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除了生存所需的血液,血族吃任何人類的食物都味同嚼蠟。
林雪河把無人機空運來的血漿倒進高腳杯,輕輕搖晃,比紅酒更粘稠。像某種獵奇飲料。
“慶祝我第一次參觀人類大學。”他說完,仰頭優雅地一飲而盡,微微眯起眼。
果然是隔族如隔山。陸崇只聞到血液的腥鏽味,理解不了他怎麽能喝得那樣美味,“喝過瘾就別再打我主意了啊。”
剛才等外賣,林雪河逐漸失去耐心,看他的眼神那叫一個赤/裸裸的充滿欲/望。食欲。
但他是不會同意當吸血鬼的食物的。
倒不是擔心林雪河會趁機轉化他——畢竟他要知己知彼的時候猛看過一陣資料,知道血族的“初擁”儀式需要滿足一定的條件,對吸血鬼本身的狀态也有要求。
他只是單純覺得,兩個男的抱在一起啃,那畫面太美不敢直視。正經男大學生不能那樣。
再說,萬一被林雪河誤會他願意獻身,那就更不妙了。婚約他還是要拒絕的。
“我們都還年輕,正是适合打拼事業的時候,幹嘛這麽早就考慮結婚的事?再說我拍戲晝夜颠倒的,萬一真有吸血鬼獵人盯上你了,我也抽不出空來保護你啊。”他語重心長地說。
“你以前又沒出過門,沒經驗,自己在外面也不安全,還是回家吧。真要是缺錢的話,你讓你家裏做個什麽生意,回頭讓我爸往裏投錢。多少代的交情了,不至于這點忙都不肯幫吧。”
林雪河聽他唠叨得直犯困,腦子裏只想到一件事,就是他真的很容易卸下心防。
第一天見面時,陸崇對血族厭惡的态度他還記憶猶新,僅僅過去了幾天,就對他拿出了跟朋友說話的語氣。
當然,這對他來說是好事,其中還有些許是他故意誘導的成果。他只是對陸崇改變的速度有些意外。
是因為那天晚上,他從獵鷹的利爪下救了陸崇一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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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聞人霍的話提醒了他。
獵人分布廣泛,遇到落單的血族肯定會出手。或許那只獵鷹本就是沖着他來的,只是那時他還在幼年體形态,太不起眼了,所以才把陸崇當成他抓走。
他應該學會隐藏自己的行蹤。
“勸你呢,聽進去沒有。”陸崇發現他走神了,拿手在他眼前晃。
林雪河說,“聽着了。”進沒進腦子,別管。
陸崇:“……敷衍。”
其實他話裏話外“你可千萬不要喜歡上我啊我們倆是沒有未來的”氣息很濃。可惜林雪河不懂這套,他再暗示也是白搭。
“今天遇到的那個狼族alpha,和你認識很久了嗎?”林雪河主動遷移話題,“他好像跟你很熟。”
“也不算很熟,開學報到宿舍裏認識的。”陸崇有些含糊其辭,“你打聽他幹什麽啊。”
“好奇你的朋友嘛。”林雪河輕輕揭過,心底存疑。
他不知道人類學校的操作習慣,但通常不會把普通學生和少數種族放在一個宿舍裏。狼族也有食人的極端分子,尤其是在狂躁的發情期裏,看同宿舍的人類簡直就跟儲備糧沒區別。
陸崇怎麽會和狼族走得這麽近呢。
現在想想,他那晚遇險後的态度也很奇怪——就只是跑回來自己處理了傷口,接着再也沒提半句。完全不像是普通人類遭遇異常事件時會有的反應。
哪怕不像小助理那樣癱軟在地上“救救救”,至少也該疑惑自己為什麽被抓吧?他卻表現得有些過于……熟練?
或者說,習以為常。
林雪河看着他整理吃完的外賣打包袋,“你在幹什麽?”
