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不必叫我老師
不必叫我老師
南追擺手拒絕:“不, 不用……我開車了。”
“哦,那我送你去停車場。”他已經走到了她身邊。
她叫苦不疊。
先前怎麽沒看出來周學禮是一個如此古道熱腸的人呢?
好,好, 她忍耐, 忍耐五分鐘而已。
大人們忙着打麻将, 唯有爺爺奶奶将兩人送了出去。
望着兩個人的背影,一個高大穩重, 一個輕盈曼麗, 爺爺由衷地說道:“小周不錯, 瞅瞅, 怪般配的。”
“呸!狗屁!”奶奶一擺手, 扭頭就往回走。
糟老頭子真是屁也不懂!
~
華燈初上,南追和周學禮一路走着, 惹得路人頻頻側目,還以為是演員在演什麽偶像劇。
只可惜周學禮心無旁骛,南追又滿腹心事,兩人都不曾留意。
周學禮的目光幾次落在她身上, 不免又說:“你确實不必叫我老師。”
“哦,那……”
“原來同學都叫我阿周, 或者叫名字,學禮。”
Advertisement
“……”南追叫不出口。
她想叫爹。
幸好車子沒有停遠,就在家門口的停車場。
她想趕緊結束這場尴尬的對話, “周老師,我,我這就先回去了。”
她因為恐懼根本就沒吃什麽東西, 現在饑腸辘辘,姨媽還作祟, 身體已經快要給意識強行關機了。
周學禮點點頭,深邃的目光微眯,盯着她,“你……好像有點怕我?之前不是這樣的。”
南追心裏一沉。
是的,之前……
之前她可太殷勤了,活潑的狗腿子一條,周老師長、周老師短,熱衷于給周老師的一切課件挑錯,讓他面紅耳赤下不來臺。她還能同時兼顧三件事:讨論學術問題、一雙眼睛死命打量周學禮的表情、做出相應的頓悟表情來。
有一次好像太過火,給周學禮盯得都臉都紅透了。
現在她這三件套全都不行了,她成了一個廢物,連和周學禮對視都不敢。
她的眼睛裏寫滿了「我是小偷」的心虛。
但她仍試圖呈現出最誠摯的笑容來:“老師來家訪,我總是會很緊張,即便沒做什麽,也不知道該怎麽面對才好,反而不如在學校裏自在。”
“哦,理解。”他點點頭,似乎想讓她寬心,還特意勾動嘴角,露出笑容來,“我沒說你什麽不好,我說,你是我帶過的最優秀的學生。”
南追的心理負擔在這一刻紅色預警、格外接近危險線了。
是不是周學禮已經知道了,所以才故意說這種話來折磨她,讓她産生負罪感,逼迫她妥協!
好個詭計多端的狗男人!
周學禮又說到:“我周四晚上去找你,可以麽?給你送東西。”
“好……”她有拒絕的餘地麽?
他點點頭,語氣柔和地又開啓了一個新話題:“沒想到我們的父母竟然認識,挺意外的。”
“是啊,好像是戰友,對嗎?”
對方聊興很濃,她只能硬着頭皮配合。
“嗯,我父親說,他們原來是一個連隊的。其實,我一直單身,父母又很閑,如果他們有什麽讓你不愉快的表達,請你不要介意。他們不知道你是我的學生。”
“沒有沒有,我也理解啦!叔叔阿姨人都很好。”
她根本不關心周學禮是不是光棍,也不關心他的父母怎麽想,她就想趕緊回家。
可是——
“但是其實你已經畢業了,所以我不能算是你的老師了,以後……還是叫我阿周吧。”
周學禮不打算放過她。
她不明白他為什麽這麽介意是不是老師這種事,不管他是不是老師,她這門課的命脈都在他手裏啊。
他原來這麽話痨嗎?還是說,他在故意套她的話,想讓她說多錯多?
為什麽只有她一個人需要面對魔王的摧殘……哈,一定是因為她太優秀了,所以老天故意磨煉她……
南追的呼吸開始急促了。
“你怎麽了?”周學禮發現了她的異樣,“臉色不太好。”
“有嗎?”
她臉色不好嗎?
快點正常一點啊南追!你他喵的又要露餡了!
