爺爺的喜悅在瞬間蔓延了四肢百骸,幾乎要喜極而泣:
“祖宗保佑,朕終于有孫兒了!”
看着被衆人圍的水洩不通的皇長孫,太子臉色難看的要命,周圍的空氣都像下降了八個度,冷的身邊的太子妃幾乎要打個寒顫。
皇帝抱着小狗哥哥,越想越開心,大手一揮就想給方岫玉賞賜,但沒想到,不一會兒,廂房裏又重新傳來一聲嘹亮的嬰兒啼哭聲,甚至比剛才的還大聲。
“..........”皇帝還沒高興幾秒,臉上的表情就已經驟然凝固:
“怎麽回事?!”
怎麽還有嬰兒的哭聲?!
他還沒來得及問,廂房內又急急忙忙跑出來一個太醫,一見皇帝就跪下了,慌得肩膀都在發抖:
“陛下..........”
“怎麽回事?!怎麽又有嬰孩在哭?!”
皇帝臉色大變,急的就差沒伸出腳踢跪在地上的太醫了:“說話!”
“回陛下........”太醫咽了咽口水,抖抖索索地擡起頭,緊張地撩起眼皮看了一眼皇帝的臉色,又迅速垂下眼睑:
“玉夫人方才又誕下了一名男嬰,與您手上的皇長孫是雙生子,都是男孩!”
“........什麽?!”
皇帝聞言,兩眼一黑,差點沒暈過去:
“怎麽會是雙生子!”
雙生子是不祥之兆,皇帝自己的哥哥就曾經被先帝親手溺死。
思及此,皇帝不敢怠慢,立刻下令:
“把那名嬰孩帶到朕的面前來!即刻溺死!”
“.......是!”
慧貴妃藏在寬袖裏的指尖已經刺入掌心,表情冷凝。
她縱然可以阻止皇帝派胡太醫進去,但卻無法阻止“雙生子是為不詳”的觀念根深蒂固,更無法阻止鐵了心要溺死小狗寶寶的皇帝。
慧貴妃在後宮多年,深知皇權就是權威,皇帝或許可以縱容她一次兩次,但絕對不會縱容她三次四次。若她此刻再出言阻止,說不定皇帝會真的不顧多年的情分廢了她,到時候這宮裏,就無人能護着方岫玉了。
而在房內,終于成功産下雙生子的方岫玉以及虛的滿臉是汗,瞳仁幾乎要完全渙散,完全只是撐着一口氣在睜眼。
他看着秦幕懷裏的小狗寶寶,不知為何,忽然想起了蘭鳶山,竟然勾起唇角,微微笑了。
【抱過來,讓我看看.........】
方岫玉在程雲的攙扶下,想要起身看一看哭鬧的小狗寶寶,然而下一秒,被皇帝下令傳喚進來帶走小狗寶寶的太醫卻撩起珠簾進來,似乎是想要搶走秦幕懷裏的孩子:
“秦大人,陛下有令,要将此子溺死,請把他交給我吧。”
方岫玉剛生産完,意識還有些渙散,花了好幾秒才聽明白林太醫話裏的意思,瞬間瞪大眼:
【溺死?!為什麽?!】
而一旁秦幕比方岫玉要鎮定些。他早就知道皇帝會有這個命令,也早就在蘭鳶山的叮囑下,做好了準備。
她抱着小狗寶寶,并沒有露出一絲破綻,聞言緩緩站起,盯着一無所知的太醫,面上聚起一絲笑,随即在方岫玉驚恐的眼神中,緩緩伸出手:
“那便麻煩林太醫了。”
方岫玉又驚又怒,急的不顧産後虛弱的身體,甚至想從床上爬下來:
【不要!不要溺死我的孩子!】
林太醫看了一眼方岫玉,随即擺了擺手:“不客——”
他最後一個“氣”字還沒說出口,後腦勺忽然一重,他整個人眼前一黑,雙膝一軟,踉跄幾步,還沒來得及看清是誰偷襲他,便向前倒下,不省人事。
“姐姐!”秦幕雙弟手中拿着沾血的花瓶,用力擦了一下,确認把血跡擦幹淨之後,才把花瓶放回去,跪在秦幕身邊:
“現在怎麽辦!?”
他還是有點怕,不敢按照秦幕的吩咐做,于是又壓低聲音,緊張地再問了一遍:“姐姐,你真的要這麽做嗎?.......這,這可是欺君之罪!”
将假死的雙兒換出,若有一日被皇帝發現,他們整個秦家都得掉腦袋!
門外的皇帝還在催人進來,似乎急着想把哭鬧的小狗寶寶帶走,秦幕知道此刻事态緊急,再不做決定便來不及了:
“把藥給我!”
秦幕雙弟還是不敢,手在發抖,像是再反複确認什麽:
“姐姐,要是被發現了,我們都得死!”
