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地為牢·刑偵

第29章

第029章

夜如沉水，疊疊雲層不斷飄過，擋住了星星，擋住了月亮。

稍縱即逝的點點星光抵不過黑暗。

辦公室裏的大夥陷入沉睡，縱然天光乍破，此起彼伏的呼嚕聲都未間歇。

葉銳坐在輪椅上，腿搭在椅子上睡得昏昏沉沉。

咔噠，辦公室門傳來輕微的響聲，葉銳警覺地睜開了眼，門外走進來一個熟悉的身影。

那人輕手輕腳進門後輕輕合上，他認出了是誰，手裏提着一個袋子的謝憫。

他“嗤”了一聲，心想大家玩命熬夜，這挂着隊長的謝憫倒是悠哉悠哉。

走到隔間門口的謝憫聽到一聲不屑，腳下一頓轉臉瞧見葉銳盯着他，腳尖一轉走了過來。

“你怎麽不回去休息？”

葉銳眨眨眼意識回籠：“謝……局早。”

“你還是要注意休息，我讓顧添別給你那麽大壓力，你還需要恢複，不要着急……”

“啊……不不不，謝局，不管顧隊的事，我能行，我不行了我會說的。”葉銳放下雙腿坐得端正。

語氣十分虔誠，他面對的人不再是刑偵的隊長，而是市局的領導。

他也不再是幾年前的年輕模樣，他是重傷初愈的人。

謝憫不放心的上下打量了他好幾圈，确定他臉色正常，精神還不錯後點了點頭。

“不舒服就說，日子還長，咱們不争朝夕。”

謝憫叮囑完，葉銳忙不疊保證自己會注意。

謝憫一點頭轉身走進了小隔間。

“你怎麽來了？”顧添語氣有些綿軟，葉銳忽生好奇，剛想抻着頭打量卻看見顧添走過來輕輕關上了門。

葉銳撇了撇嘴，再無睡意，回躺回去不過是假裝閉眼，實則留了一道縫偷偷盯着那間小屋。

隔間裏有很小聲的交談，時斷時續，甚至無法判斷說話的人是誰，更別提聽清內容。

過了好一會門再次打開，謝憫再出來手裏已經空了。

他離開辦公室前還不忘記轉頭朝着葉銳輕輕點了點頭。

葉銳吓得趕緊閉上了雙眼……

走廊上輕快的腳步聲徹底消失，葉銳一轉頭卓一鳴正在單手支在桌子上拼命揉着眼睛。

“嘿，你瞧見領導了麽，他手裏提的什麽，他大早來咱們這幹嘛？？？”

葉銳可不認為謝憫覺得他們破案辛苦了，大早上來慰問，他覺得按謝憫來就直奔小辦公室的節奏，更像是來興師問罪。

畢竟幾個小時前，顧添大逆不道安排領導幹活。

這不擺明了告訴領導，我們無能得你上嘛……

早在謝憫進來那會就醒了的卓一鳴揉了揉眼：“什麽領導？來幹嘛？沒看見啊……”

卓一鳴當然知道謝憫來幹嘛，這幾年但凡他們因為破案加班，只要謝憫在逸林必然給顧添送飯，送宵夜，送吃的喝的……

但是他能說嗎？他不能說……

“算了，你看見估計也不明白……”

葉銳揮了揮手，天真單純的小徒弟哪知道官場險惡，人啊一旦做了大領導腦子裏想的就是破案率，破案速度，這責任，那風險……

謝憫來肯定沒好事……

“不過吧，我理解領導，位高權重嘛……”

葉銳瞧着自己的辦公桌，再一次回憶他的複工和謝憫有密不可分的關系，所以無論怎樣他都應該感激謝憫，理解謝憫……

就算謝憫今天來是來罵顧添的，那領導也是對的。

卓一鳴偷偷吐了下舌頭，聽不懂葉銳的自言自語，不過他不敢問，他怕葉銳又問他謝憫來幹嘛……

距離上班點還有十來分鐘，趴在桌上睡着的大夥陸陸續續醒了過來，揉了揉眼伸了伸懶腰，舒展開身體後，按分析會上的分工開始了繼續調查。

葉銳扭頭看着卓一鳴：“你跟誰走？”

“我當然跟你走……”卓一鳴毫不猶豫。

葉銳立刻開心地咧開了嘴，“我看你昨晚開完會都沒說話，以為你不想大熱天跟我出去呢。”

