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恰好是春分那天。
天晴得不錯。趕上了節氣,組裏女主角的老公來探班,放話請全組一起吃餃子。
中午片場裏亂哄哄的。幾個場務忙裏偷閑,聚在一起邊吃邊聊八卦,“姐夫哥這麽急慌慌地來探班,宣示主權?這個月都來好幾趟了。”
“正常,畢竟最近年下姐弟戀吃香得很。”
場務大姐說,“陸崇那條件确實好,要身材有身材,要顏值有顏值,我看人品也不錯,哪個姐姐不喜歡?”
“還要家世有家世呢。”場務小哥嫌棄道,“扯什麽人品,你就喜歡人家是富家少爺吧。”
陸崇,央影表演專業大二,将滿二十歲,是圈內公認的星二代和富二代結合體。
二十年前,他的生母榮獲影後,次年便激流勇退,嫁入豪門。二十年後子承母業,他也考進了表演系,目前正在拍攝人生中的第一部 電影。
這是一部懸疑類刑偵片,陸崇飾演初出茅廬的新人警察。作為組裏的男一號,他搭檔的女主角文暖是位年逾四十的實力大花。
青春男大和熟女姐姐演對手戲,的确容易擦出火花。
“到底是富少啊,出道就當男主角。也不知道他家裏往這裏頭扔了多少錢。”場務小哥接着陰陽怪氣,“咱就是沒那個命呗。”
“人家親爹老子有錢願意給孩子花,你酸什麽酸。”
場務大姐快人快語,“實在眼紅想要爹就去認個幹的,把屁股練翹點。投胎都已經指望不上了,還不趕快靠自己努力?”
“……”
旁邊幾個聽閑話的小姑娘都在忍笑。他臉上挂不住,說了句老女人嘴真毒就端着吃的灰溜溜地走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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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姐壓根不把他放在眼裏,繼續聊八卦,“話又說回來,文姐家裏那位也算是姐弟戀,難怪這麽防着陸崇。當初要不是他着急入贅,文姐能這麽早結婚?說不定事業比現在發展得還好。”
“現在女強男弱挺流行的。”有個小姑娘說,“他請我們吃餃子,人應該也不錯吧?”
“唉,你還是太年輕了孩子。”
場務大姐啧啧搖頭,随口一句就是耐人尋味的內部消息,“老男人只會嘴上功夫,随便說說招攬人心而已。這過節氣的加餐是陸崇讓人去準備的,估計晚上還會有紅包。”
劇組拍攝已經快兩個月,為人處世裏多少能看出些東西。
陸崇在組裏大部分時間都在鑽研劇本,和導演前輩學習,雖然話不多,但對每個人都客氣禮貌,沒什麽少爺脾氣。
更重要的是,打他進組以來,各種水果零食下午茶宵夜不斷,節假日和辛苦費都發了好幾輪紅包,大群裏按人頭發,出手十分闊綽。
畢竟吃人嘴短,收紅包手軟,大家聊到他時就都願意幫着多說幾句好話。
“闖蕩娛樂圈還得看真少爺。”
感慨聲裏八卦告一段落。場務姑娘忽然發現,“你們看那邊,那是誰家的孩子?”
大家順着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有個戴着淺色寬檐貝雷帽的小孩,獨自坐在棚裏的器材箱上。帽檐的陰影幾乎把他整張臉都籠罩住了,垂落的腳甚至夠不着地面。
察覺到她們的目光,那孩子擡起頭來。一張屬于小天使的瓷白臉蛋,露出天真無害的笑容。
他跳下器材箱,抱起巨大的花束走過來,用甜美的嗓音打招呼,“姐姐們好。”
不過三四歲的年紀。他穿着一身質感上乘的淺藍牛仔衣套裝,頭發全部收進帽子裏,更顯得臉盤小巧。懷裏抱着花藝師精心搭配過的紫羅蘭和雪山玫瑰,芳香四溢的一大束。
稍微少幾朵也不明顯。
林雪河用短小的手指抓住玫瑰抽出來,一支支送出去,惹得幾個女孩心花怒放。
“小臉蛋真精致。你怎麽一個人坐在這呀寶寶,是跟誰來的?”
“是不是電影裏演人質的特約小演員啊,你叫什麽名字,今年幾歲啦?”
“你的瞳色是天生的嗎?”
問題應接不暇。林雪河送完了花,淡金色的眼睛微微眯起,“是美瞳,媽媽說這樣漂亮。”
收到花的人們都被哄得很高興,并沒有發現他漠視大部分話,只回答了最後一個問題。
“這麽小就戴美瞳,會不會傷眼睛?會不會不舒服呀。”
“不會。我喜歡漂亮。”
跟漂亮寶寶說話,連潑辣的場務大姐都把嗓音夾得親切許多,“那你是跟誰來的劇組呢,大人怎麽不在身邊?”
“我是來找陸崇的。”他脆生生地回答。
這回答令人意外。
不過他語氣雖然稚嫩,卻不像是來追星的,仿佛真的有些關系。難道是親戚?
涉及話題人物,大家都更關心起來,“你還認識陸崇呀,他是你的什麽人?”
