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罰
朔華避也不避,任憑那茶碗飛過來打中了他的額角。一滴滴的血順着臉頰流下來,染紅了他胸前的白袍。
“你看這又是何必呢?”離更急忙上前從袖中掏出帕子捂在朔華的傷口上。
朔華沉默不語。只是昂頭瞪着他老子。
“啓禀皇上,廣福王求見。”內監低着頭細聲細氣地禀道。
“誰?”霄倫帝一愣,就好像根本不認識這人似的。也難怪,四皇子封淼被封為廣福王前就已疾病纏身不上朝了,所以霄皇才想了這麽個名字給他封了王,意思就是祈求他能廣納福澤多活幾年。而廣福王也有自知之明,離朝政遠遠的,整天呆在他的府中,只是逢年過節勉強進宮見見他父皇和母妃,算是一家團圓。所以在霄倫帝的腦子裏,議政時聽到廣福王的名號還真有點兒陌生。
內監又重複了一遍,在場的人都弄不明白為什麽病王爺今日不雪藏了?
“讓他進來。”霄倫帝發話了,封淼的到來讓他很驚訝,反倒顧不上跪在下面的朔華了。
片刻之後,一陣劇烈的咳嗽聲從門外傳來。聽在衆人的耳中,似乎那人要把肺都咳出來一樣。
門外每咳嗽一聲,霄倫帝就皺一下眉,到最後霄倫帝索性雙手捂住耳朵,心道“封淼這孩子真是可憐!像他這般咳法,要是我恐怕早就服毒自盡了。唉!”
朔華也是驚訝萬分,前幾日他還遵從皇命去看過四弟,昨晚去借盛冰的盒子時封淼還好好的,怎麽一夜之間就成病痨鬼了?
引路的內監進門躬身讓出路來,封淼從門外走了進來。與其說走還不如說是晃悠,只見他扶着門框一步三搖地往前挪着。身上的紫緞碎花袍裹着瘦弱的身子,臉色蠟黃,雖然眉骨清秀,但卻掩飾不住那一副病容。高高的束冠在他的頭上随着咳嗽聲一顫一顫的,真讓人揪心別掉下來砸着他的腳面。
封淼好不容易挪進了屋內,喘息了一下後有氣無力地叫道:“參見。。。父皇,呃。。。父皇長命。。。”
“行了行了!後面的就免了吧。”霄倫帝急忙攔住,心道“兒啊,還是你長命百歲吧。”
接着封淼又要跪倒下拜,真好似風中楊柳一般,但看在衆人眼裏真怕他這一跪下去還起得來不?
“免!免!賜座!”霄皇直接喊了起來,就差翻過龍案過來扶着封淼了。
旁邊的內監連忙搬過一把椅子,扶着封淼坐下。衆人這才長出一口氣,他還是坐着比較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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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淼兒,你病成這樣還來此作甚?”霄倫帝看着封淼心疼地問。
封淼好不容易喘勻了氣,虛弱地回道:“啓禀父皇,三哥昨晚去我那裏借了盛冰的盒子只是說有急用。今早我便聽下人們說三哥擅闖城門了,還當街搶了龔大夫的轎子,我就想三哥這回可是惹禍了!于是急忙進宮。。。”
“為他求情?”霄倫帝替封淼把剩下的話說了。
封淼病怏怏地點點頭,眼中卻是淚光點點。
“父皇,三哥從小就照顧我,我身子不好,三哥每回都想方設法地給我找珍稀的補品。每次出去巡視,總要帶回來一堆一堆的大補藥草。記得小時候三哥還親手給我做過木鳥,讓我喜歡了好幾年。三哥對我好啊,我不能看着他受罪,要不然我心裏。。。”說着他竟抽抽噎噎地哭了起來。
禦書房內一片寂靜,每個人心裏都有自己的想法。
朔華眼中也是一片濕潤,感激地向封淼點點頭,他知道這個四弟出來一趟不容易,但為了他竟然跑到禦書房來。
霄倫帝看着封淼,不禁動了恻隐之心。他知道朔華和封淼最要好,雖然不是一母同胞但卻感情極深。此時他的火氣已消了大半。但一看見朔華那孽障,不禁又皺起眉來。
“罰!看在封淼的面子上罰沒他三年俸祿,禁足半年。再鞭刑一百!”霄倫帝咬牙說道。
沒等封淼開口,離更走上前來向霄皇施禮道:“父皇英明!雖然三弟自小練武身如銅骨,這一百鞭子打在他身上不算什麽。但卻也給了他一個教訓。理當如此處罰。”
孫丞相心中嘆道:“太子這是嫌罰的輕了。”
封淼不解地問:“大哥,咱們都是兄弟,那鞭子打在三哥的身上你不疼嗎?”
離更隐晦地笑笑,沒有吭聲。他為什麽會覺得疼?
“好啦!就這樣了。将朔華拉出去鞭刑!”霄倫帝扶着額頭煩悶地說。他不想再為這事傷腦筋了,但在他的心裏總是跳出來夜永的影子,這個質子讓他很不舒服。他最怕的其實就是夜永利用朔華達到不可告人的目的,禁足半年也是要分開他們,讓夜永無機可趁。
書房外的天空不知何時已陰了,沉重的似乎要壓垮一切。
。
皇宮外城的甕城內。
高高的鞭刑架已經豎起,那是為朔華準備的。
一隊禁軍押着朔華緩緩走來,後面還跟着一路咳嗽的封淼。
從禦書房出來後,封淼執意要來看朔華鞭刑,誰都攔不住只得依了他。但離更和楚邑卻志得意滿地離開了。
朔華兩手兩腳都被捆在架子上,袍衫已經褪去,露出了堅實的後背。
孫丞相監刑。一個禁軍大漢赤着上身,手握鞭子抖了兩下來到朔華的背後。
“慢着。”封淼晃悠着走過來摸了摸大漢手裏的鞭子咕哝道:“真硬啊!”