“死便死!”外面傳來了開門的聲音,急促的腳步聲又響了起來,似乎是有人又想要進來。秦幕往外看了一眼,看着外面徘徊的皇帝的聲音,急的眉毛都要起火了。她知道自己攔得住一個林太醫,攔不住下一個林太醫,若不讓皇帝打消疑心,她懷中的嬰兒活不到明日就會被溺死:
“弟弟,你聽好了。”
秦幕深吸一口氣,用只有兩個人才能聽見的話道:
“四殿下在外拼殺多年,才有了大周子民的安居樂業。現如今他出征在外,将其妻兒托付給我,于情于理,我都該保住他的血脈。何況我早已答應了他,君子一諾千金,我秦幕今日若是保不下這個孩子,便是食言。我秦幕行醫二十多載,還從未失信他人!”
言罷,秦幕甚至來不及和方岫玉解釋,劈手奪過雙弟手中早已調配好的假死藥,随即将苦澀的藥汁緩緩倒進尚且在哭泣的小狗寶寶的口中。
眼看着藥汁被完全倒入,秦幕将瓶子塞進懷裏,然後用掌心輕輕捂住了小狗寶寶的口鼻,一邊晃着懷中的嬰孩,一邊焦急地低聲道:
“小公子,求你了,快別哭了!”
【你給我的孩子喝了什麽?!】方岫玉不知道秦幕的計劃,見秦幕似乎是給小狗寶寶喝了什麽,然後小狗寶寶的哭聲便低了下去,還以為秦幕想要聽皇帝的命令毒死他,不顧程雲的阻攔,掙紮地從床上摔下來,爬到秦幕身邊,抓住了她的衣袖,用力晃蕩:
【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玉夫人,我沒時間和你解釋了。”秦幕總不可能在這裏把蘭鳶山和她的計劃都說出來,萬一被皇帝聽見,她和她弟弟都得被拉出去砍頭:
“你只需要知道,我不會害你,更不會害四殿下的孩子!”
話音剛落,屋外又再度闖入一個人,這次是皇帝心腹的太監。
太監臉上覆着白色的脂粉,鳳眸斜飛,薄唇吐出尖銳的語句,掃視着跪在地上的秦幕:
“秦太醫,陛下有令,請将這個孽種交給咱家!”
“區區一個孽種,怎麽能勞動公公呢。”
秦幕知道自己接下來要做的事情是誅九族的欺君之罪,但越到這般危急的時刻,她便越是鎮定,甚至露出了笑,像是如同平日裏與旁人虛以為蛇的客套一般:
“還是由我将小公子抱出去給陛下過目吧。”
言罷,她不顧方岫玉的阻攔,站起身,和皇帝的大太監錯身而過。
她沒有注意到方岫玉絕望的眼神,一步步朝皇帝走去,心中不斷期盼着小狗寶寶可以停止哭泣。
終于,當她終于站在皇帝面前的時候,小狗寶寶的哭聲消失,連帶着氣息和心跳一同停止,整個人如同死了一般,安安靜靜地沒有了聲息。
秦幕心中的一顆大石頭瞬間放下。
她鎮定地跪下,雙手托舉,将假死的小狗寶寶舉到皇帝面前,冷靜地開了口:
“陛下,玉夫人方才難産大出血,所以二皇孫出生便斷了氣息,如今,已經是一個死嬰了。”
“........什麽?!”
皇帝本來還想親手溺死小狗寶寶,聽見秦幕的話,登時皺起眉頭,探過身,視線落在安安靜靜的嬰兒身上,似乎是在打量以及判斷秦幕話中的真假。
即便對自己調配出的假死藥很有信心,但是在皇帝觀察手中的孩子時,秦幕的心還是不受控制地提了起來。
畢竟将原本健康的雙子之一平安換出,這本就是欺君之罪,被發現是要掉腦袋滅九族的。
秦幕并不後悔今日所做之事,她只是怕事情暴露之後,懷中的嬰孩會因此而死,那她便辜負了蘭鳶山對她的期待,同時也違背了自己的誓言。
“.......罷了。”皇帝不是太醫,看不出什麽端倪,瞄了一眼秦幕懷裏的孩子,似乎很快又沒了興趣,專心地低下頭去逗小狗哥哥,漫不經心道:
“你把他丢到亂葬崗去吧。”
“.......是。”秦幕心中緊繃的弦一松,面上差點露出笑容。她忙整理好表情,站起身,正想趕緊讓雙弟把孩子抱走,遠遠離開京城保住一條命,一旁跪着的胡太醫卻忽然出了聲:
“陛下........”
他聲音不大,卻仍将皇帝的注意力吸引了過來,随即垂頭拱手禀告道:
“這孩子雖無氣息,但方才啼哭聲嘹亮,且此刻面龐依舊紅潤,臣看着,倒一點兒也不像是難産而死的嬰兒。”
胡太醫站起身,盯着心跳驟然加速、連手都開始發抖的秦幕,渾濁的眼珠微微眯起,竟是笑道:
“不如讓微臣看一看,這二皇孫到底是真的死了,還是.......仍有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