過了兩秒,她突然驚恐地發現,這急促的呼吸是生理性的,跟吃多了炫邁一樣,根本停不下來了。
“诶?”她驚恐地捂着脖子,發現不論自己怎麽呼吸,大腦都缺氧似的,眼前一陣陣發黑。
周學禮顯然也意識到了不對勁,嘴巴一直在動,應該是在說話,還一個箭步上前,穩穩撈住了她下滑的身體。
可是她怎麽什麽也聽不到了?
耳鳴——
手腳冰涼——
想吐——
周老師的手倒挺熱,貼着發涼的腰子很舒服……
不等她再感知更多,已經徹底宕機,徹底黑屏,徹底昏過去了!
~
南追第一次知道,原來人不吃飯、低血糖、極度高壓、外加姨媽拜訪,真的會昏過去。
昏得很徹底,大概被人賣去緬甸也沒知覺。
眼皮抖動,她悠悠轉醒了。
消毒水味兒彌漫、白色的房間嘈雜,不等她發問,旁邊探頭探腦的一個年輕小護士已經驚喜道:“诶?你醒了啊。”
一邊說着,一邊給她的葡萄糖流速減慢了一點。
南追仍然一臉呆滞,試圖從鐵架床上坐起來。
鼻端是消毒水味兒,眼前是淡黃色的幔簾隔開的輸液大廳,輕症病人都在這裏挂水,陪同的家屬也多,很熱鬧。
她遲疑:“我,我怎麽在這裏?”
小護士熱心地幫她墊了枕頭,一邊臉紅,一邊又絮絮道:“你暈倒啦,你男朋友送你來的。他現在去給你買紅糖和巧克力了,一會兒就回來了。哎,他對你可真好,非要确定你沒事了才肯走,來的時候抱着你,急得一頭汗呢。”
男朋友?
她一臉迷茫,是康司平嗎?
這時,小護士臉更紅了,低聲道:“他回來了,那你好好休息哦!”
南追微微一側頭,就看到周學禮掀開簾子走了進來。
那張俊臉出現的瞬間,世界便天崩地壞、腥風血雨。南追又是一陣生理性眩暈、血管幾乎要爆炸!
救命……
救命啊啊啊!
可惜,沒有人能聽到她心裏絕望的呼喊。
周學禮已經走到她身邊的椅子上坐下了,将一袋子東西放在長腿中間,先俯身拿出巧克力來,剝了,遞過去。
南追呆滞地接了過來,手無意識地攏過他的指尖。
周學禮睫毛一抖,垂下眼簾,像是頓了幾秒壓抑心緒,方才平穩無波地說道:“多吃點,醫生說你低血糖。”又俯身拿出盒飯來,放在旁邊的桌子上,“失戀了,也別不吃飯。”
一下子,南追複活了。
等等,失戀?
周學禮真的以為她失戀了嗎?
他确實沒有看卷子,也沒有試圖折磨她可憐的良心?!
雖然這個發現對事态的發展并沒有什麽實質的幫助,但是她活了,她像三體人一樣吸收了飽滿的水分,至少眼下沒有想死的心了。
而且,她一下子覺得自己很餓,吃完巧克力棒再看旁邊桌子上的盒飯,竟然是她最喜歡的“粵歌”家的照燒雞腿飯!
周學禮已經又拿出了一個保溫杯倒上紅糖,和護士要了開水沖開,覺得燙,兌上礦泉水才端過來——
他沒有照顧女孩經驗,是買東西的路上現搜的,好在做起來并不難。
若是平時,一個男性體貼得如此異樣,南追早就該警惕了,可此時的她正沉浸在自己的劫後餘生裏,也就精神渙散,只顧着幹飯,連看着周學禮的笑容,也在渙散中真摯了不少。
這茍且又虛浮的心情,非身處其中不能理解。
她這樣盯着周學禮笑,周老師的眼神反而開始躲閃了。
南追并不知道自己這樣看上去很像一只色眯眯的柴犬,還問:“周老師,你花了多少錢,我回去轉給你。”
“不用了,只是小錢而已……”他的臉上浮現出薄薄的紅色。
南追于是頂着一臉迷之微笑,又專注在雞腿飯上了。