“垃圾分類啊。”陸崇頭也不擡,“減少環境污染,懂不懂。”
“不太懂。”
林雪河冷不丁說了句,“你倒是很習慣當人類嘛。”
陸崇動作一頓,沒看他,手指靈活地給外賣袋子打了個結,“我本來就是人類。”
“你難道不好奇,為什麽自己家族的祖先會和血族聯姻?很少有食物會這麽大膽。”
“這有什麽可好奇的。窮瘋了呗,要錢不要命。”
陸崇看過家譜。在很多很多代之前,陸家祖先不過是個逃亡的難民,遇到了游歷人間的血族祖先。
伸頭也是一死,逃命也難活,倒不如賭一把大的。血族祖先大概是覺得有趣,就建立了契約關系,給他弄來第一桶金。
從這個角度來說,陸家生生世世都是血仆的後代。從此代代經商,給血族當金庫,偶爾有失手的時候,也能依靠血族的伴生能力走非常途徑,迅速東山再起。
類似的說法林雪河早就聽膩了,“你真是一點都不了解你的聯姻對象。”
人類氏族何其之多,垂死掙紮要錢不要命的不止百個。為什麽偏偏是陸家?為什麽一定要用聯姻這種麻煩的手段?
陸崇淡淡地哼了一聲,“說得好像你就很了解我一樣。”
這都什麽年代,主仆契約那套的東西早就過時了,他從不覺得還有聯姻的必要。
就算和血族的契約被打破了又怎麽樣?現代社會和平年代,要白手起家,謀生的方法多得是。
站起來吧不願做奴隸的人們!
他對林雪河說,“你年紀不大,心倒是挺封建的。”
還不辭辛苦地來投奔,人生地不熟的,萬一他是個壞人,不就妥妥的自投羅網麽?
不過這也難怪。這小吸血鬼沒見過外面的世界,當然是家裏說什麽就信什麽,說不定還被洗腦得三從四德,只能喜歡未婚夫一個。
陸崇感受到自己身為既得利益者的卑鄙和羞愧。
“不管怎麽說,這婚約肯定得取消。”
他收拾完,往沙發上一躺,背對着床閉上眼睛,“不想告訴我怎麽取消就算了,等這部戲拍完我親自帶你回家,找你家長面對面談。睡了。”
林雪河:“……”
“親自”“找你家長”?
他在裝什麽。
林雪河見識到人類的盲目自信。
白天在外面曬了一整天,他難得在夜裏也有些困乏,正打算休息回複精力時,智能手表上收到了新的好友申請消息。
居然是聞人霍。
他瞄一眼陸崇的背影,通過了申請。
[River:你是怎麽找到我的]
[聞人霍:是許戈告訴我的呦]
[River:?]
[聞人霍:我花了十萬/wink//愛心/]
[River:……]
[聞人霍:感受到我對你的心意嗎寶貝]
[River:感受到你很有錢。恭喜。]
[聞人霍:/愛心/]
[聞人霍:我聽許戈說了點婚約的事。]
[聞人霍:現在是那傻小子要解除婚約,你舍不得對吧。唉,我思來想去一晚上,還是忍不住加你,就是想找你聊一聊,好好勸勸你。]
[聞人霍:先聲明,我可不是要背後說兄弟壞話。蘿蔔青菜各有所愛嘛。我只是覺得,你條件這麽好,只要走出來,稍微示意一下,多得是人為你前赴後繼。]
[聞人霍:你懂的。天涯何處無芳草,東邊沒有西邊找。何必強求一人呢?]
[River:你是在向我推銷自己嗎?]
[聞人霍:被你發現喽]
[聞人霍:其實我向來不喜歡把關系搞複雜,也不是那種死纏爛打的貨色,享受生命就要及時行樂嘛]
[聞人霍:你能看得上我當然最好,看不上也沒事兒,只要你願意走出來,我還可以給你介紹其他朋友。可不是自誇,我們都不比陸崇差]
[聞人霍:明天晚上十點,來後院酒吧再認識一下?]
