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四十九、我還是人嗎
四十九、我還是人嗎
江尋弋也覺得很奇怪, 等進了城門之後他才小聲地問道：“師叔，你方才給他看的簪子……上頭是什麽血？”
時錦瞥了他一眼：“你真的想知道？”
江尋弋從時錦的眼神當中感悟到了什麽, 沒有再一個勁地追問，而是乖乖地閉上了嘴。
而時錦則不動聲色地将手一翻，那枚金簪便被重新收起，同時，趴在她背後的花音開始小聲地罵時錦是個小沒良心的，一用到她的時候手下根本不留情，也不管她會不會痛，直接在她的臉上劃了個大口子，要不是她不會受傷, 此刻就要痛死了。
“我如今可是很虛弱的, 全都靠你的生氣活着。”花音低聲絮叨着，“你怎麽這麽不愛惜我呢？我難道不是你最重要的一部分嗎？當初你騙我出來的時候怎麽說？真是辜負了人家對你的一片情誼。”
面對花音的啰嗦, 時錦如今已經可以做到臉不紅心不跳, 她平靜地跟在江尋弋的身後向前走着，一句話都沒回，純當花音不存在。
食美坊一開始只是一個坊市，只是在後期壯大了之後, 開始圍繞着食美坊建成了一座城池。每天城池之中不知道有多少人在交易, 導致如今的食美坊看起來簡直發達異常。
江尋弋帶着時錦在城池之中慢慢地行走着，一路上, 時錦看到了街邊擺着許許多多的小攤。大小不一的攤位連綿不絕，組成了一條巨大的長龍，在城池之中穿梭着。
耳邊吆喝聲、呼喊聲, 嘈雜不斷。然而更令時錦感到古怪的是，從進了這個城池之後, 她的鼻尖便一直萦繞着一股難以言喻的香氣。
那香氣先是極淡，若即若離，随着他們的深入，開始變得濃烈了起來。等時錦和江尋弋走到食美坊最繁華的地方的時候，那股香氣已經充斥了各處，将他們緊緊地包圍其中，只把人聞得暈頭轉向。
時錦甚至驚恐地發現，自己好像餓了……
“這是什麽味道？”時錦看向兩邊的攤子，有些忍不住了，“他們在賣什麽吃食？”
江尋弋小心地抓住了時錦的衣角，将她往自己身邊帶了帶，還沒有來得及說話，卻看到旁邊的一個攤位上，一個五大三粗的男人拿出了一把剁骨刀，猛地一下斬斷了案板上的一塊大骨。
因為男人用的力氣太大，時錦能夠感受到有一點渣滓蹦到了自己的臉上。她下意識地用手将那一點東西拈在了手上，剛想湊上去嗅一下，卻聽到花音的聲音幾乎抑制不住興奮：“我要吃！快給我吃！！我餓了！”
花音被香氣刺激的幾乎沒有辦法隐藏自己，而時錦也從花音的反應之中猜出了這究竟是什麽骨頭。她深吸了一口氣，指尖猛甩，将那一點渣滓甩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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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你幹什麽！”
花音哭得如喪考妣：“我都餓了好久了！讓我吃點吧！”
“不能吃這個。”時錦深吸了一口氣，“這是我們的底線，如果你想要吃人肉的話，那我寧願咱們兩個同歸于盡。”
也許是被時錦的同歸于盡給吓到了，花音沉默了片刻後，低聲說道：“那我吃一點妖獸行不行？不是你的同族，應當沒有問題吧？”
時錦看向了另一邊的攤子，那是一個賣熟食的攤位，攤主是一個老頭兒，面前擺着一口大鍋，裏面煮着各種熱氣騰騰的餃子，同樣的也是異香撲鼻。不過同屠夫攤位上的味道不太相同，可以聞得出來不是人肉。
她站在路上，茫然了片刻，最後才嘆了口氣，對江尋弋說道：“你先去客棧，我随後就到。”
江尋弋面露詫異，當她循着時錦的目光看到那個攤位的時候，頓時臉色一白：“……那我先去客棧了師叔。”
看着江尋弋幾乎落荒而逃的背影，時錦不由得苦笑——也不知道從食美坊出去了之後，江尋弋要怎麽看她。
不過時錦也顧不上許多了，她走到那個老頭兒的攤位坐了下來，點了一碗餃子。食美坊的通用貨幣是金銀，一碗餃子便是十兩銀子，放在人間簡直就是搶錢，但在食美坊之中，便宜的不能更便宜了。
老頭兒的動作很麻利，很快便給時錦端上來一碗餃子。那清湯之中，白裏透紅的餃子在湯汁裏上下沉浮，只是看着便叫人食欲大開。