“我需要說什麽？不都是你安排嗎？”卓一鳴有些莫名，以前跟葉銳破案，不都是葉銳說了算哪裏需要他發表意見。

“哎呀，你也是大小夥子了，我也得尊重下你的意見嘛。”葉銳自說自話解釋着自己無來由的心虛，掩飾自己莫名其妙的雀躍。

“我也跟着你去吧，好久沒跟你出去過了……”黃玲玲插話打斷了兩人的對話。

“那咱們先去案發現場？”

葉銳剛提議，顧添洪亮的聲音從隔間裏傳了出來。

“你們去查誰給劉嬌嬌買的房子，案發現場晚點咱們一起去。”

下了樓，卓一鳴直奔停在院裏的小車，葉銳還沒來得及吆喝，黃玲玲率先說話。

“對面的售樓處已經撤了，那些銷售這段時間應該都在他們公司總部待着呢……”

“诶？你怎麽知道？”葉銳奇怪，自己住那都不知道，黃玲玲倒是清楚得很。

“前段時間看見有人拆牌子，我好奇上去問了兩句。”

“你又是怎麽知道的？”葉銳坐上車系好安全帶問卓一鳴。

“就算售樓處沒拆，咱們也查不到什麽。那麽多買家，銷售可能記不清誰付款，要查流水還得去總公司財務。”

葉銳欣慰地點了點頭，不愧是他帶出來的徒弟，這思維一點彎路都沒有。

雍景灣項目的總公司距離市局并不遠，開車不過十分鐘抵達了一棟五層小樓。

小樓占地面積不大，外表陳舊，和豪華寫字樓相去甚遠。

頂樓有些褪色的金屬字牌提醒路過的人，這是一家成立時間頗久的公司。

踏進樓門，一樓空蕩蕩見不到一個工作人員，不過葉銳看到了自己熟悉的雍景灣沙盤。

除了雍景灣，還有很多葉銳沒聽過的樓盤沙盤。

“看來這是他們的成果展示，規模不小啊，遍布全身開發了不少項目呢。”黃玲玲快速轉了一圈得出了結論。

“這寫着，合作洽談請上三樓，我們是不是也去三樓？”卓一鳴指着牆上貼着的指示牌問。

“反正三樓肯定能找到人。”葉銳先一步走上了電梯。

老舊的電梯缺乏潤滑，在咯吱聲中搖搖晃晃往上爬。

“DUANG”明顯的停頓後，金屬門緩緩移開。

一個黑色大理石砌成的前臺就在幾步之外，材質奢華，但是設計的款式老舊且不太實用。

高高的臺子擋住了視線，葉銳走到跟前才瞧見裏面坐着一位埋着頭的工作人員。

他清了清嗓子，工作人員才擡起頭。

“不好意思，在忙，沒注意，你們找誰？”

他掏出工作證在她眼前晃了晃，

“我們需要找財務了解一筆購房款的情況。”

卓一鳴剛說完，前臺立刻指向身後拐角處：“銷售部和財務部都在後面，門上有牌子。”

偌大的辦公區被透明玻璃隔成了一個個小空間，最角落的辦公區不斷傳出交談聲。

角落裏左右兩個辦公區，左邊的裝修正規厚重，不透明隔斷還有一扇厚厚的鐵門。

右邊是一個開放的辦公區，連門都沒有，交談聲正是從這裏傳出來。

不用看都猜到，那間與衆不同的辦公室應該就是財務部。

開放辦公區的牆壁上貼着業績表，黑板上寫着KPI，三五個穿着職業裝的個男女聚在一起叽叽喳喳。

黃玲玲高聲詢問，誰是雍景灣項目的，幾個人立刻收聲，你看我我看你，其中一個男銷售給了模棱兩可的答案。

“我們都在雍景灣待過，不過待的時間不長，你們找誰？”

“趙麗美……”

“哦，她啊，前段時間離職了，不知道去哪了。”

葉銳啧了一聲，可真是不湊巧。

“上個月誰在？”卓一鳴把時間具體到了劉嬌嬌簽合同那個月。

一個年輕的女銷售舉起了手：“我上個月在，不過沒開單……”

“有個全款的女性買家你還記得嗎？”

葉銳話剛說完，女銷售噗呲一聲笑了出來。

“在我們這你要說分期的我可能還記得，大部分都是全款的……”

女銷售的語氣多少帶着點不屑，覺得葉銳少見多怪了……

“很年輕，你想想……”葉銳說着話朝後伸出了手。

卓一鳴撇了撇嘴，掏出手機調出照片放到了葉銳手掌上……

葉銳嘴角一勾，他就知道卓一鳴一定有準備。

“就這個人，看看見過嗎？”