好問題。
林雪河說,“他是我未來的老公。”
**
衆人面面相觑,心照不宣地大笑,因為順理成章地想到,“這話是從你媽媽口中聽來的吧?小孩子不要學大人說話。”
“你家長也真是不小心,來劇組追星把孩子都帶丢了。快去找人問問。”
林雪河沒有解釋,更沒有反駁,順勢又問,“那姐姐可以帶我去找他的房間嗎?我媽媽喜歡他,可能就在那裏。”
“這可不行,再說主演也不住在片場啊。”場務大姐說,“不過我可以帶你去他的保姆車,車停在哪兒我還是知道的。”
林雪河乖巧地點頭,露出笑臉,“謝謝姐姐。”
一聲聲姐姐把大人喊得迷失自我。場務大姐甚至把導演的小馬紮都搬來了,給他坐着等,“不要亂跑哦,姐姐忙一陣子過來看你。”
“好。”林雪河順從地坐在小馬紮上,仰着臉和她道別,“姐姐辛苦了,再見。”
短暫的休息後,片場又忙碌起來。
林雪河雙腿并攏手放在膝蓋上,挺直腰板坐得很端正。遠遠看去,旁邊放在地上的花束跟他體積差不多大。小大人的模樣有種嚴肅的可愛。
嚴肅片刻,他手腕上的小學生必備款電話手表響了起來。
[Bug:還沒到嗎小河?定位顯示你離酒店還有十公裏距離。幫你複制的房卡用上了沒?]
四下無人。林雪河環顧一周,童真的表情漸漸冷淡,低頭回複。
[River:到了。房卡能用得上,只是我還沒找到他的房間。]
[River:他們聽說陸崇在片場,就把我也扔在片場了。哼。]
[Bug:啊怎麽這樣,要不要我派個車過去,送你到他住的酒店?]
[River:不用。我坐陸崇的車走。]
手表上方彈出一小塊光屏。等人的功夫,林雪河把陸崇的資料又看了一遍。
在劇組聽到的議論暫時讓他感到滿意。畢竟都是誇他未婚夫的話,跟他在資料裏看過的也都能對應上。
在家裏宅了這麽多年才有機會出門,他唯一的目的,就是找到這個膽敢拒絕婚約的人類,狠狠拿下,逮回去結婚。
林雪河認為這并不困難。
他不是普通人類。出身血族,他有足夠的種族優勢,只要在陸崇身上留下一個咬痕,就能形成契約關系。
以血液為媒介。在咬痕消失之前,被血族契約的人類都會全身心地獻上自我,家族中将其稱為血仆。
雖然被逃婚是有點生氣,但他并沒有打算把自己的未婚夫當成仆人使喚。
他和別的血族不一樣。
他會善待陸崇——只要這位未婚夫乖乖聽話。
**
前一晚熬大夜拍攝,連上半個白天才把最關鍵的幾場戲過了。
難得天亮時收工。陸崇臭着臉大步往房車走,只想快回酒店補覺。
他身高近一米九,穿着深藍新式刑警制服,定制得極其合身,被布料包裹的肌肉形狀輪廓隐現。即使每顆紐扣都系得一絲不茍,還是把禁欲制服穿成了行走的荷爾蒙炸彈。
然而他表情冷漠,快步走近時有種烏雲壓頂的緊迫感。
換句話說,感覺殺氣很重。
林雪河警覺地擡頭,只模糊地看到一個下巴,就被抓着後頸拎了起來。
“這誰家的小孩?”陸崇揪着他說。
小助理說,“不知道啊,沒看見大人。”
劇組分AB場同時拍攝,他們剛從另一邊的B組收工回來,沒聽說有丢孩子的。
陸崇冷聲說,“那先帶我車上了,免得再丢。”
林雪河雙腳騰空,撲騰了兩下就停止掙紮,只仰頭看着他。
這就是他的未婚夫?
比想象中……大。
“哦哦,好。”小助理知道他為工作上的事不高興,連忙拉開車門,“陸哥你先休息,吃的喝的車上都備着呢。我去找制片再說一聲,半小時後出發回酒店。”
林雪河來不及說任何話,就被他拎上了車,随手放在廚房料理臺上。
車門關上的瞬間,寒光閃現。
林雪河偏了下頭,一柄蝴蝶/刀從頸側穿過,嵌入他身後的車載冰箱。
“別裝了。”
殺人般的視線凝在他身上。陸崇封住車內走道,手中轉開另一把刀刃,睨他的眼神冰冷又淩厲,“你們血族不是向來看不起人類嗎,跑到這種地方做什麽?”
林雪河眨了一下眼睛。
不知是否錯覺,身後的冰箱門有電流滋啦作響。他後知後覺自己應該感到驚吓,于是肩膀一抖,學着人的樣子拍了拍胸口。
肉眼可見的生疏。但手短腳短,再矯情的動作做起來都很可愛。
陸崇嗤笑一聲,不為所動,“說你的目的,誰派你來的。”
“你怎麽知道我是血族?”林雪河沒有回答他任何問題,自顧自地說,“我都沒有自我介紹呢。”
陸崇說,“不用介紹。你們身上都有股惡心的血腥味。”
有嗎?
他低頭嗅了嗅手腕,确認出門前挑的是自己最愛的香水,香味還沒有散完,“你聞……”
他舉起胳膊,往前傾了傾身體,試圖證明自己并不令人作嘔。
陸崇皺起眉頭,指間刃飛速旋轉,閃現到他眼前。
“離我遠點。”
林雪河被迫向後仰了些,淡金色的雙眸從帽檐陰影下顯現出來。
車內過道狹小,陸崇臂展又夠長,冰涼的刀刃貼着他脖頸細嫩的肌膚,躲無可躲。
那雙緊盯着他的漆黑眼珠裏滿是戒備。似乎明白了什麽,他語氣輕柔得堪稱詭異,“別怕。”
就像在他眼裏,此刻威脅與被威脅的角色是對調的。
他的手換了個方向,冰涼的指尖輕輕撫摸陸崇的臉,用孩童天真稚嫩的嗓音安慰。
“別怕,我不會傷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