但是時錦只覺得胃裏開始翻江倒海，拿着t勺子舀了一個，舉了半天都沒有勇氣咬下一口。
“怎麽了客人？可是看不上老頭兒這餃子？”
攤主小老頭兒發現了時錦的猶豫，他笑呵呵地湊了過來，就像是人間所有常見的老頭兒一樣，和時錦寒暄了起來：“客人也別嫌棄，我這餃子裏用的，可是上好的碎肉餡。用各類妖獸的肉細細地剁成了臊子，加上他們的一點精血，才制成了這餃子。”
時錦深吸了一口氣，香氣瞬間充斥了鼻腔，配上老頭兒的解說，如果坐在這兒的是旁人，說不準已經垂涎欲滴。
但時錦只是點了點頭：“……多謝。”
她低下頭，将勺子送到了嘴邊。老頭兒坐在她身邊，死死地盯着時錦，就在二人僵持的時候，老頭兒忽然看到時錦的身後蹿出來一個腦袋，一口便将勺子裏的餃子連帶着勺子一起給吞了下去。
老頭兒：……
“呀，不好意思，不小心把你的勺子給吃了。”時錦張了下手，“能再給一個嗎？”
“當然，當然。”老頭兒幹笑着站起了身，“客人……客人請自便。”
他抖抖索索地拿來了一大筒幹淨勺子放到了時錦的桌上，接着又像是火燒屁股一樣，猛地逃離了時錦的身邊，活像是背後有什麽東西正在追趕他。
“你看看你，把人家都給吓到了。”
時錦又舀了一個餃子送到臉邊，花音繼續吃着，一邊吃一邊嘟嘟囔囔：“異化的家夥，在大家的心中都是神經病，如果不小心就有可能會送了命。你這樣已經異化了三處還能保持理智的，其實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時錦聞言，不由得擡手摸了下小腹——長生金丹正在那兒，如同往常一樣緩慢地轉着圈，給時錦提供了無限的壽命的同時，也讓她壓制住了全身的異化。
花音不多時便将一碗餃子給吃了個幹淨，連湯都未曾放過。而時錦也能夠感受到自己的胃部随着花音的進食，而一點一點地鼓脹了起來。
饑餓的感覺被驅散，時錦的神色卻愈發的不好看。特別是在回到了客棧之後，看到江尋弋那小心翼翼的模樣，她的心情更加的糟糕。
花音小聲地嘲笑她：“咱們兩個是一體的，我吃了便是你吃了，你究竟在扭捏什麽？”
時錦沒有說話，只是沉默地給了花音一拳。花音吃痛，趕忙縮了回去。
時錦能夠察覺到，随着異化的進行，她的心境也在發生變化。如果說剛來的時候她還是人的話，那麽如今的她，似乎已經不能算是人了。
她以後會變成什麽樣？今天吃了妖獸的肉，那以後随着異化的進行，她會不會吃人肉？
時錦不期然地想到了趙剛，這個人在她的記憶之中已經消失了很久了，如今猛地回想起來，面容都有些模糊。
但是時錦覺得自己好像快要陷入和趙剛一樣的怪圈了。
一直到時錦回到了落腳的客棧，見到了江尋弋，她才勉強将這個念頭壓回到了心裏。江尋弋在看到了時錦之後，倒是已經平靜了下來，不再像剛才那樣驚慌失措。
“我們要在食美坊裏等兩天。”江尋弋将時錦拉到了自己的房間，小聲地同她講起了計劃，“兩天之後，便是食美坊的拍賣會。到時候會有許許多多的修仙者和妖獸一同前往，咱們要買下的人，便在拍賣會上。”
時錦有些好奇：“究竟是什麽人陷入了食美坊之中？需要咱們前來将他買下來？”
江尋弋皺着眉頭：“……其實我也不甚清楚，只知道那個人的商品編號。”
時錦突然問道：“有多少人領到了去買人的任務？”
江尋弋被時錦這古怪的問題問的有些呆愣：“這……應當只有我一個吧？當時宗主派下任務的時候，我并沒有見到什麽旁人在。”
時錦：……
她憐憫地瞥了一眼江尋弋——能夠讓合歡宗宗主的孩子親自出來買，絕對不會是什麽身份普通的人。江尋弋居然将這個任務當成了一個普通的任務，再想想當初江尋弋倒在血泊裏面的樣子，時錦下意識地問道：“你是親生的嗎？”
江尋弋：？
兩個人面面相觑，半晌後，卻又同時笑了起來。時錦看着眼前仿佛沒有憂愁的江尋弋，籠罩在心頭的陰雲才算是終于消散了一些。
同時她也意識到了一件事情——随着她異化的加深，她可能需要多和人接觸，才能夠更多地找回屬于自己的“人性”。
看來此間事了，等她突破到了金丹期，她得再一次下歸月山，去人間轉一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