女銷售認真的看着照片，語氣有些不确定。

“是不是瘦瘦的，挺白的，個子一米六多？”

“對對對。”黃玲玲語氣激動。

“你還記得什麽，你說的特征都對。”

“她來的時候化了妝，看起來應該就是這個人。”

“一會王玉珏回來了，你問她好了，她應該比較清楚。”

“這個本來是她的客人，但是被趙麗美截胡啦……”

葉銳一挑眉，難怪合同，單據上經手人會是兩個名字，他之前的這些手續上只有王玉珏一個人的名字，感情中間還有這麽一個曲折……

“诶，小珏回來了，你們問她吧。”

“小珏過來，有人找你……”

葉銳一回頭看到了捧着一摞文件從外面走過來的王玉珏。

王玉珏看到他第一眼不僅認出了他，還認出了旁邊的卓一鳴。

“葉先生，卓先生，你們來找我有什麽事嗎？”

葉銳瞧見她手上抱着的紅色信封，立刻一臉嚴肅。

“我的房産證為什麽還沒下來？你們不是卷錢跑路了吧？？”

“葉先生對不起，之前趙主管把你們的合同……”王玉珏說了一半意識到不妥立刻改口。

“是我疏忽了，已經加急了，下個月肯定能拿到……”

“拿到了，我親自給您送過去……”

王玉珏以為葉銳找到這裏是因為這個事情，忙不疊的道歉，畢竟之前已經有好幾個她經手的買家找上她了……

卓一鳴見王玉珏吓得夠嗆，趕緊出示了工作證說明來意。

聽到他們是警察，王玉珏松了一口氣後生出了更多的好奇。

“葉先生，原來你是警察啊。”

“咦？？你的腿好啦？恭喜你恢複健康。”

站了這麽久，王玉珏才發現葉銳今天沒有坐輪椅。

葉銳客氣的說了謝謝，把手機上的照片再次展示給王玉珏，他以為王玉珏想不起來，沒想到她一下說出了劉嬌嬌的名字。

并且還記得當天的情形……

劉嬌嬌到售樓處的時候，是趙麗美起身迎接的，但是劉嬌嬌在售樓處轉了好幾圈沒有流露出太強烈的購買欲。

趙麗美接了個電話說自己有別的事，想要給劉嬌嬌推薦別的銷售接待。

劉嬌嬌順勢指着王玉珏要求她接待。

王玉珏戰戰兢兢上前，按流程認認真真的介紹完，劉嬌嬌提了幾個常規問題，諸如賬號打款，後續手續代辦的問題，得到了滿意的答複後，當即讓王玉珏準備合同。

在旁邊坐着的趙麗美覺得自己被劉嬌嬌耍了，拿着合同上前卻被劉嬌嬌拒絕了。

理由是，你剛才說忙就去忙，就讓王玉珏負責。

劉嬌嬌簽署合同，給了一萬塊錢定金，承諾三天內打全款，後續事宜全部委托王玉珏代辦。

“她後來沒有出現過，我們只通過幾次電話，微信上聯系過幾次，然後房産證入戶卡我前幾天已經快遞給她了。”

劉嬌嬌當天一個人出現，前後不過兩個小時就買下了一套房。

葉銳不需要再追問後續打款的細節，畢竟劉嬌嬌的房本已經辦下來了。

“因為最初是趙麗美接待的，所以成交了，她要來分成？”王玉珏一說，葉銳聽明白了，為什麽合同上有兩個經手人。

“主管說，我簽了合同，報備了財務，但是沒有按房款比例的百分之十收取定金，如果這單沒成，我可能會被扣錢影響績效評定。”

“她可以幫我承擔責任，簽上她的名字，就說明有她授權這樣做，如果到時候除了問題處罰不會處罰我。”

王玉珏說這幾句話的時候聲音很小，不停偷偷看旁邊的同事，生怕別人聽了去怪趙麗美偏袒她。

但是她沒有注意到旁人看她的目光裏充滿了憐憫。

“你成交了幾個客人？”葉銳幾不可聞的嘆了口氣，這姑娘簡直傻的天真。

不過幾張紙，浪費了什麽？連系統都沒錄入，公司怎麽會知道是否成交？

趙麗美擺明了占便宜，分一杯羹。

沒成毫無損失，王玉珏也不會有損失，但是會認為她幫了忙……

成了，正大光明分提成……

“負責談合同收款的就兩個客人，您和劉小姐……”

“有協助其他同事辦理後續手續。”

王玉珏說完不好意思的笑了。

葉銳啧了一聲，難怪了，完全沒有經驗……

“這筆房款查得到資金來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