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章
第 34 章
武安公主收到風聲, 在齊帝韋後來之前先趕來了慈明宮。
武安一來先淚水漣漣地替賀貴妃認錯，再接過了太醫調的藥，要親手幫任煙煙上藥。她看着比她娘清醒, 任煙煙不願給她緩和的機會，便在她靠近的時候, 做出了副可憐驚惶的樣子往太皇太後身後躲。
“好了, 不勞你。”
太皇太後護住任煙煙，一言打發走了殷勤湊近的武安。
武安退回到賀貴妃跟前, 神情莫辨地定定一望任煙煙，轉而側過身去偎在了賀貴妃身邊。
韋後聽聞慈明宮鬧得雞飛狗跳，從中宮急急趕來，進到宮中先是向太皇太後一禮, 便是直斥賀貴妃。
“賀貴妃！本宮平日念你伴君之功，對你驕矜之過多有容忍。不想你不但不知收斂，今日竟還做出這等無法無天的事情！”
“莫說小輩言語無忌，蘭陽就是有不懂事的地方，你身為長輩也應耐心教導，怎麽可以跟她動手？！”
“還有, 你身為嫔妃，面對太皇太後理應恭孝謹順。本宮聽說你方才對着太皇太後大叫大嚷，多有沖撞，這成個什麽體統？這像個什麽樣子？！”
“對長不敬，對幼不慈。賀貴妃，你身為後妃，身為貴妃, 便是要這麽做天下女子的表率嗎？！”
韋皇後不愧是出身詩禮大家，皇後話鋒尖利, 皆是撿着要緊厲害的地方往嚴重了說，武安聽罷，想着韋後是要将自己母親置于不恭不孝不慈不愛這等罪大惡極的境地，直接噗通一聲跪倒在地。
“皇後娘娘，今日之事我不知誰對誰錯，可我身為子女，必須要維護自己的母親。”
“便是母親今天一時沖動了，那也不是她存心如此。但就論貴妃娘娘對子女關切愛護的拳拳之心，難道是錯的嗎？”
武安聲淚俱下，長揖及地。
“皇後娘娘，至于不敬不慈這等罪過，我們不敢受！”
任煙煙十天半月進回宮，後宮誰強誰弱與她何幹。她不知道，也不關心韋皇後有幾分想要借此事打壓賀貴妃的心思。
她一面漫不經心地聽着韋皇後和武安在那邊暗流湧動的言語交鋒，一面不耐煩地望着殿門口，只想着齊帝要再不來，她就要哭不動了。
齊帝遲遲不至，直到韋皇後連着武安也斥責過幾句，逼得武安再也不敢多嘴的時候，他方姍姍來遲。
聽得宮人的傳報，任煙煙長舒一口氣，正準備碰下傷口痛得自己再狠狠哭一回，就見方才一直沉着臉站着的賀貴妃一聲嚎啕，跪下抱住了武安。
“武安，是為娘的拖累了你！”
賀貴妃淚如泉湧，凄聲向皇後跪求，“皇後娘娘，今日縱有百般千般的錯，都是臣妾一人的錯。求您無論如何不要遷怒武安！姐姐，武安這孩子是沒錯的呀！”
嚯，原來也是個能屈能伸的。
賀貴妃哭得剖心摧肝，搶去了一宮所有人的目光，任煙煙被她搶了先，眼見齊帝已經進到了殿中，正在猶豫要不要哭出一聲，不想賀貴妃竟然向她膝行而來。
“蘭陽郡主，我傷你是無心之過。你這樣溫柔可人的姑娘，怎麽會不理解我作為母親的用心呢？今日之事，我跟你陪千般萬般的不是，只求你不要遷怒武安。”
任煙煙不想接賀貴妃這假惺惺的戲碼，但也不敢受她這樣的大禮。她不甘就此輕巧帶過，但感受到齊帝威壓的目光已經落到自己身上，只得直接跪倒在地，稽首勸道：“貴妃娘娘萬不可如此！快快請起！”
一殿十幾人，各懷各心思。
齊帝想要韋皇後收拾好場面，能讓自己直接當個明君；韋皇後想借此機會殺殺賀貴妃的威風，讓她知道誰才是後宮之主；賀貴妃想大事化小，讓齊帝處理得重拿輕放。
“皇帝，你瞧，這就是你的後宮。”
太皇太後則是想留住她身邊為數不多的真心。
太皇太後譏诮說罷，一揚長袖，震怒地拂落了幾上的茶杯。
瓷片碎掉的聲響當啷刺耳，一宮人伏地斂聲，韋皇後與諸皇子皇女也都屈膝低下了頭。