**
[River:。]
林雪河盯着聊天記錄看了一會兒,摘下手表放在枕邊,閉上眼睛。
吸血鬼不會做夢。但他常常能在一片虛無中看到兩半搏動的心髒。
心跳的頻率始終一致。一半跳得快了些,另一半就會努力加速跟上。一半受傷,另一半也會鮮血流淌。
一半屬于他。
另一半……
在哪?
一整個白天他都沒有起床。陸崇走的時候他知道,有蹑手蹑腳的動靜傳進耳朵裏。
他還沒有逛膩校園,只是不想再體驗白天大太陽的折磨。如果人類也都是晚上活動就好了。
傍晚時分,最後一縷陽光也熄滅在窗前。林雪河睜開眼睛,看到手表裏的新消息。
[卡西摩多摩多:done]
算算時間,離家之前使用的[神谕]是該起效了。他回複一句“知道了”,删掉了聊天記錄。
他知道林卡西也會把細節都處理好,沒有擔心。與此同時,聞人霍發來酒吧的位置。
[聞人霍:我們倆先碰面吧?一起去。不然我怕你自己去酒吧會不自在]
[聞人霍:晚上我沒課,宿舍裏等你]
人類确實會在晚上活動,只是不在讀書上課的校園裏。
林雪河伸了個懶腰,起床找衣服穿,臨出門時又看了眼手表。
今天一整天,陸崇都沒有給他發消息。
他們是同班同學,聞人霍都沒課,不知道這個人又去哪裏為表演事業偷偷努力。
林雪河不讨厭努力,獨自出門,打車到學校宿舍樓,直接叫人下來。
聞人霍坐進出租車後排。關上車門,那股辛辣的藿香味立刻填滿了鼻腔,是他的信息素氣味。
林雪河面上沒什麽表情,心底對狼族alpha的刻板印象增加了。
果然是自戀自大,無時無刻不在發散魅力。
“就這麽跟我出來,不怕我是想打你主意?”聞人霍敞着襯衫領口,衣服情場浪子的标準裝扮,痞笑道,“Alpha裏有些可是很壞的。”
“我不是狼族,你的alpha信息素壓制對我沒有用。”林雪河說,“況且,你也沒有傷害我的能力。”
他訝異地挑眉,“呦,藏了一手吧。”
總被惦記也是煩。不如給點警示,免得待會兒動手動腳。
林雪河垂下目光,像在沉思什麽,片刻後,望着他的右手開口。
“蟄痛。一分鐘。”
聞人霍聞言一愣,緊接着,整個右手的手掌密密麻麻地刺痛。像有一萬只蜜蜂來圍攻。
持續了整整一分鐘,痛感憑空消失。沒有流血也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這是你的伴生能力?”聞人霍翻來覆去看自己的手,很給力地捧場,“我操,太牛了吧你,防狼神器啊。”
“……”
狼族都是皮糙肉厚的。這陣疼确實不好受,但如果只能做到這種程度,也傷不了他什麽。
林雪河聽出他不以為意的語氣,覺得自己還是太善良了,下手太輕。
“對了,跟你說個大新聞。你們血族的事兒。”
到酒吧有一段距離。聞人霍跟他閑扯,用唬小孩的語氣說,“昨天晚上有個純血的老吸血鬼嘎了。你知道是誰麽?”
他配合地說,“不知道。”
“看來你對自己族群裏的新聞不太關注。”聞人霍說,“是秦半山!聽過這個名字嗎?就是秦氏家主。之前他還競争過血族的族長,而且差點就當上了。”
“真的?沒有聽過。”林雪河笑了一下,“昨晚是他死了嗎?怎麽回事啊。”
“誰知道呢。據說現場一點線索都沒留下,查都無從查起。姓秦的家族地位那麽高,搞出這種大地震級別的新聞肯定不會善罷甘休的。說不定會波及整個血族。”
他啧啧感嘆,“什麽人這麽牛掰啊,有膽量跟秦家開幹,關鍵是還真的有本事把這種老妖精做掉。不知道是有多大仇多大怨,恐怖。”
“哇。”林雪河跟着點頭,視線不着痕跡地拂過他的右手,提高語調,“是啊,好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