他擡眼看着大漢,氣若游絲地說:“順昌王的皮肉金貴着吶,你留點神;還有,你要是手酸了就歇歇,留着勁還得吃飯呢不是?”
大漢唯唯諾諾地應着,心裏卻苦不堪言。廣福王這是話裏有話啊,順昌王皮肉金貴,那是打還是不打?留着勁吃飯,那就是讓他手下留情了,更深一層的意思就是打了順昌王你以後還想吃飯嗎?這是妥妥的威脅啊!
邊想着,大漢拿着鞭子的手開始哆嗦起來。
封淼看見了,立刻叫道:“你的手抖成這樣怎麽行啊?換一個。”
孫丞相知道封淼這是在有意袒護朔華,便裝做沒看見似的溜達到旁邊去了。
半個時辰過去了,一連換了四五個禁軍都被封淼挑三揀四地給否了。以至于沒人敢再上來行刑了。
封淼則不慌不忙地埋怨道:“你看你們,沒一個能替父皇分憂!這麽點事都做不好,還是本王親自來吧。”
衆禁軍面面相觑,這王爺講歪理還真有一套。
封淼提了提那根鞭子,突然劇烈地咳起來,咳得那叫一個死去活來。立時吓得衆人手足無措,就這樣一個病鬼還要搶着行刑?孫丞相倒是明白了封淼的意思,笑吟吟地躲在遠處看着。
“這鞭子太重,本王拿不起來。換一根!”封淼的語氣很嚴厲。
旁邊有人又遞過來一根小一點的鞭子。
“還是太重。再換!”
。。。
“再換!”
。。。
“換!”
換到最後禁軍們眼淚汪汪地看着封淼乞求道:“王爺。。。沒有再小的啦!”
封淼不滿意地皺着眉,他一眼瞥見了行刑大漢腰間系的紅布帶,指着道:“解下來!”
“啊?”大漢捂着褲子驚道。這也行?!
封淼一翻眼皮,臉上顯出怒氣。
雪藏的王爺也是有脾氣的,雪藏的王爺那也是王爺!
大漢只得解下褲帶,哭喪着臉遞給封淼,自己則緊緊地提着褲子蹲在一旁。還有比他更慘的行刑者嗎?
封淼滿意地點點頭,看來這“鞭子“順手。
他咳了一聲,幽幽說道:“順昌王,本王遵旨要開始行刑了!我打!”
封淼掄起帶子抽在朔華的背上,簡直就像是在給他拍打塵土。
朔華忍不住咧開嘴笑了起來,但眼裏卻噙滿了淚水。
禁軍們統一地望向孫丞相,孫丞相一瞪眼道:“看什麽看?廣福王手裏拿的不是鞭子麽?”
“是是是。”禁軍們低下了頭誰也不敢再出聲了。
就在這時,只見從皇城內衆星捧月般地來了一乘轎子,黃帷的轎廂,後面是雲羅傘蓋,二三十個宮女內監随侍左右。不一會兒就來到了朔華面前。
“皇後駕到。”
轎簾一掀,走下來一位婦人,中等身材,臉上薄施粉黛,飽滿白淨的面龐上五官精巧,一雙杏眼中透出的是慈祥和沉靜。她身穿淺黃的百鳥朝鳳服,頭戴鳳冠,上面珠釵璀璨,卻也只是陪襯,映襯着這位貴婦自身的雍容與華貴。
這就是霄國鼎鼎大名的莊皇後,太子離更的母親,母儀天下統領後宮。
“母後。”封淼停住了手裏的“鞭子”,與朔華一起恭敬地叫道。
莊皇後款步走到朔華面前,一臉的關切。她伸手擦去了朔華眼角的淚珠,愠聲道:“你們也不知道下手輕點,看把朔華疼的!”
但當她看到朔華背後拿着布帶的封淼時,立刻明白了一切,這才笑道:“原來是淼兒在行刑啊,你們兄弟連心真好!都是一家人,打疼了誰我都心疼。”
她溫言對朔華說:“朔兒,你父皇只是想給你個教訓,讓你長點記性,并不是真想罰你。你心裏莫要怪他,你可明白?”
朔華恭謹地回道:“是兒臣錯了,我怎會記恨父皇?”
“這就好。”莊皇後笑着說:“淼兒難得進宮一趟,已近午時了,你父皇囑咐讓淼兒在宮中用膳,順便再讓太醫給你看看病。這就走吧。”
封淼立刻繃起臉來搖頭道:“不行!父皇罰他的一百鞭還差十鞭呢,得打完了!”說着揮了揮手裏的“鞭子”。
莊皇後掩嘴笑道:“好!打完!”
這時孫丞相上前來跪倒在地拜見皇後,莊皇後一伸手優雅地請他起來說道:“有勞丞相了,這裏有我呢,你去吧。”
孫丞相磕頭謝恩,起身後帶着一衆禁軍如釋重負地離去了。
遠處皇城的門洞裏,一雙深邃的眼睛正在盯着發生的一切。冷冷的眸子裏閃出的是怨恨和惡毒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