“一個小小疏查就能鬧得你的後宮這般混亂，這般不堪。哀家問你，哀家那天跟你說的話，你到底記住了幾分！”
太皇太後聲色俱厲，絲毫不留顏面。一殿肅然無聲，任煙煙跪着以額觸地，隐隐覺得事情有些失控。
想來太皇太後今日是下定了決心要一個明确的答案。
齊帝微一沉眸，明白回道：“老祖宗，朕也希望大齊威揚四方，昌震寰宇，但此路艱難，只能徐徐圖之。朕這幾日思前想後，還是以為就當下而言，與疏查聯姻尚屬佳策，嘉寧娴淑雍容，若她……”
“嘉寧，過來。”
齊帝話未說盡，即被太皇太後打斷。
嘉寧蒼白着臉趨到太皇太後面前，滿心絕望。
原來還是她。
原來她的父皇還是舍棄了她。
太皇太後問齊帝：“皇帝，你可知哀家近日在服哪些丸藥？”
齊帝瞬間懂了太皇太後為什麽會問他這個問題。
不過懂了也沒用，因為他不知道。
“慚愧，朕……”
太皇太後面不改色，只是向嘉寧說：“嘉寧，提醒一下你父皇。”
“是。”嘉寧完全死了心，也顧不得去想這樣做是不是在給齊帝難堪了，她說：“太皇太後早晚飯後要用參湯送服清心散，午睡醒後則服用一丸參苓白術丸，其餘湯藥則由太醫院視情況開方。”
“皇帝，哀家說過哀家離不開她。”太皇太後面色從容地看向齊帝，“哀家明你奉仁奉孝之心，知道你整日都在操勞國家大事，所以從不求全責備。”
“嘉寧替你行了莫多孝道，雖然她是你的女兒，你也應該對她心存感激。”
太皇太後隐隐指責齊帝不孝，齊帝有些難堪，但無奈先被太皇太後捏住了把柄。
今日，齊帝原不想将這樁事與出使疏查聯系起來，他只想将此事單純看作後宮裏的一件意外，然後責罰一下賀貴妃以示公正。何曾想，太皇太後借此步步緊逼，更當着衆人面将不孝的罪名加給了他。
不孝這個罪名平常人家擔不起，天子更是擔不起。
齊帝心知今日這場暗戰自己于情于理都已落于下風，他略一思忖，趁着顏面上還不算難看，幹脆地投子認輸。
“能侍奉得老祖宗離不開，說明嘉寧用了心。”
齊帝沉穩說着看向嘉寧，藹然教訓道：“嘉寧，老祖宗喜歡你，是你的福分。你得了她老人家這份倚重，日後便得更盡心盡力些，不要讓朕失望，懂了嗎？”
峰回路轉，柳暗花明，任煙煙聽到齊帝這話，終于放松了緊繃的心弦。
一切皆不枉。
真的，那時她想，一切皆不枉。
“賀貴妃聽到這話難道沒反應嗎？”
任煙煙一路給崔硯池講當時的情形，她說得繪聲繪色，講到齊帝決定不許嘉寧的時候更是眉飛色舞。崔硯池耐心聽她說着，見她竟有幾分得以過頭的架勢，忙用話潑冷水，想要她冷靜。
“當然有反應啊。”
提到賀貴妃，任煙煙只覺掃興。她悻悻一撇嘴，嘆口氣道：“但是我管不了了，我管不了天下人，只要不是嘉寧，愛誰就誰吧。”
不是嘉寧，十有八九便是武安，今日這t仇定算是結下了。
崔硯池悄自想着，沒有應聲。
其實任煙煙也知道經過今日一事，賀貴妃日後定與她不共戴天，但就像她剛剛說的，她管不了那麽多了。
馬車行到崔宅，崔硯池将任煙煙小心扶下車，吩咐花郎去一趟安平王府。
“你告訴王爺，叫他們放心。就說人我已經親自接回來了，只是受了點小傷，無甚大礙，休養幾日便能好。”
若去王府報信，到時定逃不了一頓教訓。
任煙煙苦着臉扯住崔硯池的衣袖，沒精打采道：“他們要知道，肯定要來罵我的。”
擅作主張驚得一堆人擔心，值得上一頓罵。
“該的。”崔硯池輕飄飄地回應。
任煙煙本想裝個可憐，崔硯池如此鐵石心腸，她一時只覺氣憤。
“他們罵我難道你很高興？”
任煙煙不滿地一擰崔硯池的小臂，崔硯池沒想着她傷成這樣了還有動手的精神，他無奈唉呀一聲，反手抓住任煙煙作亂的手，只能哄道：“好了好了，別鬧了，我送你回卧雲閣休息，你就先消停會兒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